面对白团的挑衅,银牙只是轻轻瞥了它一眼。
那一眼,怎么说呢,一种俯瞰众生的高傲,不屑与弱者对峙。
也就是这一眼,让宋汐忽觉出一种无力。
人与妖,又要如何抗衡?本就是不该交集的人物。
再抬眸时,却见银牙的身体在瞬间跃起,几个点地,便消失在山野林间。
这速度,快的只能让人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眨眼间,更是连影子也看不见了。
白团本要追上去,回头见宋汐还杵在原地,只得停下来,歪着脑袋看她,“你怎么停下了,再不追就走远了。”
宋汐只是对白团招了招手,语气里是白团听不懂的惆怅,“你过来。”
白团虽不愿意,还是拧着眉走过来了,“干嘛!”
宋汐看着他的眼睛,很认真地说道:“你哥这个走火入魔的症状,就是不定时炸弹,什么时候爆发,你又阻止不了,只会伤人伤己,你有没有想过,银牙他是有这个能力照顾好你哥的。”
平心而论,方才两人站在河边的模样,竟无比和谐,阿寻虽昏迷不醒,样子却干净整洁,可见银牙把他照顾得极好,抱着他的模样,也尽显呵护小心。
若非真心,银牙那般冷心冷性的人,又怎会如此耐心。
两人都是妖精,总比她这个普通人,更适合保护阿寻吧!
银牙是大妖,他有足够的能力,也有足够的时间去陪伴阿寻。
从长远考虑,这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可惜,白团毫不领情,甚至非常抗拒,听宋汐要将自己的哥哥拱手于人,他气得脸红脖子粗的,连声音都拔高了好几个调,“我这么信任你,你怎么可以把我哥往火坑里推?”
宋汐耐着性子解释,“这对你对你哥来说,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你想想,我是一个凡人,未必能保护好你哥,你哥病魔发作,我也无法阻止。银牙是个大妖,本事必然不小,同类之间,对修炼之事,总是更有办法。他对你哥有意,必然会尽全力。白团,事关重大,你不能由着性子胡来,你要为你哥哥的未来考虑。”
闻言,白团沉默了,却渐渐红了眼眶,定定地望着宋汐,眼睛一眨,泪珠子就落下了,活像只被抛弃的小狗,声音也惨兮兮的,“你要是嫌麻烦,就直接说好了,不用说这些大道理来搪塞我。”
宋汐无奈,“白团,我不是要搪塞你,是真的为了你哥——”
“我不要听!”白团捂住耳朵,后退几步,眼眶中满是控斥的泪水,“我只知道,我不能让我哥落入银牙手里,我哥是妖界鼎鼎有名的大人物,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能给别人做老婆,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你要他以后怎么在妖界立足?我哥一定不会愿意的,我一定要阻止,一定要阻止——”
宋汐少有见他这么执拗的样子,歇斯底里的,好似在坚守最后的信仰。
她忽然就愣住了。
也许对他来说,阿寻就是他心中不倒的信仰,他如此懦弱无能,却有个强大的哥哥,这是他最坚硬的后盾,无所畏惧的根源。
而如今,这块后盾即将面临被击碎的风险,怎能不叫他惶恐?
只是,傻白团,你还不明白,很多时候,安全感不是别人给的,而是自己给的。
只有自己强大了,才能真正地无所畏惧。
只是,他还不懂,宋汐也不能让他立刻就懂。
不过,他这么一说,宋汐倒是考虑到了另一个问题。
她满以为这样是对阿寻好,却忽视了阿寻本人的意愿。
他是否愿意为了自保,而委曲求全呢?
她忽然想起此前白团说过的一句话,他说,阿寻与人双休能避免此祸,却还是一意孤行,最终导致走火入魔。那个人,貌似就是银牙,只是当时她与银牙不熟,便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如今真与这人交锋,被忽视的细节反而渐渐清晰起来。
如此看来,阿寻心里必是不愿的。
宋汐垂眸,忽然有一种掉进深坑的错觉。
白团还在哭哭啼啼,一旁的十方笨拙地安慰,“小施主,别哭了。”
他本想伸手拍他的肩膀,窥见白团那张哭的梨花带雨的脸,又生生止住了,改为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显得对这种情况很没辙的样子。
宋汐微微叹了口气,最终走上前,揽过白团的肩膀,温声道:“别哭了,我帮你找回阿寻就是。”
闻言,白团哭的更大声了,却是扑进了她的怀中,紧紧抱住她的腰部,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在她怀里抹。
宋汐脸一黑,抬起来欲推开的手却最终搭在了他的肩上。
她发现,自己真是越来越心软了。
……
夜晚,几人寻了一家客栈住下,月上中天,屋中却灯火通明。
三人皆没有睡下,而是聚到一处,白团跟着不睡,她可以理解,毕竟出事的是他哥哥,没人比他更紧张。
但十方也挨桌子坐着,是怎么一回事?
宋汐见他一脸淡定,却又似乎理所当然,表示很不能理解。
白团基本不起作用,只能干着急,要么就是巴巴地看着宋汐,期望她给力一点。
全靠宋汐一个人头脑风暴,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
不得已将视线转向十方,十方一晚上都没有说话,至此,才缓缓开口,“其实,贫僧倒是想到一个办法。”
闻言,白团和宋汐都刷刷地看向十方,“什么办法?”
一直以来,十方大显神通,获得了两人的高度信任。
十方略有迟疑,“不知可行不可行。”
宋汐道:“你先说。”
十方却白团道:“可有人类叫过你哥的名字?”
白团摇头,“没有的,除了宋汐,没人知道我哥的名字。”
十方点点头,又问宋汐,“你可当着阿寻的面叫过他的名字?”
宋汐不明所以,却还是说道:“在皇宫里,我叫过他一次,有何不妥。”
“阿弥陀佛!”十方双手合十,脸上却是有了笑意,“这便不失为一个绝佳的办法。”
“怎么说?”
十方解释道:“对于妖来说,名字便是一道束缚他们的咒,只要能叫出他们的名字,便能束缚他们。”
宋汐不解,“难不成每一个叫出他们名字的人,都能束缚妖精。”
“非也。”十方摇头,“凡人对妖精的束缚只是上天对妖精的一种桎梏,对凡人的一点恩赐,只有第一次叫出他们本名的人,才能束缚他们。这种束缚也不是绝对的,而是当他们违抗施咒者的命令,束缚便会向他们加压。”
“会致命吗?”
“严重会导致重伤,却不会致命,不过,长此以往,会形成心魔,不利于他们修行。”
而对于修行者,心魔,却是最可怕的,这比重伤一百次,还要叫人难以忍受。
一旦产生心魔,修炼可能停滞不前,严重者,在渡劫中陨落,或者坠入魔道,为各路修真者诛杀的对象。
故而,大多妖精为人束缚,都会妥协,待那人百年之后,重获自由,而不逞一时之气,毁毕生修为。这也是天道设此法则的奥妙,用数十载的束缚,磨练妖精的心性。待熬过这段,不但心魔消除,更能以此为训,潜心修炼。
就是要让妖精在人类身上吃个教训,叫他们远离人间。
人与妖,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进水不该去犯河水。
宋汐沉吟,“这么说,我叫了阿寻的名字,我就是那个能束缚他的人?”
“是的,他的心底,就会想要遵循你的命令。清醒时,他会有抵抗,如今自主意识全无,你叫了他的名字,他就会乖乖地听你的话了。”
换言之,如果宋汐叫他回到她身边,阿寻就会义无反顾地回到她的身边。
宋汐眉头一挑,脑海中浮现那美得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对自己为首是瞻,心里头划过一丝奇异的感觉,启唇问道:“这命令有时间或者地域的限制吗?”
“一般来说,离你越近,束缚的力量越强,待他离你十里之外,这作用便微乎其微了,百里之外,便没了作用。”
宋汐点点头,“我明白了。”
如此,是叫她将人拴在身边了。
白团一直静静地听着,一开始是好奇,却越听越心惊,到最后,更是睁大眼睛,惊恐地望着宋汐。
一想到高贵冷艳得哥哥对这个女人俯首称臣的样子,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貌似给哥哥挖了一个深坑啊,肿么破?
哥清醒过来,发现了事情的真相,会不会把他赶出家门啊,呜呜呜!
宋汐偏头,看白团一脸如丧考妣的样子,不由得皱眉问道:“白团,你怎么了?”
白团没有说话,只是更加幽怨地望着宋汐。
宋汐也懒得管他了,这货一向抓不住重点的,遂又问十方,“这种束缚的时限是多久?”
这一问也问到了白团的心里,遂巴巴地望着十方。
十方对宋汐道:“你的一辈子。”
只听得“咚”的一声响,是白团的下巴磕在了桌角上,他疼的眼泪汪汪,却无暇他顾。
一想到高贵冷艳的哥哥一辈子对这个女人俯首称臣,他觉得天都快塌了。
幸好,是这个女人的一辈子,不是哥哥的一辈子。
不过,按照他这些日子生活的经验来看,这个女人的一辈子也好难熬好不好。
哥,我对不起你,呜呜呜!
只是,若不是这样,也不能救他哥,比起让哥哥当银牙的老婆,不如让他多一道束缚。
怎么说,宋汐也是自己人啊!
于是,他语重心长地对宋汐道:“你以后可要好好对我哥呀!”
宋汐的表情有些怪异,这语气,怎么听着像丈母娘说教女婿似的,还有,他这一脸你捡了便宜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妙%筆%閣.$miao][b$i][ge].com
当她稀罕多这么一个烂摊子!
在她看来,阿寻虽是个绝世美人,却也是个大麻烦。
为了他,她得与一只大妖为敌,这咒看似束缚了阿寻,却也是变相捆绑了她一辈子。
她日后的人生,不知会为此发生多大的改变。
无法预料的未来,是她最为头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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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意外,下章抢回哥哥,不过十方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