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侧着脸,宋汐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觉得他的发丝在寒风中沾满凉意。
“不能说吗?”宋汐紧紧盯着他的脸,非要问出一个所以然来。
厉淳抿唇,良久,才生硬地憋出两个字,“萧淳!”
她早确定了自己的身份,说出名字也没什么,只是,她是要捅破这层窗户纸么?
宋汐似乎没想这么多,只是非常自然地笑道:“那我叫你淳儿吧!”
厉淳和萧淳,她不去想,长的一模一样,又名字相似的两个人有什么关联,她只是沉浸于这个熟悉的亲昵的名字。
淳儿,淳儿,她想这样叫他,已经许久。
仿若,拾回了这个称呼,就能够再次得到他一样。
再者,厉太子远在昭然,又怎会如淳儿一般游手好闲。
她只要守着他,等他与自己冰释前嫌,将这一切的事情解释清楚。
厉淳听到这个称呼,表情有一瞬间的变化,像是吃惊,又像是抵触,很快,又变得淡然,这一系列情绪都是一瞬间的事情,她还来不及分辨,已然沉淀为她最想要的结果。
于是,她不再追究,只是心满意足地拉着他的手,将自己的信任进一步交付,“我要在附近找一个金矿或者银矿,可能要进到深山里去,你也跟我去吗?”
他点了一下头,没有挣开她带伤的手,心里当真有一种诡谲的心思,他不讨厌与这个人的身体接触。
接下来的旅程,宋汐便牵着马,往山里去。
以前在一条溪流中发现过金矿的痕迹,两人在深山里找到一条河流,一路沿河寻找。
饿了,便在河边架起生一堆篝火,削尖了树枝插鱼,架在火上烤着吃。
她坐在这头,他坐在那头,宋汐喜欢隔着火光看他的脸,温暖又漂亮。
她的淳儿,即便恢复了记忆,也如从前一般矜持内敛,在情感上,乃至于在人际交往之中,总是不自觉地处于被动的地位。
她猜,他或许生活在一个不太健全的家庭,没有感受到多少家庭的温暖,这才养成这种冷漠甚至是带点自闭的性格。
他的言行,冷脸,无一不再昭示着拒绝。
不接受,就不会受到伤害!
这或许会给他一种特殊的安全感,却也给他带来孤独。
寂寞又偏执,这是宋汐对他初步的评判。
如此,宋汐就更心疼他了,想到他失忆之后跟着自己的那段日子,可能是他过的最轻松的,却被自己弄丢了,因此有了许多痛苦的回忆,宋汐就自责得无以复加。
她在还一笔债的过程中,无意中又欠下另一笔债。
所幸,上天垂怜,将他再次送到她的身边,给了她一次还债的机会。
他如此可爱,如此可怜,她想,她为了他,是可以做任何事的。
烤好了鱼,她取下树枝,就坐到他的身边,无意间转头,便僵住了笑脸。
不远处的一块大石上,坐着一个白须荏苒的老者,他闭着双目,神情悠闲,像一个无欲无求的山涧冥想者。
方才这里还没有人,这人是什么时候坐在这里的,竟神不知鬼不觉。
宋汐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不同寻常的杀机,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厉淳抬头,目光落到那老者身上,眼珠子便不动了。
一只彩色的小飞虫停在他的肩头,煽动两下翅膀,便静静伏在他的肩上,像是长途跋涉的旅行者到达了终点。
每个人的气味都不一样,就好像指纹一样,成为人的一种标识。
这是一种追踪的蛊虫,对气味非常敏感,方圆十里之内,只要不被雨水洗涮痕迹,它就能根据气味精准地找到目标。
而他身上的气味,正常人都能闻得出来,何况是一只虫了。
厉淳一拂袖,飞虫的尸体便坠落在草丛里,厉淳抬眸看向老者,目光中翻腾着一股杀意。
老者缓缓睁开了眼睛,与厉淳对视,目光平静。
视线在空中胶黏,犹如点燃了一根导火索,空气中隐隐散发着一种硝烟的味道。
宋汐上前一步,挡在厉淳面前,迎上老者的目光,昂首问道:“晚辈在此小憩,若打扰了前辈,还望海涵,我们立即离开这里。”
这个人的武功深不可测,若是可以,她不希望与对方起冲突。
老者瞥了宋汐一眼,语气不可置否,“小子,不管你的事,速速离开罢!”
宋汐皱眉道:“那他呢?”
“老夫受人之托,取他性命。”老者语气淡淡,似乎谈论的不是一条人命,而是家常便饭。
宋汐心中一紧,不知道这人是何来头,为什么要杀淳儿,侧头瞥了厉淳一眼,见他死死盯着老者,眼中并不很吃惊,神情却分外凝重,如临大敌。
宋汐忍不住轻轻搭上他的肩膀,再慢慢收紧,仿若要将自己的力量传给他一样,“别怕,有我!”
厉淳眼神一闪,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垂眸淡淡道:“你走吧,这不关你的事。”
“我走了,你怎么办?”宋汐有些来气。
“我自有办法!”
他说的轻松,宋汐却不认为他一个人能对付得了这个绝世高手,留下来分明就是送死,不由得愤愤道:“你不走,我也不走!”
他皱眉,诧异地看着她,似乎很不能理解,“你会死的。”
“要死一起死!”她咬牙切齿,这句话不免有置气的成分,却出自真心。
她已经错过一次,不会再错第二次,为了弥补这个错误,拯救他的人,乃至于他的心,她愿意豁出这条命。
闻言,厉淳沉默。
在他看来,这个人肯为他接暗器,却未必会为他送死。
她对淳儿的愧疚,让她会弥补一些什么,但若危及生命,她肯定是会弃他于不顾的。
亦如从前,她为了风宸和她自己,将自己抛弃在山上。
可如今,这个人的回答,真叫他吃惊。
要死一起死,真是动人的誓言,她是,说说而已吗?还是……
他承认,不管她做不做得到,这话,中听。
至于眼前这个老头,他并不意外,这是厉宵派来的。
当初离京时,他让秦明替他隐瞒,却有意将行踪透露给厉宵,这是个局,早在他离京之时,便布下了。
自回京以来,他便着力于肃清宵王党羽,就是想逼厉宵出手,再来个一网打尽。
厉宵真沉得住气,他等了月余,厉宵却按兵不动。
敌不动,我动。
思量再三,他主动下了这个饵,引蛇出洞,再抓住他的把柄。
如今的形势,只要自己还在,厉宵覆灭是迟早的事,厉宵看似沉静,内里不知如何焦灼,故而,有机会杀掉自己,他绝不会错过。他也算到,有宋汐在身边,她绝对不会让自己受伤。
从这段日子遭到江湖人追杀,宋汐却将自己保护得很好,可见一斑。
原本以为厉宵手下的那些杀手,不足为虑。
没想到,他能找来这样一个绝世高手,倒还真是小瞧了他。
自己打不过,加上一个宋汐,也没多少胜算。
不过,她既然说要与自己共进退,他也不赶人,且看她能做到什么程度。
“动手吧!”厉淳抽出佩剑,指向老者,*裸地宣战。
老者根本就不屑用剑,在两人攻过来时,直接从石上飞跃而起,在空中生生转了个弯儿,身体便如离弦之箭,射向两人。
两人调剑直刺,这老者拍出一掌,所凝起劲,犹如铜墙铁壁。
利剑一顿,险些脱手而出,两人只得收回长剑。
趁此机会,老者插入两人之间,破了两者的攻势。
宋汐和厉淳对视一眼,很快改变方针,一左一右夹击老者。
这老者的功夫也不知到了何种境界,在两个一流高手的夹击之下,竟然游刃有余。
他似乎无意伤及无辜,对宋汐处处留情,对厉淳却招招下死手,不拿下他的性命,誓不罢休。
许是宋汐太难缠了,老者一个不小心,衣裳被宋汐划拉出一道口子。
他有些恼了,寻机点住了她的穴道。
长剑落地,宋汐的身体还保持着攻击的姿势,却无法动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老者将厉淳逼的步步后退。
“呲!”的一声,厉淳手臂被划出一条血痕。
宋汐急红了眼,气运丹田,开始冲破穴道。
强行冲破穴道百害无利,严重者,还会造成内伤,眼下,她却顾不得许多,一心为他安危着想。
那边天,老者将厉淳逼到河流边缘,手掌急动,迅速朝厉淳心窝处拍去,企图以内力震碎厉淳心脏。
宋汐只觉得一股怒气直冲丹田,一鼓作气,竟强行冲破了穴道,这一刻,身体迸出惊人的爆发力,竟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硬生生插入两者之间。
“砰!”的一声,宋汐整个人都倒飞出去,在空中吐出一口鲜血,胸腔处一阵火辣的疼痛,甚至能听到肋骨碎裂的声音。
她身后的厉淳,也被她冲击得往后倒去。
看着她飞扬的发丝,喷出的鲜血,他微微睁大了眼睛,心里竟涌起一股莫名的痛处。
身体比头脑先一步做出行动,伸出手,从身后牢牢抱住了她的腰,下巴埋进她的脖颈,胸膛紧贴近她的后背,契合得宛若一人。
“哗啦”一声,两人直坠入湍急的河流,很快不见了踪影。
那老者站在岸边看了良久,微叹口气,却转身折返。
他本是山野散人,嗜武成痴,视富贵权利于烟云。
武功到了他这个境界,凭借苦练,已经很难有所进展。修炼的就是心境,若因杀人若造成心结,此前十几年的修行,很可能功亏一篑。
厉宵拿着信物来找他,让他杀人,杀的还是亲兄弟,他心里其实是不屑甚至是鄙夷的。
一个为了权势而丧心病狂的人,即便当了皇帝,也只会祸害天下。
无奈,这是他早年欠下的债,他又是个重诺之人,便破戒出手。重生之枭后风流:.
他不想滥杀无辜,偏偏牵连了无辜之人。
已经有人替他挡去这一劫,也算一命偿一命,这少年命大,不该绝于此!
尽人事,听天命,他也不强求了……
------题外话------
女主这下真的快死了!
新伤旧伤,冲破穴道的内伤,活下来简直是奇迹。
淳儿说,你若能活下来,我就原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