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宋汐单独找风宸谈话,语气严肃,“宸宸,你这是打算反了?”
她或许能从几人的态度中看出他们的心思,不留余力地与风曜斡旋乃至于对抗。
他没有说自己如何,而是问起了她的意思,“你觉得呢?”
若是她不同意,他就放弃造反?“你想如何?”
风宸终于沉下心来说出实话,“风曜不会放任我们两个逍遥快活,我若是想保护你,保护我自己,不得不反。我对这个江山没多大兴趣,可这个世道就是权力主宰命运,不想再任人鱼肉,便只能为刀俎。”
宋汐沉默片刻,才握住他的手,轻轻叹息,“那便反吧,不怕,有我陪着你。”
重活一世,就是为了纠正自己的错误,风曜不肯放过风宸,她便帮助风宸拿回本该属于他的一切。
风宸笑了,是真的欣慰满足,“有你这句话,即便败了,我也没有遗憾。”
即便争夺江山失败,他赢得了她,那便是大胜。
她却摇头,坚定地一字一句道:“你不会输!”
我也绝不会让你输……
……
而此时,青城一家客栈里。
安云正在大发脾气,“本宫已经在客栈住了大半月了,什么时候才能去见风宸,明明他已经回了王府了!”
知秋耐心地解释道:“宸王虽然回了青州,可他并未对外昭告他返回的消息,我们贸然上门,未免有监视之嫌。我们是去慰问的,不是去挑衅的,自然是要等待一个好时机。”
安云怒目而视,显得极不耐烦,“等等等,我要还等多久?”
“不会太久的,宸王封锁消息是为了争取缓冲时间,但盛京的那位绝不会给他喘息之机,说不定,已经采取了政策。我们只要等风帝捅破这层窗户纸,届时,公主你就可以上门拜访了。”
见安云还死皱着眉头,知秋又补了一句,“正因为您是公主,与宸王之间便不止是简单的男女之情,而是牵扯到国家社稷的大事,是以不能贸然行动。您如今要做的,便是观望,伺机下手,要知道,您比天下的女子,机会大多了。”
闻言,安云的脸色总算是好了一点儿,“说的也在理,本宫可是一国公主,昭然皇室又没个适龄的女眷,这个天下,还有谁比我更加尊贵,更能与他相配……”
知秋默默地想,这人是任性,好歹好哄……
……
原本,风宸回青州的消息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即便风宸外出,也做了多番打点,并未走漏消息。
近日里,宸王回到青州的消息才传遍青州,对此,青州百姓欢呼雀跃,又忧虑无比。
只因,宸王得了疯病的消息也不胫而走。
传闻他一月之间,失去两位至亲,又身患残疾,受不了打击,因此疯了。
据王府里知情奴仆透露,宸王每次不是躺在床上,就是坐在木椅里,一会儿嚎啕大哭,一会儿嬉皮笑脸,总之各种傻像。更甚者,说话颠三倒四,喜欢睡在泥堆里,还将好好地书本当成纸钱烧掉,说是送给底下的父皇和姐姐,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这景象,真是让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究竟事实如何,青州百姓无缘亲自见证,但那知情人士说的绘声绘色,倒像确有其事。
有青州名士衔帖拜访宸王,回来后,大叹可惜。
他并未对此作出明确回应,但那欲言又止,更让人信服。
这名士在青州十分具有影响力,以往与宸王也算是君子之交,宸王驻守青州之时,还几次请其到王府做客。在青州百姓心中,这样一个人,是值得相信的。
若他都“觉得”宸王疯了,那便是真的疯了。
不出三日,茶肆酒楼,就有说书先生说将宸王如何疯的,又疯的如何,说的那个具体详尽,宛若亲眼所见。
不出五日,整个青州都知道,他们敬仰的宸王殿下,疯了。
要说风宸,在青州军民的心里,那就是神一般地存在。
他据守青州三年,为青州做了不少贡献。
一是,驱除南蛮。
当时,这是困扰青州军民的一件大事。
与武安国人身高体壮,却崇尚文明不同,南蛮高大彪悍,刚猛血腥,尤爱抢夺掠食。大抵也是与土地贫瘠,资源匮乏有着莫大的关系,他们每遇饥馑,便来中原大肆掠夺。青州,是风陵少有的富庶之地,不闹灾荒,可谓是相当富足。
相对于中原大国,南蛮确实是少数民族,集结起来,也是一股不小的势力,尤其是针对州县,就成为一大患。青州将士有心抗蛮,却始终难以彻底击溃,是以青州边境百姓时常遭到骚扰,苦不堪言。
年纪轻轻的貌美王爷,初来乍到,就主此大事,当初谁也不看好。
青州军民对于风宸的认知还只是钟灵毓秀,美冠全国,那些个附庸风雅的琴棋书画,也无法真正运用于战场,所有人都认为,他只是来走个过场。
谁也不知道,这个少年动辄起来,如此一鸣惊人。
雷霆的手段,高超的战术,无一不让人惊艳。
他运筹帷幄,也身先士卒,带领着青州将领,一举击溃了南蛮,还青州一片清净。
二是,兴修水利,组织震灾。
风陵有一条内河,名曰青河,横向几乎贯穿大半个风陵。内地接受几条支流汇入,流水夹带大量泥沙,青州又位于下流,更容易淤泥阻塞,引起堤防溃决泛滥,造成洪涝灾害。
此前的抗蛮让风宸有一定威望,他借此动用一切资源,指挥民众,对抗水患。不但开仓震灾,还请旨京都,免除两年赋税,着实是青州百姓之福音。
三是整顿吏治,明确法规,青州上下被他的治理下井井有条。这就为百姓务农从商创造了良好的先决条件,短短三年,青州的发展就到达了一个新的层次,一跃而成为全国第二繁华富庶的州郡,有“小帝都”之称。
他高贵,却不娇贵,他俊美,却也勇猛,他的这些美好的品质,深深折服了青州军民,在这里,他就是天,军民心中的神。甚至有百姓不知天子,只知宸王者。
就是这么一个备受百姓爱戴,又有着卓越贡献的人,却在一夕之间疯了,对于青州军民来说,无异于一项莫大的打击。
一时间,整个青州都笼罩在一片灰暗又压抑的气氛里,街上活跃的气息少了,慈光寺上香的人多了,他们在为宸王祈福。
从帝都来的使者赵远就在这样的气氛中来到了青州,走进青城内的赵姓大臣只觉得诡异。
不是说青州繁华富饶,有“小帝都”之称么,怎么从百姓脸上,一点也看不出繁荣的迹象?两边的建筑是非常壮观,街上的东西也种类繁多,但无论是贩夫走卒,还是路人商旅,皆免不了一副愁苦之相。
若街上再挂上白布,活像是死了某个天大的人物。
赵远的脑子不是摆设,很快联想到风宸的疯病。
一路上,早有眼线给他传递了消息,他第一反应是惊讶,其次是不信。虽然传言有理有据,那人也确实遭受了许多苦。但宸王是个什么人物,如此气度者,风陵之内,再无第二。他有着卓越的才能,经历过大风大浪,帝都的折磨都熬过来了,怎到了青州,自己的地方,眼看着苦尽甘来,反倒垮了?
如今看到街上的景象,心里更是震惊。
昔日青岚公主有言,“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得民心者得天下!”
宸王在青州的人气,当真可怕!
若他是真疯,便也罢了,若是装疯,如此心机,又有如此民心,怕是可颠覆江山社稷。
想到此,赵远惊出了一身冷汗,他这一趟,可谓是任重道远。
不管当初如何仰慕风宸姿仪,如今登上皇位的毕竟是风曜,而他作为朝廷命官,效忠的也只有皇帝陛下。何况,自己如今深受隆恩,也算是陛下的心腹之臣。
带着满腔思绪,赵远进驻了宸王府。
当时迎接的只有录事参军苏澈,一干文官,还有王府管家。
赵远拿出圣旨,却迟迟不见宸王,这才忍不住提高了嗓音说道:“请宸王出来接旨。”
满院子的人面面相觑,就是无人去请宸王。
最后,还是苏澈开了口,语气忧虑,甚是痛心,“殿下不堪打击,早已神智失常,何况他双腿有疾,不能行走,如何前来接旨。不如,让下官代为接旨吧!”
这一番话说出来,除了赵远带来的人,院中人皆愁苦了脸色,一些丫鬟仆役甚至潸然落泪。
赵远却皱了皱眉,“圣旨是下给宸王的,自然是由宸王来接,他腿脚不便,下官过去就是,你且带路吧!”
除却丫鬟仆役,一行人来到风宸居所,一进的里头,赵远的眉头就皱了起来,眼睛盯住屋中的几盆炭火,目露不解。
虽然入秋,但最近几天可都是艳阳高照,白日里便尤其显得热。此时屋里却放了几盆炭火,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他身上已然出了汗,便觉酷热难忍。
随行来的官员也纷纷忍不住松了衣领,有些望而却步,那些不怎么紧要的人,干脆站在门口不进来了,这里头,可是要热死人的节奏啊!
赵远望了一眼珠帘的里间,大步走了进去。
风宸正躺在床上,这么热的天,他却盖了一床厚厚的棉被,浑身发抖,嘴里喃喃自语,“好冷,好冷!”
他脸颊消瘦,面色苍白,浑身发抖的模样,尽管赵远身上已经汗湿,见了他,竟有一种置身冰窟的错觉。
床边的小厮正在给他捏被子,一边关切地说道:“殿下,不能再加火盆了,加床被子可好?”
风宸不答,只是缩着身体,一个劲儿喊,“我冷,我冷!”
屋里进了这么多人,他竟看也没看一眼。
赵远看着这样的风宸,面露复杂,事实上,他已然明白这个样子的宸王是不可能接旨的了,但他先前已经放出了话,也只有硬着头皮将圣旨拿出来念了。
内容很简单,皇帝二十八岁寿辰,这可是他登基以来的第一个寿诞,自然大操大办,特宣宸王入京,共度寿辰。
念完了圣旨,风宸还是没有反应,赵远只得将圣旨递给苏澈,回头再看宸王,做了个揖,试探性地开口,“下官赵远拜见宸王殿下!”
“好冷,好冷……”
翻来覆去就这么一句,连个正眼都没给。
赵远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苏澈忙道:“赵大人一路劳顿,下官已经替您准备好了房间,不如稍作休息,晚上再给大人接风洗尘,届时,王爷也会在场的。”
赵远将信将疑,“宸王这模样还能出席?”
苏澈叹道:“殿下只有白日里才会这样,夜里就会好些!”
如此,赵远只得作罢,也实在是,风宸这般,太让他下不来台……
赵远走后,那小厮抬头,露出一张深刻漂亮的脸,正是宋汐。
宋汐忙将棉被从风宸身上拿下来,有侍女早就端了火盆子出去,开窗透气。
宋汐看他身上,果然都汗湿了,不由得心疼道:“宸宸,这装疯可不是那么好装的,尤其是要骗过风曜的大臣,不知要忍受巨大的耻辱和折磨,今天晚上,赵远必然还会试探与你,这场鸿门宴不好赴啊!”
风宸握住她的手,微微一笑,眼中分外有神采,“有你在我身边,我什么也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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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真是作死,出门忘带钥匙,把自己锁外边了,等晚上九点半我妈才回来,开门让我进去了~(>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