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应过来唇上的东西是什么,宋汐扬起手,条件反射地就将眼前的物体拍了出去。
只听得“啪”得一声,一团白花花的物体以一种不算优美的抛物线迅速飘飞,直撞到一颗大树,身体在粗糙的树皮上粘了一两秒,然后以一种直线形态重重落在了地上。
宋汐这才看清这是个什么玩意儿,一身标志性的银白色皮毛,尖耳狐腮,棕色眼珠,可不就是白团这只蠢货。
不过此刻,它四肢抽搐,两眼翻白,一副要死不死的姿态。
身下的鹅软石咯得她很不舒服,宋汐试着动了动身体,发现身上除了有些肌肉酸痛之外,有几处皮肤被暗流碎石划破了之外,身上并没有什么太大伤害。宋汐不禁有些调皮地想,原来主角坠崖的不死定律是真的!
环视一周,她所在的地方是河边,周围是郁郁苍苍的树林。此处中间宽,两头窄,正好形成一个流动湖泊,想她就是被水流冲到了岸边。此前小腿还埋在水里,裤腿湿哒哒地滴水。上半身却已经干透了,可见她在这里躺了不短时间了。
可惜的是,并没有发现风宸的身影,宋汐皱了皱眉头。
虽然一开始是她护住他的要害,但坠入崖底的瞬间,风宸反而把她护在怀中,用身体承受层层树叶和水面的冲击,拼命地保全她。
当时意识恍惚,不能自己,她没能紧紧抓住他的手,想是被河水冲散了。
宋汐走到白团身边,这只还在四肢抽搐,两眼翻白,要死不活。
宋汐伸脚踢了踢它的小肚子,不咸不淡地问道:“白团,你怎么在这里?”
白团瞬间停止了颤抖,两眼也不翻白了,好似它作这番姿态,就是为了等她来结果一样。
它转动了一下眼珠,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站起,四肢着地之后,方幽怨地看着宋汐。
这小表情,咋有种贱贱的滋味?哦,好欠扁,宋汐忍不住用脚勾了勾他的小脑袋,“问你话呢!”
它又不会说话,白团翻了个白眼,继续幽怨地盯着她。
宋汐蹲下身,凉凉地开口,“你不是很聪明么,用肢体比划啊,上天给你四条腿,你就只会用它来走路吗?”
白团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狐狸爪,而后抬头恶狠狠地瞪着宋汐,我还可以用它抓花你的脸。
宋汐伸手,想去拎它的耳朵,白团却忽然暴跳起来,一口咬住了她的手腕,这倒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机灵。
其实它的嘴小,咬不了粗硬的骨肉,大部分都咬在她的衣袖上,就跟当初咬宋翎一样,咧着嘴,露出一口尖利白牙,力都发到了袖子上,肥胖的身体长长地悬在半空,重量都加在了宋汐的手腕上。
眼见衣袖被它的口水濡湿了一团,宋汐瞬间黑了脸,“白团,你还能再蠢一点吗?”
要是身边有根银针什么的,她一定毫不犹豫地扎下去了,让它牙尖嘴利不学好。
白团龇牙咧嘴,苦大仇深地瞪着她,心里将她诅咒了千百遍。
宋汐晃了晃手臂,它肥肥的身子也跟着摇了摇,就这么僵持了片刻,宋汐被它打败了,因为急着找风宸,也没时间跟它耗。
她戳了戳它肥的流油的肚子,道:“点到为止了啊,快放开,不然我真的生气了。”
白团转动了一下浅棕色的狐狸眼,没松嘴,只是看着她的目光带着幽怨谴责。
宋汐愣了,为啥总是这么看着她,好像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她忽然想起初醒时唇上湿润的触感,那是它的舌头,所以在意识到自己被一个小畜生舔了之后,她才愤怒地将它拍飞了。
现在想想,喉咙里也润润的,方才它是在给她喂水?否则,她也不会这么容易醒来。
只是它一只狐狸,又没有手,只能含了水用嘴巴渡给她。虽然有点恶心,不过它好像是在救她啊!
而她不分青红皂白就把它暴打一顿,确实有点点禽兽啊!
不过,任谁一醒来发现一只畜生在自己嘴上啃,都会做出本能防备吧,鬼知道它在干什么。
想到此,她不禁放柔了语气,“好啦,是我错怪你了,不知道方才你是在救我,所以误伤了你。现在我有重要的事情去办,回头我请你大吃一顿,怎么样?”
或许从未被她这么柔和地对待,白团有些呆呆的。
她又伸出手指,戳了戳它脸颊上的肉,“喂,放啦,不然我挠你痒痒肉了!”
白团一个激灵,还真的放开了。
宋汐嫌弃地看了一眼濡湿的袖口,最终还是选择忽略,想到什么,她忽然问白团道:“你知道风宸在哪里吗?”
白团是有灵性的,从它知道躲避危险,甚至能找到她,救助她,就知道,这是只多么人精的狐狸。
它在找自己的过程中,没准也找到了风宸呢,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却选择呆在了自己身边。
白团抖干净身上的枯叶烂草,瞥了她一眼,然后晃悠悠地走向河的下游,毛茸茸的大尾巴一步三晃的,好似引领着人前行。
宋汐不知道它听懂了没有,还是将信将疑地跟了上去。
一路上,她几乎是有些忐忑地问它,“宸宸他没事吧!”
白团鸟都不鸟她,只是加快了步伐。
宋汐也没工夫跟它计较了,心中却多了几分急切。她或许能从白团的反应中看出,宸宸并非平安无事。直走了半盏茶时间,宋汐终于在下游的某一处河滩上发现了风宸。
他大半个身体都浸在水里,只留下能呼吸的头部,发丝在水下铺开,犹如过水的丝绸,柔滑却也冰凉无度。而他紧闭着双眼,一动不动,肌肤在阳光下,几乎苍白成透明。
白团三两步跳落到风宸身边,低头啄了啄他的脸,而后抬起头,用一种清透的目光看着宋汐。
宋汐却没空管它了,几乎是有些颤抖地走上前,蹲下身,颤巍巍地伸出了手。
这一刻,她害怕极了,怕触碰到的是他冰凉的尸体。
她在心里祈祷,向神佛,向上苍,向宇宙中一切的神秘力量,它既然能让自己穿越时空,重活两世,也能挽救眼前人的生命吧!
他还这么年轻,不该在饱尝世间苦果之后,这么遗憾地离世。
如果真的有神罚,有业果,都让她来承受吧!
他是一个好弟弟,从出生到现在,从未有一丝一毫对不住她。而她纵横三世,亏欠最的,反是他。
终于触碰到他的肌肤,冰冷得像个死人,她跟着心尖一颤,但细细感觉,会发现那冰凉之下的细微热度,手指往下,试探他的脉搏,虽然微弱,确实存在。
太好了,他还活着!宋汐长长吁了口气,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她背后已然汗湿了一团。
宋汐将他从河水中拖出,轻轻拍了拍他的脸,“宸宸,你醒醒!”
风宸早已昏死过去,没有任何反应。
宋汐发现他脸色惨白,唇色却发青发紫,疑心他中了毒。在他身上搜索一番,果真在他小腿处发现了两个细小的牙印,伤口红肿,青中泛紫,也不知道,被什么毒蛇咬了。
宋汐还在他的肩胛骨处发现了一道细长的伤痕,伤口参次不齐,疑似被乱石划破,伤口已经不流血了,只是皮肉外翻,红中泛白,十分渗人。
本来腿就不好,还逞什么强,伤成这个样子,心痛的还是她。
宋汐叹了口气,俯下身,将他伤口里黑血吸了出来,又撕了自己的衣服给他包扎了伤口,这才背着风宸往林子里走,她得找个栖身的地方。
宋汐运气不错,很快,就找到一个宽敞又干燥的山洞,对于他这种受寒的身体,最适合不错了。
将风宸放下来,宋汐才发现白团没有跟上来,宋汐也没空管它,而是快速走出了山洞。
她去了一趟河边,打了几条蛇。临走的时候,又割了一些地质较为柔软的茅草,还有足够的柴火。来回两趟,总算把东西都弄回山洞了。
在湖边找了许久,只找到这种蛇,看牙齿倒和风宸腿上的伤口相吻合,就不知道管不管用!
宋汐取了蛇胆给风宸服下,又找火石生好火,很快,洞里便暖洋洋的的了!风宸就躺在被烘干的茅草垫上,脸色在火光映衬下,甚是祥和。
他肩膀处的伤口已然开始发炎,宋汐怕极了伤口感染,又马不停蹄地找来三七叶子给他敷上。
直到没什么可为他可做,宋汐才有空犒劳自己的五脏庙。吃的啥?自然是她打回来的那几条蛇,宋汐用细枝串在火上烧烤,没任何作料,滋味有点腥,还有点焦糊,她实在是没什么厨艺天赋。为了供应体力,宋汐还是吃下去了。
几乎在她吃完午餐,白团晃晃悠悠地从山外走回来了,将嘴里叼着的一根野山参放到她的面前。
这野山参须多饱满,足有婴儿手臂粗细,一看就是长了经年的,上面还沾了泥土的气息,但明显有清洗的痕迹。它是狐狸,只靠一张嘴,两只爪子怎么巴拉,也不如人手来的灵活,洗成这个样子,已经很是难得了。
宋汐看着它棕灰色的眼珠,清透得毫无杂质,见她看过来,似乎有些瑟缩防备,宋汐竟难得有些感动。
想不到,她以为好吃懒做,贪生怕死的白团,竟也会做到这个地步。
“谢谢你了,白团!”宋汐轻轻一笑,面目柔和。
白团却看得有些惊悚,习惯被她粗暴对待,偶尔这么温柔一下子,真叫人起鸡皮疙瘩。
野山参大补元气,正是风宸这虚弱的身体所需要的,甚至是可以救命的,宋汐忙不迭将山参嚼碎了给他喂进去。
他昏迷不醒,自然也食不下咽,宋汐只得嘴对嘴地喂,喂两口山参又喂水,如此这般,一个时辰,喂了半根,宋汐已然满头大汗。
怕补多了也不好,宋汐便将另半根用树叶包好,放到一旁。转头,正看见白团窝在火堆的另一边,睁着眼睛往这边瞧,宋汐心中一动,笑道:“本以为你是个大路痴,没想到这几次都找得蛮准的嘛!”
白团在心中默默吐槽,它本来就是大路痴。
花了一天一夜,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她。其间发现了风宸,它就在他边上撒了一泡尿,过后回找,靠的完全是气味。
至于找到她所在的山洞,因为她是他的贵人,他对她的气息异常敏感,更似冥冥之中有一种命定的牵引,两人又离得不远,它找到她,倒也不是太难。
就这么来回折腾,已它简单的脑回路转动的极限了。
宋汐又道:“既然你能下来,能不能从这里出去,去附近帮我找找淳儿?当然了,他不在崖低,可能在山上,也可能在山下的官道上。”
说实话,她真的很担心淳儿,他那般引人犯罪的容貌,软弱无能的性子,若是落入歹人之手,分分钟能给人玩死。
风宸受了重伤,又发着高烧,她根本离不开,就算要走,一时半刻的,也找不到出口,只怕白白耽误时间,只能将希望寄托到白团身上。
而白团,听了她的话,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呆呆地看着她,木了一样。
宋汐与它大眼瞪小眼,半响后,挫败地叹了口气,“好吧,是我想多了!”
它即便真有几分灵气,又怎能真的和人相比。看来,要想找淳儿,真的只有等她和风宸从这里出去再说了。
淳儿,但愿你平安无事。
天黑之时,风宸的唇色终于恢复正常,却依旧昏迷不醒,他的身体热得像一个小火炉,不知道是中毒所致,还是伤口发炎。哪一样都让宋汐担心不已,在这种恶劣的情况下,哪一种都能轻易要了他的性命。更甚者,高热不退,人也会被烧坏的。
“水……”风宸沙哑的呻吟声传来。
宋汐还以为他醒了,凑近了才发现他没醒,只是在呓语。
他眉头紧皱,脸色却有着不正常的潮红,嘴唇一开一合,干裂起皮,似十分缺水。
宋汐含了一口备用的清水,俯身渡进他的嘴里。
他本能地吮吸,并无*,只是单纯地渴望生命之水,却引起宋汐些许不适。起先他毫无反应时还好,如今有了反应,好像接吻一样,怪不自在的。
但她又考虑他是个病人,便也由着他去了。
喝完了水,风宸又喊“冷!”
宋汐看了一眼烧的旺盛的火堆,洞里很温暖,她更是出了汗,除了外衣,只着里衣,而他居然喊冷。
那这不是真的冷,而是寒气由内而发,外面的温度根本不足以温暖他。
宋汐试了试他的额头,方才还发热,这会子却发冷,浑身发抖,好像光着身子置身在冰窟里似地。
宋汐看向白团,见它银白的毛发在火光之中泛着一种淡淡的金色,看着就很暖和。
宋汐遂朝它招了招手,白团犹犹豫豫地上前,还没走近呢,就被宋汐一把抓了。
宋汐拉开风宸的衣襟,一把塞了进去,动作好生粗暴凶残。
里面又冷又闷的,白团难受得不行,使劲儿挣扎,不管宋汐怎么按,它就是死活要出来。
这么一折腾,风宸抖得更厉害,也许是白团压着他,也难受,总之宋汐看他的脸色很不好,就任由白团挣脱了。
白团一逃离魔爪,立马远远跳到火堆的另一边,那苦大仇深地小眼神,又开始农民斗地主了。
宋汐没空管它,见风宸还在喊冷,干脆一咬牙,自己脱衣服上了。
野外取暖什么的,要是外物无用,便用人体,最原始,也是最有效的。这个时候,只要能让他好起来,她什么都愿意做。
她脱光了两人的上衣将两人团团裹住,她抱着他,让他的身体,尽可能地紧贴自己的肌肤取暖。
当然了,她的缠胸布还是留着的,全光也不自在,这要是一般男人也就算了,亲弟弟总觉得怪怪的。
两人脸对着脸,挨得极近,宋汐便百无聊赖地欣赏起他的容颜。
纤长的手指顺着精致的眉目,绕过他挺直的鼻梁,来到略显苍白的嘴唇,五指下移,插入他冰凉的发丝。
属于他的独有香气钻进她的鼻腔里,是莲花的味道,如他的人一样,清清冷冷,低调绵长,她爱极了这种味道,这么多年,闻他的气息几乎成了她的习惯。
莲花,雪莲花,宸宸喜欢雪莲花,是有原因的。
父皇曾将他比作雪莲,他心中最美好之事物,承载了对已逝叶妃之深情。说他不艳园林、不媚封姨、不染尘心,晴辉凝寒,昭质贞洁。
是以他最偏爱于他,巴不得将宝贵的江山传承给他。
当时,她认为先帝这比喻实在是不错,除却雪山之巅的清莲,极致的剔透珍贵,世间还有何花能衬得起宸宸。
便也凑了个热闹,挥手写下一首《雪莲赋》,不过借花献佛,却盛极一时,为京都人大肆传颂,甚至在三国都颇有名气。
其中一句:“翰墨精描,难以摹其清;古风韵尽,不足述其品。”最为精到著名,简直成为他形象的代表句。
此后,再也无人敢以雪莲自比,因为,已有一个极致的先例,再作此比喻,便是自取其辱,贻笑大方了!
她记得,那时的宸宸好高兴,他笑的那样开怀却又羞涩,将此赋反复誊写,有一次,她踏进他的书房,被满地书稿震惊了,写的都是《雪莲赋》。
问他为何,他说,太喜欢。
那时,她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道:“傻孩子!”
此后,她再也未为他写过诗赋,或许觉得,他这样的行为,太疯狂了吧!很快,她又发现他另一样转变,那便是喜欢穿绣有雪莲纹样的衣服配饰。因他喜欢穿浅色,雪莲用同色偏深在袖口或领口绣一两朵,不显张扬,反倒是恰到好处,为他整个人都增色不少。
当时,她看着也很是惊艳。
朝中一肱骨老臣,一次路过花园,见风宸身穿雪莲纹样的常服站在荷花池旁,忍不住赞一句,“霜姿芳雅,清凉常驻”。
被路过的宫女听见,第二日便传疯了,再十日,便传遍了整个京城。
因此还在京都掀起一场“雪莲风”,模仿风宸穿衣打扮者,多不胜数。不过,东施效颦者,也不计其数罢了!那时,他才十四五岁,洋溢着青春的热情朝气,整个人耀眼得像是要发光一样。
当时京中流传着一句话,娶妻当娶风青岚,嫁人当嫁风宸王。每每想起,她都好笑。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是他从青州归来,再见时,她疏离防备,他便不再穿雪莲衣,带雪莲饰。他的眼神倒还有几分隐忍的热切,但她却已不敢向从前那般亲厚以待了……
而此时的风宸,内心又在经历着另一番煎熬。
他似乎来到了一片黑暗的旷野,无星无月,让人难以辨别方向,看不见尘世的灯光,也察觉不到活人的气息。
周围一片死寂,连虫子的叫声都没有,有风,但这风也是没有声音的,刮在人的脸上,只觉得冷。
身体轻盈好似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他有一种感觉,他是不是已经死了……
终于死了吗?可是,死后的世界太让人陌生,也太让人失望了。
阴差呢,黄泉路呢?
他希望能有个指引,一条通往她的路途。
否则,这死亡便没了意义,上穷碧落下黄泉,他只是想见她而已。
熟悉了黑暗,依旧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他试着往前走,整个人像是在飘,却前进得十分艰难。
风吹过来,似从前胸穿透后背,一种单薄的凉意。
但他没心思计较这些,他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前方,先是困惑,随即狂喜。
因为不远处站了一个人,她穿着一袭白衣,背对着他,看不见脸,但这个背影已经镌刻在他的骨肉里,是他的岚岚。
他像是一下子有了力气,瞬间飘至她的身后,隔着几步的距离,却不敢再靠近。
“岚岚!”他轻声呼唤,像是怕吓跑了她,伸出的手,却怎么也不敢搭上她的肩,就怕如梦幻泡影,碰一下,就消失了。
他宁可隔着空气静静地看着,如果她愿意,大可以回过头看他一眼,就一眼,也让他看一看吧,他太想念她了。
想的心力交瘁,生不如死。
面前的女子似乎叹了一口气,然后,他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宸宸,我不是叫你好好活下去吗?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他面色凄惶,“可我好想你,我好累,快支撑不住了,岚岚,我想见你。”
“你是活人,而我已经死了,人鬼殊途,你不应该来的。”
他使劲摇头,眼中的脆弱仿若一碰就碎,“不,我已经死了,我可以的,我想跟你在一起,你带我走好不好!”
“我不能,你走吧,回去吧!”
风宸只觉得脚下生起一股阴森森的凉气,也许是阴气,这气体缠绕着他,让他的身体陡然沉重。他像是处在倾斜的边缘,深渊的临界,随时都要陷落。
而她,却在这种极不稳定的境况中,变得稀薄透明。
她要走了!
这个认知让他疯狂,简直要奔溃,他伸出手,却只能穿透她的身体,她的身影越来越模糊,仿佛随时都要消失。
他几乎跪下了,仰望着她决绝冰冷的背影,苦苦哀求,仿徨无措,“岚岚,岚岚,你不要走,求求你,我错了,我不死了,你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
但他苦苦挽留的人,最终还是消失了。
她从不给他希望,活着的时候,死了亦然。
得不到的,有的东西,倾尽所有也是得不到的。
他跪伏在地,抱着头失声痛哭,身子佝偻到了泥土里,灵魂卑微到了尘埃里。
“岚岚,岚岚,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只是爱你,我爱你啊……为什么,为什么,啊——”
……
此时已到半夜,两人本来睡得好好地,风宸身上高烧也退下来了。
宋汐让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肩窝里,搂着他睡觉,自己也是睡得迷迷糊糊,忽然被他的呜咽声所惊醒。
他喷在肌肤上的气息很灼热,呼吸又粗又急,仿佛就要喘不上来气一样,浑身发抖,却不是冷的,更像是受了什么惊吓,难抑的情绪外泄。
宋汐抬起他的脸,就见他早已泪流满面,面色惨白,嘴唇死咬,似是遭受了莫大的打击,极致悲痛。
但他眼睛紧闭,眉头紧锁,却没有清醒。
宋汐觉得,他是被梦魇着了,不过,什么噩梦这么可怕,竟将他吓成这样!
宋汐觉得,他应该是想大哭的,但是唇舌咬得太紧,泄露出来的便只有呜咽,这种压制,绝非一朝一夕,而是长久以来的习惯。也许是因为太隐秘,才能令他自制到一种近乎是自虐的程度。
宋汐看得都觉得辛苦,生怕他在不自知的情况下咬掉了自己的舌头,急欲将他从这种状态中解脱出来,一边拍着他的背,一边柔声哄着,“宸宸,不要怕,姐姐在这里,不要怕,不要怕!”
她一遍遍地说着,他倒是真的慢慢停止了颤抖,宋汐见有效,哄得更起劲儿了。
渐渐地,他不哭了,嘴唇也不咬了,但原本完好的嘴唇却留下见血的牙印,宋汐看着心疼,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却在这时候睁开了眼睛。
宋汐以为他醒了,叫了一声“宸宸”。
很快,她发现他并没有醒,他的眼神迷迷蒙蒙,脸上的表情也很梦幻,他看着她,目光却没有聚焦,像是透过她看他极想看见的人物。因为他的眼神很温柔,温柔的让人心都醉了。
他唤,“岚岚!”
这声音,跟他的眼神一样细致温柔,载满爱意,简直让人难以承受的深情。
宋汐毫不怀疑,这个出自他口中的名字,是他挚爱的女子。
但是,他叫的是什么?
岚岚?
是在叫她吗?不是应该叫姐吗?
还是,根本不是叫她,只是与她重名的女子。
但宋汐没工夫计较这个,她只想安定他的心,让他有个好梦,睡得安宁。
她便顺着他的心意,握着他的一只手,安抚道:“我在这里。”
他愣了片刻,眼中慢慢转为惊喜,一种失而复得的狂喜,“你又回来了?”
什么叫又?难道那人离开过?宋汐莫名其妙,嘴上却应道:“是啊,我回来了,你累了,好好睡吧,我陪着你。”
他摇头,握住她的手,贴在脸颊上,万分地柔顺,却又带着一丝忐忑后怕,“不,我要是睡着了,醒来你不见怎么办?”
宋汐觉得很头大,从不知道宸宸这么难哄。
心中又奇怪,那个女人到底让你遭遇了什么?使你这样惶恐不安,乃至于担惊受怕。好好的人儿变成这样,宋汐都有些恨那个人了。
“我哪儿也不会去,会一直陪着你,乖,你睡吧!”
他却忽然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她,眼中不再是柔顺惶恐,而是化作了压抑痛心,“岚岚,为什么你不能爱我,活着的时候,我不求,为什么连死了也不肯给我一丝机会。我只是想陪着你啊,静静地看着你就好了,我无法忍受没有你的地方,这个世上没了你,我觉得生不如死。你让我死吧,让我去找你,让我陪着你,好不好?”
他握住她的手,捧在手心里,泣不成声,眼泪糊了一脸。
她从未看见他哭的如此惨淡,连叶妃去世都没有,自己当初死的时候,不知道有没有,但是现在,这的确是她所看过的,他哭的最惨的一次,痛彻心扉,撕心裂肺。这太出乎意料,宋汐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安慰。
见她不说话,他的嗓音蓦然尖锐起来,“你还是爱着他对不对,他负了你,甚至于杀了你,你为什么要爱他。我哪里不如他?就因为你跟他异父异母,而我们是同母异父吗?你执着于这点血缘,殊不知,在世人眼中,你们仍旧是兄妹,是*,这根本没有分别的。为什么我就不成?我比他先遇到你,甚至一起长大,我们是最亲密的,最默契的,也会是最相配的。你怎么就不能好好看看我,试着去爱我?
好,你不爱我,没关系,可你不能去爱一只白眼狼,他害死了你。你能原谅他,我不能,我要杀了他,杀了他,为你报仇雪恨。”他顿了一下,眼中怒极恨极狠极,却又忽然黯淡下来,“可是,你还是不爱我,甚至不愿意见我,那我做这些还有什么意义,还有什么意义,你告诉我,告诉我!”
他一边说,一边哭,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神色却绝望到癫狂,到最后,甚至抓住她的肩膀,使劲摇晃。
宋汐完完全全地呆住了,话说到这个份上,她再不明白,就是傻子了!
宸宸,居然爱她!
怎么会这样?
他是神志不清,甚至癫狂失控,她则完全被这个“噩耗”砸晕了。
两个人就这么坚持了一会儿,他似是疯够了,却是松开了他,反倒是握住了胸前的戒指。
宋汐认得这枚戒指,似精铁,似青铜,还透着一股诡异的灰色,奇怪的材质,顶级的做工。但没人会将戒指做成这样,也没人会将戒指戴在脖子上。
此刻,却更是成了他疯魔的写照。
他望着戒指,眼神又温柔起来,她听着他喃喃自语,“幸好,你的骨灰还在我身边,我把你放在离心脏最近的位置,我们的心,就可以紧紧贴在一起。”
他似陷入了自己一个人的世界里,这个梦,似乎让他的精神奔溃絮乱了。
宋汐总算找回了神智,望着他,眼眸复杂,还有些许震惊。
骨灰戒指,他真的,做出来了!用的,还是自己的骨灰!
很久以前,她曾戏言,若她与相爱的人,有一个人死了,另一方便将对方的骨灰制成戒指。
她当时是真有几分兴趣,便琢磨着制作方法,草稿写了一大摞,最终还是因为古代制作工艺太差,难度太大,被迫放弃了。
事后,他向她要手稿,说是有趣,拿回去研究,她反正也没用,便随手给他了。没想到,他不仅仅是看看,还真的琢磨出制作方法。
虽然做出来的效果不比现代工艺美观坚固,但以这时的技艺水平,已经相当惊艳了,不知道要克服多少技术上的难题,他简直就是个天才。
只是,这背后的意义,让她承受不起。
骨灰戒指,代表着永久的思念,至死不渝的爱。
宸宸,你的出发点是好的,但你用错了对象,这个人,换成任何一个女子,都将成就一段美好姻缘,但这个人不应该是我,我是你的姐姐啊!
再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捧着他挚爱的戒指睡着了,他弓着腰,像脆弱的婴儿一般蜷缩着一团,一种本能地,自我保护的姿态。但他的头垂得很低,几乎就要亲吻到那枚戒指,这姿态,竟意外地虔诚。
她从未想过,看起来无坚不摧的宸宸,也有这样脆弱的时候。
天真得像个婴儿,虔诚得像个信徒,而主导他所有的,却是自己。
因为他的姿势,宋汐看到他肩背上淡白色的一角,优美的弧形,洁净的颜色,是刺青,雪莲的刺青。
她呆住,死死盯着那刺青,这一次,竟久久不能回神。
------题外话------
有木有,很心疼宸宸?
女主死的时候,他经历过一次这样的噩梦,这回,又像是死了一回。
真的好爱好爱你,爱莫能弃
(初稿,有点错别字,回头再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