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维德还是住到了日精门外的值房里。每日文渊阁和值房两头跑，皇帝也没再招过她，而这几日里她也没再遇着皇帝。
三日后离宫。
晨风晨雨在宫门外守着，看见她脖子上淡了许多的指印，眼泪都下来了。
孔维德没说，她们也没敢问，只一边一个扶着孔维德上了马车。
两个丫鬟，如平日一般精心伺候着她。最后，晨风从暗阁里取出一小罐瓷瓶要给她上药。
她摆摆手，躺在锦靠里，无力地道：“不用了，我没事儿。过几日自会消的。”
晨风含着泪，哽声：“小姐还是让奴婢上药吧，消得快些，也好早日启程。”
孔维德见不得身边儿忠心耿耿的丫鬟落泪，点点头，闭上眼，任她施为。
回到府里，孔维德先换了身儿衣领最高的衣服，见脖子上仍隐隐露出指痕，便拿来粉盒，细细将痕迹遮盖住，这才去向父亲请安。
孔尚在书房静静坐着，皇上强留女儿在宫中，他已然觉得不妥，却是无可奈何。这几日他也听了一些风言风语，莫不是猜测女儿可能做不了几日朝臣就要改口称娘娘了。对这些流言，他无力阻挡，只担心着女儿。
女儿住在宫里，想见一面都难。此时见着女儿过来，他立即收起愁容，微笑着看向女儿。
孔维德上前两步，给父亲揖礼请安。
孔尚问：“这几日在宫中可住得惯？”
孔维德故作轻松地道：“女儿又不是第一次住在宫里，以往在宫里值夜值得还少吗？父亲莫担心！”
孔尚见女儿神色间并无为难之色，稍稍放下心来。想到女儿明日启程去开封府，不免又担心起来。
“你真的会筑堤治水吗？以前怎没听你提起过？”
“父亲放心，女儿此去只做些测算的工作，具体筑堤事宜，自有当地知县，河工佥事督管，女儿这细胳膊细腿可下不了堤。”
当年的知县吴大人如今已是开封的知府大人了。当年她游学途经开封，当地连着下了五日的大雨，河水暴涨，上游山体滑坡，河堤眼看阻不住洪水，要淹了沿岸村镇。
她帮着吴知县紧急召集所有村民，将早已废弃数十年的前运河河道凿开，赶在水淹全城之前，将洪水泄入运河。
也因此她与吴知县结为忘年之交。回京后，两人常有书信往来，谈论的都是些治水治世的经验与感想。吴知县更因那年泄洪有功，擢升为知府。
她知道，随着黄河改道南移，开封这座历史名城终将退出历史舞台，可就目前来看，还远远没到没落的时候。前阵子，她给吴知府去信，就提了黄河改道之事，吴知府甚为重视，这才上奏朝廷，委派能吏前往重筑堤坝。
同时吴知府又去信给自己的好友工部侍郎董怀安，让他在朝上向皇上提一提孔维德。这才有了董侍郎提名后，她主动请命的机会。可惜，还是被狡猾如狐的皇帝陛下看出了端倪。
“可是开封距离京城路途遥远，此去又无人相陪，如何让为父放心得下？”孔尚担忧道。
孔维德笑起来：“女儿年少时外出游学一年都不见父亲担心成这样，如今女儿大了，父亲反倒不放心了？”
孔尚瞪眼：“那能一样吗？你那时才多大一点儿？豆丁一般，身形也未长开，谁瞧得上？”
孔维德：“……”这是亲爹吗？
“父亲想太多也是无益，如今女儿大小也是个官身儿，哪个不长眼的敢打朝廷命官的主意？”
孔尚叹口气：“如今只能多带些人手在身边保护了。”
“女儿身边有晨风晨雨，宵小毛贼不在话下。”
孔尚点头：“当年觉得，你定要从你太祖母那儿收两个有功夫的丫头回来是多此一举，如今看来还是你有先见之明啊！”
太祖母实在是一个很神奇的存在，年过七十，依旧精神矍铄。她自己本身就有功夫，听说曾跟着太祖皇帝打过天下，不过在太祖得天下后，急流勇退，毅然回苏州嫁人生子。
太祖母是有爵位的，但女子爵位不能传袭，故，姑苏孔氏走的一直都是清贵文臣之路。
太祖母身边儿服侍的人儿都有武艺，且个个身手不凡。当年，父亲带着她回乡祭祖，太祖母问她要什么样的见面礼。当时，她指着太祖母身边儿的两个女童说，就要她俩。
太祖母愣了下，问她为何想要这两人？
她睁着大大的杏眸，绷着小脸，认真地说，因为不想被人欺负。
太祖母听了哈哈大笑，抚着她的小脸问：“若给了你，你仗势欺人又该如何？”
她摇着头说：“仗势欺人之人，即便给他再多帮手最终也会众叛亲离，不得人心者，人必弃之！孙女定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太祖母将她抱在怀里心肝儿肉地揉搓，爱得不行。最后爽快地把晨风晨雨拨到她身边儿伺候，还嘱咐她，这二人还没学成，需每过一年闭关修炼一阵。
如今，晨风晨雨跟着自己已有十二年了，两人对自己忠心耿耿，名为主仆，可孔维德却从未将她二人当下人看待。不过，晨风晨雨特别死心眼儿，恪守着本分，从不逾距。孔维德拿她二人也是无法。
第二日，天蒙蒙亮，孔维德就告别父亲上路了。母亲虽也早早起来，可做早课耽误不得，便没露面。父亲对此既气恼又无奈。
上路的第一天顺顺利利，在天色入黑之前赶到了驿站。第二天走了一半儿，晨风突然在她耳边悄声道：“小姐，后面儿放行礼的马车上有些响动。”
孔维德放下书卷，抬头：“去看看。”
令所有人大吃一惊的是，在一堆衣服箱笼里居然搜出了二少爷。
孔善禧手里捏着块儿麻饼，抬头朝孔维德一笑：“大姐姐，好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