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时，一家人围桌而坐，静静用餐。孔维德发现孔维真几次抬眼儿偷瞄她，欲言又止。料想她是想问自己选秀的事儿。昨日她还偷偷找自己探问皇帝喜好呢！孔维德只说自己平时没在意，有时间帮她留意了再告诉她，没想到这丫头竟如此着急。
饭后，孔尚惯例留下来与家人叙话。孔维德随口问道：“刚才在饭桌上，二妹似有话要说？”
孔维真略显尴尬地瞄了父亲一眼，摇摇头：“没有。”
孔尚微蹙眉，道：“一家人，有什么便说什么。”
冯氏看向二女儿，诧异：“你有什么要跟你大姐说的？”随即想到了什么，讪讪闭了嘴。
孔维德作恍然大悟状：“难道二妹还在为早上的事儿自责？放心，都是一家姐妹，姐姐自不会与你计较。”
孔尚停下宽茶的动作，朝二女儿看去：“何事？”
孔维真咬着下唇儿，扭捏着不肯说。
冯氏见状正要打圆场，一直站在孔维德身后的晨曦笑着开口，声音娇俏，自带一股天真：“其实也没什么事儿，今儿做春衫，二小姐爱俏，挑了好些颜色鲜嫩的料子，大小姐去得晚了些，随意拣了几匹，没想到又和二小姐选重了，大小姐就将自己的份例让给了二小姐。为这事儿，二小姐……”
“放肆！”孔维德目露不悦，轻斥道，“主子跟前儿哪容你多嘴？退下！”
“奴婢再不敢了！”晨曦惶恐跪地磕头，缩着脖儿匆匆退出门外。
孔维真羞恼地瞪着孔维德，该说的不该说的，她那婢女都替她说全了。那小蹄子虽没有一句指责她的话儿，却句句把当时的情况掰碎了摊在所有人面前儿。直到那小蹄子把话儿都说完了才假惺惺出言喝止，她当时干嘛去了？为何不让她闭嘴？
孔维真越想越气，只觉得孔维德心胸狭窄，记仇又小气，不就几匹衣服料子吗？哪就值当她一次一次拿出来说事儿？
“大姐姐真是小心眼儿，我不就多挑了几匹料子嘛？你竟指使那小贱人来糟践我？”孔维真没忍住嚷了出来。
“你说什么？”孔尚“哐啷”撂下茶盏，怒视二女儿。
冯氏一看情况，心道要糟，连忙扯了二女儿一把，斥道：“还不快向你爹认错儿！”
孔维德也适时站起来安慰：“二妹莫恼，回去我就教训那丫头去，给二妹出气！”
孔维德不说话还好，越说孔维真越来气。
“谁要你假好心！定是你舍不得那几匹料子，跟婢女串通一气来羞辱我！”
“放肆！”孔尚气得从椅子上站起来，指着孔维真大声斥道，“你还有没有一点儿大家闺秀的样子？温良恭俭让你哪一点做到了？当着父母的面儿就敢不敬长姐，再过不久，就要入宫选秀，你如此不知忍让，心胸狭窄，处处与人争锋，到时丢脸事小，只怕闯下大祸，整个孔家都要受到牵连！从今日起至选秀你给我呆在自己的闺阁里，哪儿也不许去，好好给我学学规矩！”
转而又朝向冯氏质问：“平时你就是这么教她的？竟教出这么个没有规矩，不敬长姐的东西！”
冯氏很多年没有被丈夫指着鼻子骂了，低着头，嚅嚅不敢言。
孔维德走到父亲身边儿扶着他手肘，忧心道：“父亲切莫生气，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得了？今日都怪我没调教好底下人儿，才惹出了这一段风波，父亲要怪就怪我好了。”
孔维德一边说着，一边朝孔维真悄悄勾了勾嘴角。
她的便宜是那么好占的？今儿既让出了份例，她就没打算做活雷锋，不让父亲知道。这年头做好事儿不留名儿的，都是傻子。
明明看到了孔维德高高翘起的，满含讽意的嘴角，偏偏不得发作，孔维真气得呕血，终于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孔尚气得直摇头，拂袖而去。大哥大嫂眼看苗头不对，胡乱找了个借口溜走了，屋里只剩下冯氏和三姐妹。
孔维德挥退了屋里伺候的丫头仆妇，跟在冯氏身边儿的安妈妈一开始犹豫着不肯走，在孔维德一双黑沉沉不泛一丝波澜的目光下，也顶不住压力，灰溜溜退下了。
屋里没了外人儿，孔维德才又换了副语重心长的口气道：“女儿有些话儿想对二妹妹说，母亲听了别恼。”
冯氏一边儿哄着大哭不止的孔维真，一边儿抬头没好气地道：“你妹妹都被你欺负成这样了，你还有什么好说的？你说什么都是对的，真姐儿说什么都错，你说得越多你爹就越恼她，如果不想我和真姐儿被活活气死，你就给我闭嘴！”
“是啊！”孔维德叹息道，“在家里都快被欺负死了，母亲还指望她入了宫能全须全尾地活下来？只怕死得更快！”
冯氏被噎得说不出话儿，倒也无法反驳孔维德说的不在理儿。
是啊，一如侯门深似海，入了宫门岂不是更可怕？冯氏做姑娘时，在娘家也是也是从一大群个怀心思的姐妹中闯出来的，只是嫁人后，日子过得舒心，后宅里一人独大，渐渐地便忘了曾经如履薄冰的日子。如今被大女儿一提醒，倒是回过神儿来。
再看看躲在自己怀里只会哭，只懂撒娇耍赖的二女儿，心里倒真开始犯起愁来。
孔维德暗叹一声儿，面对无原则宠溺女儿的母亲和娇纵任性的二妹，只有用猛药，不然入宫只会害了她。不知今日之事能震醒她们几分？姐妹一场，她也不想看到孔维真入宫即死，往后……各安天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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