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北尧闲适的躺在院子的躺椅上，清风徐徐，阳光明媚。地上大片大片落得都是阳光，顾北尧半闭着眼，父亲的亲信顾伟还站在一旁絮絮叨叨。
“四少爷也该安分了。这些日子出门委实太多。老爷也是操心。”顾伟是眼见顾明连丧三子的悲痛。一番话说的语重心长。
顾北尧咽下去一肚子反驳的话。看了一眼顾伟，受不住他眼神中的沉重和万幸，别头避开。淡淡张口十分听话。“我知道了顾叔。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让父亲就把心放进肚子里吧。还有你，也照顾好自己。年纪大了，别在事事亲为，磕磕碰碰就不好了。”
顾伟不说话，只微笑看着顾北尧。
顾北尧无奈，站起来半推着顾伟肩膀往门外走，低低道:“好嘛，我不出门了。顾叔你是大忙人，就放心忙你的去吧。”
喜鹊从屋檐飞过，两人穿过弓洞门，顾伟被推着边走边笑：“好好好，快别推了，我这一把老骨头都快被你推散了。”告别的时候还忍不住嘱咐眼前这个比自己还要高一头的孩子。“记住咯，照顾好自己。少让老爷给你操心了。你顾叔也一大把年纪了，别折腾我们了。”
顾北尧鼻头一酸:“恩，我知道。”
顾伟看顾北尧眼睛里亮晶晶的，清俊脸庞神似顾明。知道他听进去了，拍拍肩膀放心的上车。
顾北尧站在门口一直目送车影消失。
院内，云曦带着下人端着茶水糕点摆放。顾北尧上前，“又做了什么好吃的？”
白色糕点点缀紫色花瓣，雅致生趣。配着绿蔓缠绕的甜白瓷碟，令人食指大动。顾北尧捏起一块尝了一口，脸色古怪。
“不好吃吗？”云曦忐忑而局促。这是她跟着糕点房的老师傅学的。
顾北尧脸色古怪的咀嚼几口，咽了下去：“还行。”只是他还没吃过咸的海棠糯米糕。将剩下半个扔回盘子，擦了擦手。顾北尧独自去书房做事。
云曦怔在原地。不自觉捏起一块尝了一口。嚼了一下，给吐出来。“味道好怪。”怎么会这样呢，云曦百思不得其解。
云曦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她们这样的女孩歌舞厨艺无不精通。只是日本菜和中国菜差异悬殊，云曦才放下姿态，在老师傅手里学艺。
大姨太太房里，小丫鬟眉飞色舞的描述，逗的秦姨娘开怀大笑。惹得眼泪都笑出来，良久才心情复杂的叹气:“四少也是宠她。闹了这么大笑话也不见生气。”
“太太可别这么说。少爷不过是看在日本人的面子上给她体面。”小丫鬟同仇敌慨，眼神轻蔑:“这次是有人把糖换成盐，下次换了□□看四少还宠不宠她。”
“就是，后院看不惯她的人可多着呢。”一群人七嘴八舌的附议。
秦姨娘出神喃喃道:“也不知道是谁下的手。”
事情发生不久，云曦就收到日本军方的要求，云曦和上线在一所眼镜行见面。
夜晚，顾家。
顾北尧忙碌一天回来，屋子里静悄悄的。“云曦还没回来吗？”顾北尧问下人。
“云曦小姐说去眼镜行办点事。”
顾北尧皱眉，没说什么。
时钟划过九点时，顾北尧终于坐不住了，问：“她去了哪个眼镜行？”
下人报了名字，一辆黑色的车驶出顾家大门。
云曦下楼正欲离开眼镜行时，被告知顾四少派车来接她，云曦又惊又喜，忐忑交织。侍者为云曦拉开车门，顾北尧坐在车里，神色不悦。“不知道回来了。”
云曦恍了恍神，羞涩的从包里拿出黑色眼镜盒。“给你。”
顾北尧打开，精致金丝眼镜安静躺在眼镜盒里，看起来就价值不菲。支架腿处还刻着很一串花式英文。顾北尧扫了一眼，只认出个love，随手扔回去，道“我近视，你这个我带不了。”
“不会的，这个是带度数的。”云曦急急道。
顾北尧依旧无动于衷，叹气道:“原先那副眼镜度数不准，我已经打算换了。”言下之意就是云曦按旧眼镜的度数给他配的也不起作用。
“四少前不就才来验过度数，云曦是按照那个新度数配……”
顾北尧眼睛眯成一条缝，笃定道:“你跟踪我。”
“我……”云曦慌乱伏在顾北尧脚底下。“云曦不敢。”
顾北尧冷眼看着。
良久良久，顾北尧才吐出一句话，“算了。”早该料到。只是真的发生，顾北尧还是觉得不痛快。如鲠在喉，十分难受。
“当初为什么来顾家。”顾北尧语气平淡，仿佛在话家常。
云曦仿佛很犹豫，纠结良久才吞吞吐吐开口。“关二少很刚硬，软硬不吃。一再冒犯帝国帝国利益。后来伊势谷将军又听闻关强曾杀顾家三位子女，听说最小的孩子死是才一岁多。将军觉得关家太嗜血……”
顾北尧面无表情，云曦以为顾北尧不记得这些，无动于衷，直到听见顾北尧开口时的沙哑:“日本方面也知道关家对孩子下手的事？”
“是……，我们的确查到证据。”
“证据？”顾北尧霍然靠近云曦，气息尽数喷在她脸上:“此话当真？”
云曦一字一句十分缓慢:“云曦不敢欺骗北尧君。”
顾北尧接云曦回去后，一直在书房关着。一连三天都没有出门。顾北尧出来第一件事就是喊来云曦，他对云曦说:“帮我做件事。”
云曦没有拒绝的理由。大脑飞速旋转时，肢体已经先一步大脑做出最优回应。“北尧君需要云曦做什么都可以。”
“你能看见鬼吗？”顾北尧沉吟一会，开门见山道。
“什么？”云曦不解。
顾北尧干脆道:“你去想办法找到彭汝楠，他手下有对姐妹花……”
“你是说欣怡欣悦？”云曦愕然:“找她们干什么。”
顾北尧拔开钢笔，飞快的在纸上写出一个地址。“带着姐妹花去这里，找一个叫沈绾念的女人。”
“沈绾念。”云曦接过纸片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她是谁。”
顾北尧闭上眼睛。“和关家有关系的一个女人。父亲的手信说，沈绾念会杀了关堇行。不过需要十九年。”
“关二少今年二十二岁……”
“恩，按时间推算，那年我和他都是四岁。关堇行应该会死于二十三岁。”
云曦问道:“这是中国的卦数吗。”
顾北尧摇头。
哪里有什么卦数。不过是人为的手段。天命无心，怎能比得上人心险恶。拿无心算有心，谁知道谁会赢。
云曦小心把纸片收在包里。小心翼翼的问道:“这个沈绾念是什么人，好相处吗？”
“她不是人。是鬼。”见云曦吓得小脸惨白，顾北尧笑着安慰她:“骗你的，我也不知道她是什么，父亲之说她会睡十九年。醒来之日就是关堇行死期之时。”
“你是想我提前叫醒她吗？”
“也许已经醒了。”顾北尧双手揣裤兜，坦然若泰看着窗外高山淡云，“最近那个刚回国心理咨询师叫许桥，当年参与那件事的人之一。后来周嫱和他一前一后双双回沪。我猜不是关堇行大行将至，就是沈绾念提前醒了。”
“我明白了。”
小院里。
彭汝楠沉默良久，还是摇头道:“我不是她们主人，说起来她还是你们日本军方的人，云曦姑娘还是自己和双胞胎谈吧。”
云曦叹了口气。彭汝楠不愿插手。看来躲不开日本方面了。云曦对周家姐妹招手，站起来掏出军／官／证放在桌子上，冷冷道:“出发。”
“是，长官！”周欣怡周欣悦神色一凛，尾随而行。
留下彭汝楠坐在原地目瞪口呆。
按地址一路找过去是所教堂，几个人下车。
大家站在教堂外面面相觑的望着眼前的废墟。彭汝楠忍不住道:“这真的会有人？”云曦没有接话，直接对周家姐妹道:“我没有阴阳眼，有办法能让我暂时看到鬼吗？”
周欣悦道:“这里没有鬼。只有婴灵和元魄的气息。不需要阴阳眼也可见的。长官只要小心不被他们蛊惑心智，丧失性命。”
云曦闻言径直朝前走。周欣怡一把拉住她:“长官肉体还是留在外面的好。我和妹妹用借灵术帮长官进去。”
云曦挑眉问道:“这有什么讲究？”
“婴灵比较调皮些，最爱戏弄人。他们若不想让长官看见，任长官如何开口也见不到他们。只能被动的被戏弄。”周欣怡道:“只有阴物才能看见阴物。”
周欣怡加重语气:“是一定能看见，不被他们控制的。我们可以掌握主动权。”
云曦不喜欢被动的感觉，痛快接受了周欣怡的提议。
废墟教堂的外表下，内里却另有乾坤，固然还是一副残败的景，却更像是另一个世界。有些嗜血名字的婴灵天真可爱的搬着自己小脚在地上打滚。一点看不出阴森的模样。
教堂最中央的台上，沈绾念坐在残垣上。怀里抱着个孩子。水灵灵而带着天真的目光看向云曦。“你是谁，来这里干什么。”熟练的语气，仿佛做这一行的买卖人多年了。
“我叫云曦。”云曦毫不隐瞒的道出来意。斟词酌句不断随着沈绾念细微的表情调整着用词和表达方式。
“你是说这些年傅莺霆一直伴在一个叫关堇行的少年身旁？”沈绾念问，目光迟疑的在云曦身上巡视，估量话里的价值。
云曦穿着日本军装。一脸坦然的接受沈绾念的打量。面无表情：“句句属实。”
沈绾念不明白。如果关堇行是不死人，是害了她母子二人性命而活了几千年的孩子。可关家二少爷是沪都名人，从小到大过往是有迹可查，可以追寻的，怎么想都让人觉得蹊跷。
云曦猜出沈绾念的心思，故意道：“沈姑娘不妨想想，傅莺霆最不希望什么，最希望什么？”
沈绾念喃喃道：“最不希望我杀了那个孩子。最希望那孩子站在我面前而我认不出来。”
云曦轻轻笑了。“傅莺霆是个小人，最擅长欲盖弥彰。沈姑娘切莫被他蒙蔽了双眼。有时候往往最不可能的，偏生是那最有可能的。”
“你为什么帮我？”
“帮你？”云曦轻蔑道：“可怜你罢了。”
沈绾念沉默下来，依依不舍的抚摸着怀里孩子的脑袋。“你说的对。我的确不了解族人，我不知道偷来的和正常的成长是不是一样的过程。”
云曦茫然，有些听不懂沈绾念在说什么。心中却明白沈绾念松动了，面上不动声色，火上浇油道：“还有一件事，我不知道和姑娘有没有关系。关强杀过三个孩子，都是一岁左右的。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云曦故意混淆视听。果不其然，沈绾念睁大了眼，天真而无邪。仿佛不明白为什么世间会有人做这么残忍的事。
“孩，孩子……”沈绾念怔怔重复道。
云曦还欲再说些什么，彭汝南忽然道:“云曦姑娘。”云曦急匆匆的离开，沈绾念没有留意。
废弃教堂外，周欣怡周欣悦姐妹已经双双嘴角流血，互相搀扶着彼此。彭汝楠皱眉:“不知道外面还有人等着你吗。”
“还好吧？”云曦问姐妹花。
周欣怡周欣悦强撑道:“长官我们可以的。”
云曦如何看不出来她们是硬撑。只好道:“先回去吧。今天就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