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惜败(1 / 1)

这一刀忽如其来,刀势之烈,连吴歌也不敢正樱其锋。他拉着夕舞急退,同时右掌横扫,在身前布下“雷神封印”之势。只听“波“的一声裂帛般的锐响,这一刀破势直入,但只刺破了”雷神封印“的半重守势,刀尖距离吴歌眉心尚有半尺,刀势已衰。吴歌反应极快,立刻变招出指,在刀身上一弹,当的一声脆响,悠然不绝。那名刀客人在半空,吃不住吴歌偌大的雷神指力,借势后翻了三个筋斗,消去了刀上传来的大力,这才落地站住。

两人各换一招,都快得霆不暇发,电不及飞。虽然月夜下都未曾看清对方面目,但口中都已喊了出来。一个叫道:“春田正雄。”一个叫道:“吴歌。”

月夜下,那刀客轻袍缓带,头挽高髻,正关切地横着手中那一弘秋水般的长刀在细看,果然是有日本第一高手之称的春田正雄。

吴歌陡遇强敌,心中震骇莫名,暗道:红叶伯伯不是说他中了我的雷神第一击,非两月不能复原吗?怎么不到一月,会在这里撞上了他?

春田正雄手中那一把流光四射的长刀乃是丰臣秀吉亲赐的日本十大名刀之一的“鬼彻”,据说此刀极是妖异,能无上增强刀主的功力。刚刚刀指相交,刀发异响,春田正雄只怕宝刀被震坏,待见宝刀无恙,心神大定,振刀道:“姓吴的小子,近月不见,功力大进啊。”

吴歌低声道:“夕舞,一会但有机会,你自先走。”

夕舞急道:“我不……”话刚出口,只听呼的一声,吴歌已一掌扫出。掌力到处,数十斤重的小艇横空飞出,落向海中。吴歌喝道:“快走。”左肩一撞,夕舞啊的一声惊呼,身不由己的飞出,竟然毫厘不差地落向小艇,回头望去,吴歌运掌如风,已与春田正雄斗在一处。

这中日两大高手二次相逢,当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吴歌虽然空手,但招招气劲排空,威猛异常,但十余招一过,竟然迭遇险着。原来春田正雄手中的那把“鬼彻”不但锋锐无比,而且似乎有“破气”之能。每每吴歌以掌力封挡时,此刀竟能破势直入,若不是吴歌身法灵动,收发如电,早有断肢残身之祸。

不到五十招,吴歌已步步后退,似乎只有闪避之力,无还手之能。春田正雄大喜过望,劲注宝刀,人刀合一,“鬼彻”发出凄厉的怪鸣,刀光大盛,饶着吴歌追击不休。

忽听吴歌一声大喝,拔身而起,纵高足有三丈,右臂挥出,右掌自上而下斩落。只听“铮”的一声异响,竟似乎是兵刃破空声。春田正雄只觉虚空中好似有刀光一闪,急切间不及细想,横刀一挡,“乒”的一声,“鬼彻”的刀身上火星四溅,竟似隔开了一把千锤百炼的精钢利刃。

再看吴歌,他人在两丈之外,手里何曾有过兵刃。春田正雄大吃一惊,道:“雷神沛然刀?”

吴歌冷笑道:“不错,比你的气刀如何?”说话间,双掌凌空连砍四刀,四道刀光浮光掠影,直攻春田正雄胸腹。春田正雄急展刀法,叮叮当当架了开去,心中一片妒恨:这小子竟然将“雷神诀”练到了如此地步。

吴歌这时施展的正是“雷神诀”中的无双绝技——雷神沛然刀。这一路刀法乃是化气为刀,虽非真刀,但威力之大,还在真正的钢铁利刃之上,若练到至高境界,隔空杀人,无形无相。吴歌的“雷神之息”终究尚未到绝顶之境,一月之前,还不能炼化出气刀,后来得红叶传功,内力倍增,此番际遇强敌,全力以赴,居然顺利化出此刀,只是他运掌之时,虚空中时有刀光隐现,那是气刀未臻圆熟,不免着了形相。

春田正雄昔年在福建平海与吴藏神一战,不出十招即败,而且正是败在“沛然刀”之下。他拼死逃得残命,回到日本后,矢志复仇,遍访各地名师,苦练武艺,只是后来武功越高,越觉与吴藏神的修为相距太远,由恨转怕,由怕转敬,不由对吴藏神的修为无比尊崇起来。他回想当日惊鸿一战,怎么也想不到这世上怎么会有这般神奇的武功?最后他甚至许下宏愿,若能习得“沛然刀”这般绝学,朝闻道,夕死可矣。此后,他穷尽智慧,一门心思参研这门功法,却一直不得要领。直到有一日,遇到了一个不世出的绝顶高手,为他指点了一条明路,他方窥到门径,于是穷十年之功,终于练成一记气刀。只是他所学的内功心法根本不能与“雷神之息”相提并论,所以这一记气刀已是他能力之极至,无法象“沛然刀”那般形成一路刀法。饶是如此,仅凭这一招气刀,他几乎败尽日本当世英豪,遂有了“日本第一高手”之誉。

此后他效忠丰臣秀吉,甘为马前驱,王京城下,一招格杀朝鲜第一高手朴国梁,睥倪一切,只道吴藏神一死,当世再无人是其对手。哪料进入辽东之后,履履受挫,最后更伤在吴歌手中。若不是得有灵药,只怕两月之内,无法复原。痛定思痛之下,请出丰臣秀吉所赐的妖刀——鬼彻,再不作败论。

这是他相隔二十年后,再见“雷神沛然刀”的威力,心中妒恨无以复加,仗着鬼彻之力,与吴歌斗得旗鼓相当。这一场决战,当真是一番奇景,对阵双方,一持宝刀,一为空手,但漫天刀光飞舞,刀气纵横。修为较低的人从旁观望,只觉得春田正雄似乎在与一个幽灵搏斗,每一刀斩在虚空之中,却时有兵刃相交之声,火星四溅之象,直看得心惊肉跳,不知所以。

转瞬间已斗了三百余招,楼船的过道,甲板上站的人越来越多,甚至有的水手自恃身手,爬到桅杆上观战。吴歌暗觉不对,心道:我炸了海龙号,船沉在即,怎么这些人都不逃命,还在好整以暇地观战?难道上了沈惟敬的当了?

他越想越是心惊,出手稍慢,立刻被春田正雄欺近身前,连环三刀,逼得吴歌左支右拙,险些中刀。吴歌奋起精神,大喝一声:“沛然有雨。”运掌如飞,连砍六刀,六道刀气或直或曲,或斩或刺,分六个方向攻向春田正雄前胸后背,周身上下。

这一招是“沛然刀法”中的杀招,刀气曲折如意,极是难防,攻敌所必救。春田正雄知道厉害,急展八方藏刀式,鬼彻绕身布防。忽见吴歌双掌合什,高举过顶,猛喝一声:“六式合一。”急斩而下,那六道刀气合为一道,当的一声,与春田正雄的手中的鬼彻相交,直震得春田正雄臂麻腕颤,周身发热,连他手里的鬼彻似乎也吃不住这六刀合一之威,发出骇人的鬼哭之声。

春田正雄暗道不妙,果然吴歌不给他任何喘息之机,铁掌扫处,月夜下一道刀光中宫直进,劈向春田正雄前胸。春田正雄受了六刀合一之威,体内气息纷杂,身法滞涩,情知避不开去,只得回刀全力一挡,当的一声,半身如遭雷击,酸麻难当,手中的鬼彻竟似乎变得如有千斤之重,再也握持不住,当琅落地。

连环三杀招后,吴歌已察觉到敌人内力不继,不由大喜,就在这立时便可杀敌立威之际,突然之间,他的大脑中一片空白,似乎浑忘了自己身在何处?魂在何方?

这般诡异的情形当然只是一闪而过,瞬息之间,吴歌便已恢复神智,但高手相争,生死胜负原本就取决于一刹那间。春田正雄纵横半生,实战经验何等丰富,陡见吴歌留招不发,眼神黯淡,立刻不退反进,直扑上前,奋起全力,碰的一声,双掌结结实实地击在吴歌胸前。

吴歌被打得飞出两丈之外,摔落在地。春田正雄情知刚刚那两掌于内息未复之时发出,掌力不纯,只怕重伤不了吴歌,吴歌尚未落地,他已拾刀抢上,意欲痛下杀手,了却此生平大敌。

吴歌直到摔倒在地,还不明白自己何以反胜为败?心中震惊莫名,坐起时寒光耀目,鬼彻已斩到面前,他还在懵懂之中。只听耳边有人惊叫道:“大哥快走。”风声飒然,有人自身旁掠上,乒的一声,架开了这夺命一刀。

吴歌悚然一惊,彻底清醒过来,见夕舞不知何时又回到船上,这时正势若疯虎,与春田正雄斗在一处。吴歌大惊,他知道夕舞的武功与春田正雄相差太远,只怕十招不到就会伤在春田正雄手里,急忙跳起,却觉一阵天旋地转,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他情知已受内伤,试一运气,雷神之息到了肺脉立时沉了下去,伤势虽然不重,但已无法祭出气刀。只在这片刻间,只听当的一声,夕舞手中那把朝鲜国王御赐的短剑“断水”已被鬼彻一削而断。吴歌大骇,情知春田正雄的后着杀招夕舞根本避不开去,当即合身扑上,双掌齐出,全力推向春田正雄,想以围魏救赵之法,逼春田正雄回招自救。

刹时之间,风雷大作,这一招正是月前大败春田正雄的“雷神第一击”,只是此时威力明显不及当初。春田正雄目欲喷火,喝道:“雷神第一击,来得好。”竟不出鬼彻,左掌劈出,以十年修持的气刀硬憾雷神掌力,要一雪月前的奇耻大辱。

波的一声异响,双方巨力交会,气劲四溢,夕舞惊呼一声,躲避不及,吴歌猛一侧身,抱住夕舞滚了出去。他这一下是舍己救人,春田正雄气刀的劲力尚未衰减,他陡然撤掌救人,处境实是凶险之极。饶是他身法极快,抱住夕舞的一刹那间,后背已被春田正雄气刀的偏锋掠到,顿时便好似被厚厚的刀背拍中一般,痛彻入骨,又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夕舞知道吴歌是舍命救她,只叫了一声:“大哥。”眼泪已掉了下来。吴歌道:“快走。”奋起全力,将她往船舷外扔了出去,不顾后背卖给了敌人。春田正雄猱身扑到,一记开碑裂石的东瀛大拍手正要拍中吴歌的后心要害,突然化掌为指,从“大椎穴”开始,一连点了吴歌督脉十三个大穴。

吴歌身子晃了晃,终于坐倒在地。春田正雄见他十三穴受制,方才坐倒,不由心惊,运指如风,又点了他任脉十三穴,这才放心。忽听高处有人叫道:“柳生君,好俊的拂穴手。”

春田正雄听到这个人的声音,长袖拂出,又暗点了吴歌后颈的“哑门穴”,叫吴歌无法出声。只听清风微动,一个锦衣公子已从楼上轻跃而下,落地时不发出丝毫声响,一身轻功,堪称上乘。

春田正雄躬身施礼,道:“上官公子。”

吴歌心中一动:上官连城?抬眼看去,这位上官公子剑眉星目,玉树临风,虽然比不上前几日在京中遇到的那位上官玉成的风采,却也别有一番气度,上官世家一方望族,果然个个人物风流。

上官连城回礼道:“多蒙柳生君出手相助,拿住这个细作,若是靠我这些个不中用的手下,只怕早已叫他跑了。”

吴歌听上官连城称呼春田正雄作“柳生君”,心中登时疑窦丛生,奈何身不能动,口不能言。他试运内息,但任督二脉是人体中枢,真气必行之络,此二脉二十六穴被制,便如拦河巨坝一般,将丹田中如渊之深的内息拦得严严实实。只听春田正雄道:“公子见外了,在下只不过是恰好在窗前赏月,遇见此贼行凶,自不能袖手旁观。其时公子未至,若是公子在场,以公子的盖世武功,自可擒拿此贼,又怎轮到在下卖弄。”

上官连城得他吹捧,很是受用,哈哈笑道:“柳生君过谦了,东瀛新阴流的剑道独树一帜,不输中原各大剑派,本公子早闻盛名,得空还要向柳生君请教啊。”

春田正雄道:“不敢,不敢。请问公子,此人是怎么混到船上的,方才舱中巨响,船身震动,莫不与此人有关?”

上官连城道:“不错。方才舱中巨响,乃是爆炸所致。我方才到货舱中查看,有人在舱中放置了弹药引信,欲图毁船。”

春田正雄大吃一惊,道:“炸船?那……海龙号现况如何?”

上官连城哈哈一笑,道:“柳生君放心,此事还多亏了我一个手下机灵。他无意中发现此贼藏身货舱,本拟向我禀报,奈何他不会武功,被此贼轻易拿住,吃了不少苦头。此贼逼他协同炸船,他将计就计,假意应允,拿了四个炮弹与贼。其实这四个中只有一个是开花弹,其余三个都是实心弹,根本不会爆炸。他又将炮弹放在货舱中央,远离船壁,虽有一弹爆炸,不过摧毁了几箱货物和中间一层船板,于偌大的船身却无大碍。他逃脱敌手,急来报我,我急去货舱查看,是以来迟,赶来时正见柳生君大展神威,拿住了此贼。”

他这番话说完,吴歌差点气得晕了过去,看上官连城的神色,显然不似作伪,而且他也无需作伪,那吴歌便是被沈惟敬给摆了一道。沈惟敬说得什么“受命于人”只怕是假的,极有可能是他真的见财起意,要谋财害命,被吴歌拿住后,急中生智,编了一个受命于人,不得已而为之的谎言。这人虽然不会武功,但诡诈机变,谎话连篇,实是个厉害角色,以吴歌的聪明,竟然也上了如此恶当。

上官连城道:“此贼敢打我上官世家的主意,只怕有些来头,今夜要好好审审。”着令两个手下,将吴歌抬到三楼的议事堂。

两名水手应声上前,将吴歌抬了起来。吴歌暗运了无数次内息,丹田中浩荡如海的“雷神之息”都是只升起数寸,便沉了下去。这时眼见形势紧迫,不由心急如焚,又试着连运了数次,丹田中一如之前,倒是带脉中忽有气息一动,如春湖解冻,碧水起皱,涓涓流动起来。

吴歌大奇,不知自己的带脉中何以突然生出这一股深厚之极的真气内息。带脉是人体奇经八脉之一,人体经脉皆为纵向,唯有带脉是横向,起于季肋,绕身一周,状如腰带,故名带脉。此脉为先天之本,人体在尚为胎儿时,依靠此脉与母体经络相通,得脐血滋养,方能长大成形,待到胎儿娩出,脐部封闭,各脉舒张,带脉依然起到约束纵脉,协调各经的重要作用,是养身健体的要脉。但在于武学之士看来,带脉终究不是存储内息的气海,丹田,虽然不致轻视,却比不得任督二脉那般重要。这时吴歌带脉中忽然出现第四个丹田,连他自己也意料不到,只是生死悠关之际,也顾不得细究,急忙默运心法,要导引这股真气自奇经进入任督二脉,冲破被封之穴。

哪知这股真气与雷神之息不是一路,不要说雷神之息现在已被封在丹田,纵然能行到带脉,只怕也同化不了它。雷神之息的导引心法,竟然调动不了它分毫,吴歌只能任由这股内息如长江大河,姿意游走各脉,却无法将它聚为一线,破穴解封。

他心中这一份气苦又有谁知?两名水手将他扔在议事堂地上,伺立在旁。上官连城在上首懒洋洋地坐了,一个穿着和服的日本女子跪伏在他脚下,斟茶递酒,尽显温柔。

一名水手拿来一个皮囊,在吴歌面前展开,里面林林总总装着十三把锋利的小刀。吴歌不明何意,冷眼看着上官连城。上官连城悠然自得地品着酒,淡淡地道:“我上官世家有一路‘解牛剑’,不知柳生君可有耳闻?”

随坐在左首的春田正雄欠身道:“久仰大名,据说这一路剑法以‘精,奇,准’见长,招招妙到毫巅,练到上乘境界,纵然手里是切金断玉的宝剑,也能做到剑尖打穴,不伤寸肤,这当中力道拿捏之妙,实有鬼神造化之工。在下早已心向往之,奈何一直无缘一见。”

上官连城缓缓地道:“要练成这一路剑法,需要有一双稳若磐石的手。要练成这样一双手,就需要不断的训练,而我以为最好的训练,莫过于庖丁解牛。”

春田正雄恍然大悟,道:“上官世家的这路剑法,想必是出自《庄子·养生主》吧。”

吴歌心中一动,他虽然没读过多少书,但红叶是当代高僧,所知甚博,自小栽培吴歌,也给他讲了许多生动有趣的寓言故事,当中就包括这个道家的典故。庖丁为文惠君解牛,手之所触,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踦,砉然响然,奏刀騞然,莫不中音。这几句话讲的是庖丁杀牛的技艺高超,已到了目无全牛的地步。平常的厨师一年就要换一把刀,而庖丁十九年来,解牛数千,所用之刀依然锋利得如同新铸。盖因为他对牛的结构了如指掌,闭着眼睛也能寻肌入理,分筋错骨,所以能做到因便施巧,技进乎艺的境界。

上官连城嘿嘿一笑,道:“庖丁杀的不过是牛,而当本公子艺有所成时,解的却是人。”

春田正雄笑道:“不错,不错。剑本是用来杀人的,若对人体不够了解,又何能做到一击必杀。”

上官连城道:“一击必杀却也不算真正的本事。我曾经杀过一个人,杀了他三天三夜,最后他是看着自己的五脏六腑而活活吓死的,这方叫做有点本事。”

他这番话说得不紧不慢,血腥之气却弥漫了整个大堂。连春田正雄这般杀人不眨眼的魔头都不禁吸了口冷气,道:“杀了三天三夜,怎么个杀法?”

上官连城冷冷地道:“第一日,剥其皮。第二日,抽其筋。第三日,剖其胸腹。手法要快,刀法要精,止血要准,再佐以药石,人便不得死。所剥之皮,完整无缺。所抽之筋,连绵不断。所露脏腑,跳动如初。让他看得真真切切,一览无遗。”

春田正雄脸色微变,看了一眼皮囊中那些精致的小刀,强笑道:“高明,高明。想来这些刀具便是专为此准备的?”

上官连城起身上前,挑了一把寒光闪烁的小刀,笑道:“今日有暇,此贼若不招供,便请柳生君看一场大剖活人的好戏。”

吴歌惊惧交加,想不到上官连城衣冠楚楚的表相下竟是如此的歹毒狠辣。人到生死关头,往往能激发潜能,突然之间,吴歌的脑海中掠过了一条龙的影子——那条自小便无数次在梦中飞舞的金龙,无比灵动地出现在脑海中。

体内那如汪洋恣肆的内息岂不正是那梦中金龙飞舞的轨迹?巨龙吞吐天地,岂不正是调息之象?吴歌豁然开朗,困扰了十多年的迷题一旦得解,眼前宛若出现了一片从所未见的新天地。他调鼻息,缄舌气,默引真气,那股奔腾浩荡之气竟然渐听驱使,缓缓融汇。

上官连城却不知道眼前这个少年体内竟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大变化,犹自好整以暇地道:“我且问你,你是什么人,来我船上,受谁的指使?”

吴歌正在紧要关头,他虽然明白了运气之道,但终究初学乍练,引气并不顺畅,要想短时间内冲破被封的任督二脉二十六穴,殊所难能。为今之计,唯有拖延时间,以拖待变。他不敢对上官连城的问话置之不理,抬眼看着上官连城,张大嘴巴“啊啊”了两声,意示自己无法说话。

上官连城一愣,道:“你是哑吧?”

吴歌摇了摇头,目中故意流露出焦急之色,嘴唇翕动,似乎有千言万语要待说明。上官连城大奇,盯着他看了一会,道:“你被点了哑穴?”

吴歌急忙点了点头。上官连城略一沉吟,回头笑道:“柳生君,你已点了他诸处大穴,他已是俎上之肉,又何必制住他的哑穴?烦请解开,我好问话。”

春田正雄心中懊悔不已,暗道:这般大敌,实应该早下杀手,永除后患,却不知她为何要留活口?此行事关重大,多生枝节,只怕要坏事。心中忐忑,面上却不动声色,道:“上官公子,此人不但武功绝高,而且诡言善辩,擅能颠倒黑白,所以在下将他哑穴一并制住,免得他信口雌黄,挑拨离间。”

上官连城“哦”了一声,道:“柳生君对他如此了解,莫非是相识的吗?”

春田正雄势成骑虎,心中急速盘算对策。便在这时,吴歌聚气冲破哑穴,嘿的一声,吐气开声,叫道:“他不是柳生,他是一刀流的春田正雄。”

吴歌这句话一吼出来,春田正雄大惊失色,他怎么也想不到,二十六大穴受制的吴歌怎么还能冲穴解封?惊惧之下,方寸大乱,仓的一声,鬼彻出鞘,猛地斩向吴歌。

霍然间刀光闪动,当的一声,鬼彻被荡了开去,一截断刃跌落在地,却是上官连城用手中小刀挡开了这一刀。那小刀虽然锋利,但刃薄身轻,自是断成两截。上官连城脸色一沉,道:“柳生君,你这是何意?”

春田正雄见吴歌依然跌坐在地,显然哑穴虽解,但要穴未通,不由心中一定,他毕竟久经风浪,急忙躬身致歉,道:“公子勿怪,此人武功太高,二十六大穴受制,依然能冲破哑穴,在下恐他伤害公子,一时失态,请公子见谅。”

上官连城目光炯炯,盯着他看了一会,忽然笑道:“原来如此,柳生君不必客气,请回坐。”说话间,似有意似无意地站在了吴歌右侧,这样他问话时,都是面朝春田正雄。

春田正雄知道上官连城已经起了疑心,不由恨得牙痒痒得,一时不敢发作,依言退了回去。上官连城看了一眼吴歌,笑道:“这位柳生十兵卫先生是日本国新阴流的大高手,大剑豪,你竟敢诽谤他,可知会有什么后果?”

吴歌见了他们两人的神色,已知自己所料不差,虽说沈惟敬谎话连篇,但有一点,他说得倒是实情,那就是上官连城这趟军火是走私给德川家康的。而春田正雄却是丰臣秀吉的心腹,又化了假名,这当中的用意只怕不为人道。吴歌一边加紧冲穴,一边冷笑道:“他不是柳生十兵卫,他是丰臣秀吉的心腹——春田正雄。”

“春田正雄”的大名,上官连城也是听说过的,知道此人武功极高,曾经败尽新当流,新阴流,奥山影神流等日本当世剑豪,有“日本第一高手”之誉。上官连城心头微跳,面上依然笑容淡淡,道:“那请问你又是何人?”

吴歌只求拖延时间,正要随口胡绉,忽然耳中听到一个细若蚊吟,却又清晰无比的声音:“说自己是德川家康的人。”

吴歌一征,霍然想起这个声音正是自己当日在辽东胡家屯,身陷尸阵时,那位拔刀相助的高人的声音,大喜之下,不虞有他,道:“我才是德川大名的使者,公子你上了春田正雄的当了。”

上官连城一愣。春田正雄已高兴地笑了出来,在他看来,吴歌出此下策,实是在自掘坟墓,当下喝道:“好贼子,果然挑拨离间,只可惜你这个狡言太也低劣。你一个汉人,竟敢自称是德川大名的使者,那请你说一句日语来听听。”

他得意洋洋,满拟一句话将死吴歌,让其自食其言,彻底失信于上官连城。哪料吴歌看着他,缓缓地道:“新级带哭打撒,若旦那。”

此话一出,春田正雄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看着吴歌,如见鬼魅。上官连城虽然不通日语,但瞧了春田正雄这种神色,料来吴歌所言不差。忽见春田正雄猛地站了起来,喝道:“多西达?多西达你洪够嘎喊嘛苏卡?”

吴歌冷冷地道:“鸡桑欧几日巴思打。”

春田正雄怒不可遏,四顾叫道:“淳子,淳子,是不是你?”话音未落,突然间剑光暴闪,一剑横空,当胸击至,剑色清冷,竟然是上官世家珍藏的十大名剑之一的“秋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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