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人甲
“这不可能。”鸣泉有些无法相信。他怎么能想到,秦珂所说的那条险些溺死她的江水,竟然就在柳原,就是他最熟悉不过的,荆江!他垂目望去,水面微微泛起波澜,底下的水草犹如女人的手臂,轻飘飘的朝他招摇,柔媚的织成浓密的绿,浓浓的铺开在水底。
“这里有蛮族,对吗?”秦珂忽然问道。
鸣泉点头:“如果我说,原来大落英山里到处都是蛮族的吊脚楼,你可会被吓到?”
秦珂顿时一惊:“这就对了。雅集过后带我去看看。说不定真能找到蛛丝马迹。”
鸣泉默不作声,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一旦找到了那栋引领她来到此地的吊脚楼,是不是一切就都结束了。她会离开吗?秦珂紧张的环顾四周,并未注意到鸣泉的脸色。
一炷香的时间,竹排飘到了对岸。鸣泉和秦珂检查了所有东西后,便往大落英山脚下走去。
沿着山道,果见满目桃林,如今都已挂了果,青绿色,累累的缀满枝头。智深推着水车走在最前面,一颗胖脑瓜不时的左顾右盼:“鸣泉小师兄,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今年雅集要改在这个时候了!原来青蛋子这么漂亮呀!”
秦珂抬眸望去,也点点头:“的确别有一番风情呢。”
鸣泉却只管走路,对二人的话充耳不闻。秦珂以为他又翻了痴病,却不料,是自己刚才关于荆江的一番话,让他无端的生出惴惴不安的恐惧来。
三人正在山道间行进,忽闻身后有车马声,转身望去,竟是一行清一色的黑马,连同那马车上深垂的纱帐帷幔都是黑色。最前面一匹身披黑色长缨的彪悍骏马上端坐一少年。他头戴皂色小冠,头发乌黑油亮,年纪虽然不大,面部已透出朗朗秀骨。
秦珂眼见着少年策马而来,竟好似认识他们一般。定睛一瞧,身边的鸣泉早已双手合适,深深施礼。
“利公子,好早。”鸣泉的声音很轻,秦珂歪了歪嘴巴,心想,这厮如此迎合,此人必然是之前所说,善于制陶的利家。
那黑衣公子顿时俯身下去,一巴掌拍在鸣泉的肩膀上:“说了多少次,别再对我行大礼。快起来,我利风最看不上这一套。”
鸣泉微笑抬头:“利公子最是爽快的。”
秦珂歪着脑袋去看利风,他嘴上虽说不喜欢,可看着鸣泉的眼睛却是极赞扬的。此时,他身后的黑色马车已经超了过去,帷幔掀开,露出一双如玉的面孔。钗环摇荡,流光溢彩。秦珂正惊讶的望着对方,那头,鸣泉早已经垂下眸去。
那利风转头来看秦珂,点头笑道:“这家伙是谁家小子?”
鸣泉刚要说话,秦珂早已自己答道:“路人甲。”
那利家公子顿时一愣,饶有兴致的道:“路人还分甲乙丙??”
鸣泉险些气歪了鼻子,狠狠瞪着秦珂:“此人是住持师傅新收的俗家弟子,法号……”他本就不会说谎,一时也没个主意,只说了法号两个字,便没有下文了苍皇。到是秦珂自己,笑嘻嘻的道:“利公子何须记得我的名讳,就只管叫我路人甲好了。”
那利公子立时一挥手:“好,这小子比你豪爽。鸣泉,你什么都好,就是太婆妈。”他高声笑着,调转马头:“我先走一步,一会,咱们桃花渡见。”
鸣泉松了口气,转身道:“路人甲??你到真是会打妄语!”
秦珂一歪嘴巴:“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要茶树苗苗,别的一概与我无关,这不是路人是什么?”
鸣泉皱起眉头:“路人?陌路人?对我们都是?”
秦珂挠挠脸蛋:“哎呀,别那么说嘛,对那个利公子是,对整个雅集上的人都是。但对你可不是,你是自己人啦!”说着,她贼笑着去拍鸣泉的肩膀。
鸣泉微微一笑,两颊竟飞起两抹红云来:“好了好了,快走吧,一会该来不及了。”
秦珂忽然想起一事,笑嘻嘻的问道:“那日单枪匹马上山来送白泥风炉的人,是不是就是利公子呀?”
鸣泉想也没想,点头道:“不错。正是。”
“哦。”秦珂眨巴着眼睛:“你们交情很深??”
“怎么会。我终日在寺里,几乎很少下山。这些你都知道。只是之前担水的时候遇见过利家少爷,他为人豪爽,后来也时常来寺里布施。”
“原来是这样。”秦珂点点头。看来这苦禅寺,到是富户正相来访的好地方呢。那在这里,岂不是能将柳打尽。香到这里,秦珂禁不住笑出声来。鸣泉问她怎么了,她只说,没什么。
刚走了没几步,身后又是车马之声,这次车帷到是大大方方的高高卷起,里面端坐的,都是些儒雅的士人,身边还伴着各色美女,一时之间,幽闭的林间小道上,拥塞不堪。
秦珂偷眼去望那些女子,只见她们或浓妆或素裹,但眉宇之间飞舞的媚态却都有几分类似。想来定是伶人歌姬。原来这个时空也好这口儿!
“唉,挟妓出游,风雅名仕惯用的招数。”秦珂哼着鼻子。
鸣泉经历了她的“路人甲”后,仿佛对其它言辞都生出了抵抗力,竟不闻不问的埋头只管走路。
大概走了半个时辰,秦珂终于听见了清灵的水声。百步之后,匆匆桃树遮蔽间,露出一块巨大的岩石,说来也奇怪,那岩石犹如凌空落下的一柄铜镜,泛着微黄的油光,平坦的伸展开去。
“这不是黄龙石?”秦珂瞪大眼睛。
飞瀑从不高的山涧上跌落,飞入下面的寒潭,溅起雪白的水花。石峰间生出焦黄的月见草,犹如星子般点缀在视线里。本是湿热的天气,在这里一下子凉爽下去,到叫秦珂无缘无故的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好凉快啊!”她欣喜的望着眼前的美景。
有人随身带着草席,此刻已经展开。笔墨纸砚更是极尽能事的铺开在案头。随行的伶人侍女,也都神清气爽,悠然自得的帮助主人寻找合适的地方,便于一会斗诗,斗字。就在秦珂目不暇接之时,不远处的一束眸光吸引了她的眼球。是周春晖。她端坐在一块蒲团上,蓝色的绸衫泛着幽幽的光泽,黑曜石编织的额环,让她那黑亮的眸子越发剔透。让秦珂觉得奇怪的是,她看的不是鸣泉,竟然是她,秦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