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舱内,立冬用手紧捂着胸口,晕船的感觉实在太难受,更何况是对长这么大从来不知船为何物的立冬来说,.从着前些日离开了自小长大的李家村,立冬就带着害怕担忧上路了。跟着王管事上了马车先是到了程家庄,接受了刘管事的淳淳教导,又从着刘管事那里接过了一大一小两个包袱,大包袱里面是带给程家大少爷的物品,至于小包袱里头,是刘管事给立冬准备的两套衣服。
刘管事怕立冬小门小户出来的,衣裳简陋又不知礼仪轻重,特的事先嘱咐了王胜先带了立冬到程家庄来,耳提面命的给立冬临时补了一堂礼仪课,又赏下了三套衣服,立冬虽不是自家府上的丫鬟,可出去到底是跟在立春及大少爷身边,跟程府多少是带上了些粘连。怕着立冬出去给程府丢脸,刘管事让立冬在府内换过身上的衣服才给出门。
王胜将立冬送到通江镇的码头处,将立春托付给了来往于通江河中走南跑北跑生意的付春后就离去了。付春是个商人,但付春并不贩卖货物,付春做的是水路运输营生,比如从着通江镇这边的货主处接了运送货物的生意,然后帮着运送到指定地方卸了货等着另一方来接了货,这趟生意就算是做完了,整个过程只收取运输的费用,若是运送途中因着意外导致货主的财物受了损失,付春是不承担的。
付春祖上就是一直做水路运输生意的,人缘信誉极佳。到得付春这一辈也还从未出过大乱子,通江镇上但凡有人要北货南送或者是南货北送都喜欢找付春来做这承运的生意,自然,通江镇上的船家也不多。大的也唯此付春一家了。上次程家庄往京城那边运送苹果就是找的付春。
战战兢兢的上了船后,立冬就避身于货舱之中独居一角,倒也安静,只有在吃饭的时候,付春才会亲自过来喊上立冬一声,有的时候立冬难受不想吃便说不吃了,付春也不多喊由着立冬去,只在随后吩咐船上的活计给立冬送些酸辣有胃口的吃食过来。
付春本是不跑这趟船的,只因着这批货物重要,虽然真要出了损失付春不用承担什么损失可到底也与自己的声誉有损。付春这才亲自押送了这船货物。程府虽不位于通江镇。可程员外却是在通江镇上大有名之人。付春对于立冬这个小丫头,也算是格外的照顾些了。
一路上,.虽是不懂为何立秋不能同自己一起去,可立冬却是知道,这去与不去对于立秋所造成的影响有多大。
立冬已经十岁了,十岁的孩子再是成熟终究也还是个孩子,起初上船的时候,立冬心里很是害怕,长这么大,家里再是挨打挨骂可那也是家里,有自己熟悉的家人及熟悉的环境。就这么突然的离开了家,身边又没有一个熟人。心里茫然无措的害怕感几乎要淹没了立冬。开始的时候,立冬整晚整晚的不敢睡觉,生怕船家趁着自己熟睡的时候将自己抛到水里去。
甚至立冬还觉得,自己不是去京城,而是李老妪同着王管事等人串通好了要将自己卖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要不为什么先是说着立秋也要同自己一起去,临头了却不让立秋去只让自己一人去总之,立冬的小心眼里只百般回转。
约莫在船上行得七八日,立冬才渐渐的胆子大了起来,感觉付大叔也不是那奸人之辈,相反对自己一直和蔼可亲,每餐都要来喊自己吃饭,自己要是没去吃还让了人送进来,船上的其他人对自己也一直笑脸相待,慢慢的,立冬有的时候会出到船舱外面上同他们说上几句话,到得半月后,立冬已是能谈笑自如的同着他们相处了。
“小清哥,你教我钓鱼”,立冬围着一年约十七八浓眉大眼的年轻男子身边上蹿下跳着。
“立冬啊,今日这天气可不适合钓鱼啊,你没见着河里的风浪比着昨日大了许多么”,付清笑着回了立冬,起先以为这小丫头是个害羞怕人的闷罐子,没成想是个鬼灵精,现在可是成了船上众人的开心果。
立冬沮丧的撇了撇嘴,见着付二叔正在船舷一角煮着饭菜,忙跑了过去“付二叔,我来帮你”
“不用不用,你自个儿玩去吧,今日可要小心些,河里风大浪大,别靠近船舷边上”,付二瞧着立冬笑笑的说道。
从着昨日开始天就有些阴沉了,今日一早起来,天就更加的阴沉,船行到如今,马上就要走完了眼下的这一片宽阔的河流,河流看似平静,可付春的心里不敢有丝毫的大意,此处河面看似宽广
,可在前面不远的地方,拐过那座隐约可见的小山头,就是一处蜿蜒曲折水流湍急的人人称之为鬼门关的河流之地。
要是天气好的日子,付春也不至于太过担心,眼下天空上却是阴云密布,随时有暴风雨的节奏,付春的心紧紧的揪了起来。
“呀,下雨了”,立冬最先感受到头顶垂落而下的雨滴。
“快,嘱咐下去,要大家仔细了”,付春仰头看了看天,这雨来的好巧不巧,若是早些落下,说不定还能让着大家将船放慢了行驶,或许可以避开在雨中行过那一段水路。若是迟些落下,说不定就已行过了那段水路。偏是在此时落下,这河里只要遇上下大雨,铁定就会涨水。
“立春,进船舱里面去坐好”,付春朝着立冬喊道。
感受着豆大的雨滴,又看看众人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立冬听话的点了点头往着船舱里面钻了进去。
雨越来越大,倾泻如注,严重阻碍了前方的视线。付春已是无可奈何,连着前方都看不清,还能有什么办法呢,唯一能做的只能吩咐船上的掌舵手尽量凭着往日熟稔的经验仔细行船,其余其他,只能是听天由命了。
船终于慢慢驶入了狭窄蜿蜒湍急的水流之段,众人都捏了把汗。河面的风呼呼吹着,掺杂着雨水,给人的心里猛上了更多的冷意。河面波浪涌动,船一上一下的随波逐流着。
立冬在船舱里感受着船体的颠簸,害怕到了极点,猫着身子尽量的往着船舱里面坐去。
付春阴沉着脸紧紧盯着前方,虽然并不能看出多远。
无比的紧张心焦之中,大雨总算是停了下来,众人悬着的心算是放下了半个。
船体的颠簸摇晃,令得立冬在船舱里吐了个天昏地暗。
好不容易船体渐渐稳住了,就在众人以为险情就要过去了的时候,船体却突然咔嚓一下撞在一处坚硬的礁石之上。本就水流湍急,船又是顺势而下,这一撞,船舱底部马上被撞破了一个大洞,水汩汩的从船舱底部涌进来。
付春连忙指挥着着船上众人稳住船体,又指派了人去船舱里头补漏,奈何船底的洞实在太大,船渐渐的往着水里沉去。到得此时,付春也顾不得船里的货物贵重,有了命在才能有钱赚,命没了赚了钱也没处花,付春下令了船上众人弃船保命。忙乱中,付春想起了船舱之中的立冬,可等着现在找起来时,哪见得了立冬的影子。
船上众人水性都是极好的,船既然不保了,各自入水逃命,往着最近的陆地靠去,千辛万苦的到了岸上,付春清点了一下人数,只少立冬和付清二人。付春的眉头紧紧的皱在了一起,付清虽是自己的侄子,可到底是自家的,不见了还好说些,只这立冬是程家庄的王管事亲自托付到自己手上的,说是务必要自己亲自送到京城程家大少爷手上。
茫茫水面,河面犹自涌动着,天依旧阴沉,想要再度下水去搜寻立冬跟付清二人却实是不可能的了。这眼下,立冬却是不见了踪影,这让得付春如何去京城同程家大少爷交代。不见了立冬又失去了货物,付春瞬间老了好几岁。
在船舱一进水的时候,立冬压着心里的害怕本能的想要找了东西去堵住冒水的口子,在船舱中四下打量一番却是没有趁手的东西,突然想起自己睡觉的棉被正是堵漏眼的好东西,忙贴着货物往着自己睡觉的那一小方空地挪移过去,此时,涌进来的水已是到了立冬的脚踝处。
立冬到底是年纪小了些,又从来没有坐过船,船舱中的光线并不好,等着立冬抱了被子过来,漏洞没有堵上,自己却连着被子一起掉进了漏洞之中,恰巧此时付清正要入舱里头来搭救立冬出去,见得此情此景,快走几步奋不顾身的随着立冬往漏洞里跳了下去。
立冬手里抱着棉被,一入水,棉被浸了水就如沉重的石头般拉扯着立冬往着水下猛坠。付清本能的伸了手去拉立冬,只能抓到棉被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