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半江公墓下来已是傍晚。
迟战溪没有立马回去,而是在一个十字路口转了个弯,驾车前往凯撒。
今天的气氛比较适合酒和喧闹的音乐。
凯撒是这个城市比较高端的酒吧,来此消费的都是比较有来头的大人物,并且时常有明星出入这里。里面的服务员也非一般的漂亮,并且因为高端,一般人消费不起,环境雅致高调,不是那些二三流的嘈杂小酒吧可比。
梁景轩是这里的常客,他不是。
酒吧里没多少人,他一个人坐到了吧台前,要了杯加冰的伏特加。
身边有个男的正和一个打扮比较时尚的女孩用法语交谈。男的性向堪忧,女的是被搭讪的。以为迟战溪听不懂,两人讲了很多段子,最后女的留意到了迟战溪,把注意力放到了这个出色的男人身上。“我喜欢这种类型的,太帅了!”
迟战溪充耳不闻。
酒水带着冰意穿喉而下,刺激的冰凉过后就是浓烈的热意。
他松了松领带,目光瞟向那边一个穿得和这个场景格格不入的女子。
之所以说格格不入,因为来酒吧喝酒的女性,不是非常优雅有格调就是非常性感,可那女人却像个另类,穿得可以说是随便:淡蓝色的牛仔裤,黑色的长款T恤,扎着一根长长的马尾辫。
酒吧里光线不强,从他的角度看过去,那女孩既柔美又魅惑。
身边的女郎丢下男伴,上前向迟战溪伸出右手:“Bonjour,Jnchantedefairevotreconnaissance。”
眼角的魅力抵挡不住她看向他时眼内投射出的如追逐猎物般的光芒,浓厚的烟熏妆让她看上去像个迷人的小猫。
学法语的人都钟情罗曼蒂克,至少也喜欢谈感情。
迟战溪充耳不闻,起身,向那个马尾女孩走去。
女孩戴着一副茶色眼镜,在这样幽暗的灯光下,喝着酒,一切在她的眼里应该都会显得非常灰暗。
她修长光滑的脖子让她看上去像一尊雕塑。
“你好。”迟战溪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向吧台的服务生打了个招呼,给自己再点了两杯伏特加,一杯推到那女孩面前,“来酒吧喝淡饮没什么意思,尝尝这个。”
“我不喜欢。”
“可是非常好喝。”他故意拖长尾音,一边抿着手中的酒,目色深深地望着她。她整个人倒映在他深黑的瞳孔之中。“不好喝是因为不会喝,让我教你。”
还没等对面的女孩回过神来,他抿了一口酒水,伸手抓过女孩的脖子,贴上了她柔软的嘴唇。
酒液经过他的舌尖滑入她的嘴唇,温暖得沁人心脾。
女孩失去了反抗的力道,她的脖子僵硬着,僵硬着,然后慢慢软化下去,连同她的身体和嘴唇。
在酒意的刺激下,他闭上了眼睛。
确切地说,他现在需要一个人连同酒精来让自己彻底地放松。无论那个人是谁,只要他看着顺眼。
在将她吻到近乎窒息前,迟战溪终于将女孩放开。
女孩戴着眼镜的脸在他眼前变成了两个、三个。似乎,好像,怯然的清秀的模样越来越像那个他清醒时候连正眼都不想看一眼的女孩。
那是两年前一个晚上。
他和那个自从住进他家门后他就没好好留意过的女人终于有了独处一室的接触,不过是被迫的。
他打心眼里不喜欢苏佳人,不光光是因为她的呆滞,还因为她有时候认真看着他的时候,眼睛里深不可测的东西。她很美,美得不像是这个世界上的人,就因为太美,以至于很多次他都将她安静的样子看成了一张美妙的油画。
她太美了。
那一晚,八点多了。
父亲将痴呆得像根木头的苏佳人推进了他的房间,他当时正洗好澡从浴室里出来,看见那个女人安静地坐在属于他的床上。
“以后佳人就是你的人了。”父亲像交代一件公司里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样把那个包袱丢给了他,“我知道你对佳人暂时没什么感情,但感情都是慢慢培养的。”
他当时第一个反应就是父亲在开玩笑。
这不像是一个正常人的决定。自从苏佳人来到迟家,父亲对她的关心超过了以往对任何一个人,但让亲生儿子去娶一个呆子亏他想得出来。
他果断拒绝了。
但拒绝并未给他带来任何好处。
身为他的父亲,迟渐行比任何人都知道他的弱点。
“除非你不想要这份家业了!”父亲的话时至如今依然历历在耳,“战溪,爸不是跟你开玩笑。”
他费解的目光落在垂着头站在父亲身后的苏佳人脸上。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彼时的父亲也已非理智可以形容。他天真地想尽快结束这场谈话:“这事明天再说,我累了。”
父亲摁住了他放在门把上的手:“你没有选择余地。”
迟战溪忍无可忍:“你不知道她是个傻子吗?”
“就算她是个死人,你也必须要娶她!”
“为什么?”他难以置信地厌恶地瞪着门边静得不像话的女人,“为什么我必须要娶一个傻子做我的妻子?”
“我说过,你没有选择余地。”脸上的表情刹那间风起云涌,他的话留在迟渐行的耳朵里最终却是一番绝情得不能再绝情的话,“如果你还想继承迟家的财产,你就必须娶她!无论你喜不喜欢她!”
他惊愕于父亲在对待家庭,对待妻儿上的冷漠。如果不是因为母亲在世时父亲曾对他这么好,他会觉得这个人根本不是他的父亲。父亲在苏佳人的事上像中了邪一样不可救药。他真那么喜欢过一个跟苏佳人一模一样的女人,以至于让他的下一代也必须承受跟他一样的痛苦。他把浴巾狠狠扔在地上,朝父亲嘶吼:“你为什么不让战辉娶了她?”
这个答案,父亲当时没有给他。直到一年前,他才知道,为什么当时父亲只选择了他,而不是同样姓迟的弟弟战辉。
他咬牙:“如果我说不呢?”
“那你现在就从这个屋子里滚出去!”
他震住了。
父亲将他扭到了母亲的遗像前,那个女人也跟着,一直目光呆滞地看着他,眼神永远空洞。如果她有神智,那她此刻该多有资格得意洋洋地嘲笑这个永远不肯在别人面前低头的男人。
“你发誓娶她!”父亲的疾言厉色首次将他震慑。
跪在母亲遗像前,他出乎预料地选择了不反抗。
那时他已经二十六岁了,自从母亲死后他一直沉默到彼时,为的就是有一天把自己厌恶的从自己眼前涂抹干净。
他不能功亏一篑。
他在母亲的遗像低下了头,也在父亲的威逼利诱跟前低下了头。
从十二岁开始起,他没真正享受过爱,从此以后就更只剩下恨。
那个傻得让他生厌的女人,却偏偏长了一张让人惊艳的面孔。他和她从那天开始就睡在了一起,那之后的每一个晚上,对他来说,都是一场噩梦。
他记得她安静地在他身侧躺下来的时候,她清澈而深邃的眼神落在天花板上,好像在看着广袤无垠的黑夜。
她的睫毛很长,她闭上眼睛的时候,世界会在她眼皮底下融化。
她的皮肤苍白,嘴唇没什么血色,这么一个女人,如果一辈子要他作陪,他不敢想象自己将来会不会疯掉。
她在他眼里是一个入侵者,跟迟战辉一样的饥饿的入侵者。
她睡着的时候,连呼吸也几不可闻。
他怕她吗?不是。
他喜欢她吗?不可能。
………………………………
酒吧里霓彩炫灯光怪陆离,在他黑亮的发尖闪烁。
狠毒、傲然、冷酷、诡谲,所有的缺点都掩藏在这张完美得无懈可击的面孔之下。酒醉后的迟战溪的五官,呈现出一种无与伦比的美。
喝多了。
眼前的女人面容越来越模糊。
醉意让他神智有些不清,不知什么时候对方的眼镜已被他够手摘下。镜片后的那双眼睛,闪过一次惊讶后即刻恢复镇静,
他想自己真的是喝醉了,为什么这个女人看上去这么像苏佳人?
“你真是阴魂不散。”他说。
……………………………………
晚上十二点。
黑幕之下的绕城高速中段某个路口,交警正在对突然发生的事故现场实施警戒。
救护车在报警后呼啸而至。
现场,一辆兰博基尼在深夜行驶中失控冲破高速两侧隔音带后,被悬空卡在钢筋混凝土之间。
车头经碰撞挤压已严重变形,前侧挡风玻璃和两侧车窗全部碎成蛛网撞,驾驶员上半身经严重冲击力撞破挡风玻璃露在外侧,不省人事。副驾驶上的一个女孩被变形的车头卡住,整个身子动弹不得。侥幸没有受内伤,呼吸微弱,但意识依旧清醒,头部、身上都有外伤痕迹。
事故起因突然。事后调出监控看,车子在行驶过程中并未出现过快或急转弯等危险动作,开到一半车子突然失控,向右侧撞上隔离带。如果不是因为当时车上两人都系安全带,副驾驶位上的女孩应该早在之前就被甩出车外。
消防人员正对变形车头内被卡的女孩实施破拆急救。
事故现场一片混乱,幸好是晚上,若是发生在白天,交通势必堵塞,救护车和警车根本无法靠近。
车主梁景轩被通知后半个小时内赶到现场,而此时车头的两个女孩尚未被完全解救出来。
而车上两个女孩他都不认识。
等协助做好有关记录后,梁景轩回到迟战溪的座驾内已是深夜两点。他在思虑再三后拨了个电话给迟战溪。
电话响了没一会就被接了,接电话的却是个女人:“喂?”
不是程韵儿。
梁景轩微楞:“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