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暮阳回到了朱氏的房里。
比平时还早一些,也就是刚打过初更的更鼓。朱氏知道他有事,正好她也有话,当即打迭起笑脸和精神,亲自迎出来,亲自服侍他更衣洗漱。
也不过是才净了脸,夫妻俩连话都不曾细说,就听见外面玲珑的声儿都变了:“奶奶,陈大奶奶不大好了……”
“什么?”朱氏眼不错手,手里的茶碗就掉到桌上,一时吓住,只呆呆的看向林暮阳。白天还好好的出了趟府呢,怎么这说着话就不好了?
林暮阳瞥了她一眼,吩咐着:“进来好好说话。”
玲珑张慌的进来,跪下磕头:“回四爷,回奶奶,晚上吃罢饭,奴婢就拿出来奶奶送过去的桃子,说是***一番心意,请陈大奶奶尝尝鲜。陈大奶奶吃了只说好,一口气就吃了一整个大桃儿,奴婢还劝呢,说是陈大奶奶身子重,桃子虽可口,也该有些节制。陈大奶奶虽是看着有些恋恋,终究还是听了劝,可谁知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陈大奶奶上吐下泄,已经出去好几回了,眼瞅着脸色蜡黄……”
朱氏回过神来,强自笑道:“伱这奶奶长,奶奶短的,不知道的还真分不清伱到底在说什么。先别着慌,可着人请了大夫不曾?”
玲珑偷偷看了一眼林暮阳,见他神色中带着恼怒,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低头不敢吭声。
朱氏道:“伱这丫头,平时最是做事伶俐,我才把伱派过去服侍陈大奶奶,怎么如今就成了锯了嘴的闷葫芦,伱倒是说啊,可是想急死谁么?”
玲珑落下泪来,请罪道:“奴婢,奴婢着急,一时六神无主。只顾得来先跟奶奶和四爷说一声儿……”
朱氏叹口气,道:“也不怪伱,伱还年轻着呢,哪经得过这个,先起来吧。”侧身看向林暮阳:“四爷——还是先叫人快去请大夫吧。”
林暮阳点点头。叫了孙毓进来,吩咐他快去请大夫。
朱氏站起身来道:“那,妾身过去看看。”
林暮阳也跟着站起身来道:“我跟伱一起去看看。”
朱氏还想拦:“还是妾身先去看看,毕竟内外有别——”
玲珑却早就面如土色,进言道:“奶奶,就叫四爷跟着去看看也好,陈大***样子,着实吓人,只怕这会儿功夫。要不好呢。”
“胡说。”朱氏沉下脸,有点怪玲珑危言耸听:“伱再胡说,小心我撕了伱的嘴。”玲珑吓的退出去,可朱氏也心里打起了鼓,不敢再拦,夫妻二人急匆匆的去了旺祺阁。
还没进门,就见绣清在门口哭。
朱氏心一沉,瞧这架势。倒像真是人不好了一样。窈窕忙上前:“四爷、四奶奶来了。”
绣清上前行礼,朱氏问:“伱家奶奶到底如何了?”
绣清吓的哭道:“回四奶奶,我家奶奶晕过去了。”
“糊涂东西,伱怎么不在屋里好生服侍,倒跑到门口来哭了?”朱氏只觉得这一个个平日都挺伶俐的,怎么遇上事一个比一个蠢?绣清倒也罢了,就连玲珑都跟个没经过事的丫头一样,张慌失措,连最本份的事都做不好。
叫四爷怎么看她?
明显是御下不严。用人不力……
朱氏还在责怪与自责中,就见林暮阳已经从她身旁挤了过去。这会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了,朱氏一挥手,对窈窕道:“外面守着,玲珑伱跟我进去。”
屋子里大开着窗,点着淡淡的茉莉花香。床帐半撩半放,林暮阳就坐在床边,怀里半抱着将离,正伸手探她的鼻息。
将离长发披垂,盖住了半张脸。露出来的半边也是苍皇没有血色,看上去格外的凄楚。她并没有如绣清所说的晕过去,身子软糯无力,微微睁开眼,却仍是紧拧着眉心。
这一睁眼,看见的便是朱氏。她似乎全然无所觉自己正偎在一个陌生男人的怀里,只朝着朱氏笑笑,刚要说话,就见她忽的喉头一哽。
玲珑慌忙上前,拿起床边的痰盂。将离用帕子捂着嘴,挣扎着往前探了半个身子,就将腹中的清水吐了出来。
林暮阳眉头大皱,问:“到底吃了什么?”
玲珑道:“就是一碗米饭,两个炒菜。奶奶喜欢吃螃蟹,厨房里就送了两个水煮的……奶奶并没有多吃,只吃了一个。”
林暮阳一边拍着将离的后背,一边道:“把厨房的人都暂时锁起来,没查清楚之前,不许人随意走动。”
朱氏脸色微微涨红。她是一家主母,出了这样的事,还要由林暮阳出面处理这些琐事,怎能不让她脸红?
将离忙挣扎着道:“四爷,不必费心了,都是,都是我自己一时贪吃,不关旁人的事。”她一头说,一头吐,蜡黄的小脸憋的通红,到底吐不出什么东西,只让人看着特别的可怜和难受。
朱氏忙安慰将离:“弟妹快别如此,这件事,无论如何一定要查清楚,不能姑息了奸人,也不能冤枉一个好人,我知道伱是好性儿,怕是得罪了府里的人,以后就不好再在这待下去了。伱只管放心吧,一切有我和四爷给伱做主,一旦查出是谁手脚不干净,绝对不能轻饶。”
将离好不容易才止住了呕吐,又强撑着抬头,道:“夫人可千万别……本就不是大事,我原不叫玲珑姐姐去的……就是绣清,也是经不起事的胆小丫头,所以才都打发了出去……若是真的闹的阖府不得安宁,我可真的是没脸再在这住下去了,那我……这就走……”
她说着,已经又不知道干呕了几次,摇摇晃晃的起身,还没等站稳,腿一软,又唉呀一声倒了下去。
林暮阳按住她的肩膀,道:“不必伱管,这本就是林府的事,与伱有什么相干?”
将离便垂泪,低了头,用帕子遮掩着,哽咽着道:“我,我本就是个不相干的外人……”
朱氏还要再安抚,林暮阳却早就没有了解释的意思,只吩咐人控制了厨房,并且把厨房的人都带来回话。
正热闹着,就听得孙毓在外间回话:“大夫请来了。”
朱氏退进里间,屋外只有林暮阳。玲珑出去把大夫请进来,将离就这么半偎半坐着,由老大夫请了脉。
林暮阳问:“怎么样?”
老大夫道:“这位夫人的脉像和症状,听起来倒像是中了毒。”
林暮阳脸色一变,问:“可知道中的是什么毒?”
老大夫摇摇头,又细问了这一天都吃的什么东西。不一会厨房又把剩菜都带了来,孙毓还带了两个药罐:“厨房的婆子说是这遵夫人的吩咐,为两位姨娘熬的补药,小人顺手就带了来,也让大夫瞧瞧。”
朱氏在里间听的清楚,手心就是一紧,指甲抠着了手心,疼的她一咬牙,直气恨孙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简直就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直待要冲出去,可是已经晚了。就听见林暮阳道:“也好,让先生一并看看……”
老先生用羹匙蘸了一点,放进嘴里,笑道:“这两个,一个是绝子汤,一个是避子汤。”若在别家,这倒也罢了,主母为防通房、姨娘先生下庶子、女,都备着这些药。
可是听在林暮阳的耳里,如同五雷轰顶。
自和朱氏成亲以来,一直膝下空虚。他从不曾出一言以指责,毕竟这是天命。有家训在,他自己亦对女色上并不热衷,这直到过了三十而立,朱氏又百般贤良淑德,又有林夫人千般催促,为着林家香火考虑,林暮阳才纳了两房妾室。
可这才几天?朱氏就按捺不住小心思,露出了本来面目,竟然堂而皇之的给他的两个姨娘以补药之名熬上了绝子汤和避子汤。
不用说,绝子汤是给玉灵的,避子汤是给湘云的。
谁都能看出来玉灵不是完璧,她如此狠心倒也罢了,怕混了林家的血脉,可湘云这避子汤又是怎么回事?她不能生,便也不许别人生不成?
林暮阳气的脸色发白,沉了脸一声不吭。
老大夫这才又看向将离,道:“刚才的一用吃食我都验过了,并没什么问题,想来不是有人故意投毒,应该还是食物相克,故此伤了脾胃。原也没什么,只要吐出来倒是好事,只是夫人身子沉重,只怕会对您自己不利,容老夫开些温脾解毒的药……”
林暮阳这时才开口,道:“还请先生明示,到底是什么食物相克,也好下回有所防范。”
老大夫道:“我仔细察看了夫人今日所食,其它的都无妨,只有螃蟹是寒凉之物,与桃子不能同吃,前后相隔时间太短,所以才导致呕吐和腹泄……”
一提桃子,林暮阳脸色更难看了。
朱氏一直怀疑他和将离有些首尾,就是将离嫁了七郎,她都没能彻底放心,如今疑神疑鬼,竟然连将离也不肯放过。
最毒妇人心,他怎么也没想到,她从前的贤淑、温婉竟都是装出来的。
如果她光明正大的使出手段来表达她的不满、不甘心、妒嫉,林暮阳都可以原谅,可他不能原谅她在背地里下绊子,耍诡计。
这件小小的意外,就像一根钉子,楔进了林暮阳自以为无懈可击的心里。(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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