掏出白卡在二十六层门口的读卡器上轻轻一划，等到显示灯从红色变成了标志着安全的绿色。清脆的提示音和机械间碰撞的“咔嚓”声几乎在同一时刻响起。声音消失，墨凌天才扭动门把手，推门走了进去。
“进个门，感觉像在进保险库。”他打量着那张白色卡片，可不管翻到那个面都只能看见一条黑色的磁条。这种他只在银行卡上看到过的花纹居然在这里出现了。
“不管天启公司多重要，这种级别的安保措施也太……过分了吧？”
他只是个初中生，对于真正的公司应该是什么样的他确实一点概念都没有。但他很清楚的是，没有一个公司会在每层楼的电梯口、楼梯口都安上读卡器，并用差不多有五厘米厚的实心铁板当做门板。
这哪里是公司？这简直……简直就是一座要塞。
“想什么呢队长？”古风灵跑回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两只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他。“再不走门可就要关了。”
“啊？……哦。”他只能先把白卡丢回了口袋里，跟着古风灵走了出去，顺手关上了这扇大铁门。
“这扇门……新的有点过分吧……”
他的眼睛扫到了铁板门的一些角落处——上面还粘着一些没来得及撕干净的塑料薄膜。薄膜边缘处坑坑洼洼的，要么是雇了老鼠来帮他们撕这层薄膜，要么就是匆忙到来不及撕干净。
可疑。
走着走着，墨凌天然发觉身前变得暗了许多，这才连忙停下了脚步。凝视前方，就看见方应正瞪着两颗黑漆漆的眼珠子看着自己，眼神怪异得就像在看一个人吃下了一整碗还鼓着白胖胖的身体蠕动的蛆虫。
“队长你咋了？最近老走神？”
“……没。”一如既往地简单回答他一句，便扭头朝所有人说道：“时间……还差十分钟。先回房间里休息吧。”说完他便转身开了自己的房间，走进去，最后关上门。
可其他人却一个也没动，全都挤在走廊里，眼神不约而同地投向了墨凌天房间的那扇门：也是一扇铁门。虽然没有电梯口那厚得能防弹的大门那么厚，但此时这扇门却能够隔绝一个世界。墨凌天的世界，与其他所有人的世界。
“感觉，‘墨凌天’和‘黑瞳’的反差……好大。”古风灵颜色纠结地望着那扇门。
“不是反差大。”林影毫不留情地反驳道：“这完全就是两个人。”
在阿瓦隆里那个叫做黑瞳的人，虽然也非常不善言辞，虽然也经常隐藏自己的心情，但和这个叫做墨凌天的人几乎完全不一样。并不是指长相亦或是其他的任何，而是气质。
黑瞳虽然不善于表达，但总能坚定地以一个队长的身份指引所有人，以一个战士的身份，凭借着冷静的思维与技术与敌人拼杀。他做出的选择或许不一定全都是正确的，但总能让所有人感到信服，并且愿意追随于他。是一种领导者的气质。谦逊但不卑微，自信但又不自傲。
但墨凌天，气质却完全不同于前者。他几乎完全隐匿了自己的情绪，和其他人之间的交流只能说是聊胜于无。在队伍里几乎是透明的，一个可有可无的生命。戴着兜帽低着头，拒绝接受一切外界的信息。不表达，只聆听。他谦逊得非常过分，已经到了自卑的地步。
“而且队长，好像隐瞒了很多事情。”方应说。
这就是这两个截然不同的人之间的一个共同点。他们无时无刻都像只浑身笼罩着迷雾的鬼魂，无法看清里面的任何东西。
俗话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此言不假。很多情感或许不会再脸上流露出，却总能从眼睛里看得一清二楚。
可他的眼神却和他一样，笼罩着迷雾，浑浊得像一滩没搅好的浆糊。好像能看得清，仔细看却什么都变得迷蒙起来。虽然他的眼神有时也会清澈，让人能看清它表达的心情。可那也只是少部分的时间而已。
“不过呢，就这点来看，我们其实也没资格指责他。你们说对吧？”林影低头看着速写本，一页一页地欣赏着自己的作品。
出她以外的所有人的眼皮都是一跳，眼神也暗淡了下去，似乎回忆起什么不好的东西来。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们才发现其他人和自己动作几乎是可怕的雷同，光芒暗淡的双眼瞬间亮的跟两颗小太阳一样，一只眼睛上写着“惊”字，另一只则写着“骇”字。
林影“在场的人都是‘有故事的人’。既然自己都还没先坦白自己的过去，就别强求别人先跟你坦诚相见了。”
“……那，接下来怎么办？”
“当然是听队长的。各自回去休息吧。”
她突然把速写本突然一收，两边的纸页“啪”的一声撞在了一起。旋即走向自己的房间，刷卡进门。这次没人再留在走廊里，都怀揣着各自不同的疑问回到了房间。
度过了安静的十分钟休闲时光，楚誉挨个敲开了三分队队员的房门。第一个敲的是方应的门。刚开始还是优雅地轻敲，可这家伙死活都不肯开门，把楚誉气得怒火中烧，不锈钢的防盗门被他拍的震天响，连窝在书桌边看手机的黑瞳都听的一清二楚，无奈之下只能自觉地走出来，免得自己的门惨遭毒手。
到了走廊，才发现林影和古风灵已经站在楚誉旁边了。林影倒还平静，可古风灵正一脸凶相地瞪着那扇门，完全是恨不得立刻冲进去把里面那人给生吞活剥的眼神，看得他都有点后脊发凉。
楚誉最后败下阵来，气喘吁吁地弯着腰大喘气。不用猜都能知道里面那人现在该多得意了。
结果古风灵额头上的青筋狠狠一突，扯着嗓子怒吼道：“方！应！你个混小子给老娘滚出来！”
门立刻砰的一声就开了，方应连滚带爬地冲了出来跪伏在古风灵脚下仰慕地看着她，完全一副阿谀奉承的太监形象，就差尖细着声音喊一句“奴才在”了。
“真活泼……”黑瞳叹气道。
接着，剩下那两人也乖乖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仍然心有余悸地用手死命捂着耳朵，以防某女霸王揪起他们的耳朵一顿痛骂——她现在正对自己亲爱的弟弟做着同样的事。
等把所有人的情绪都安顿下来以后，楚誉才终于把所有人都带下了楼。因为方应被古风灵挠得青一块紫一块的，所以先去要了点创口贴红花油之类的涂一下，这才能开车离开。
所有人都有这样的感觉：这绝对是亲姐。
下车后，就又到了另一个地方。
周围几乎到处都是参天的树木，浓密的树荫遮蔽了狭长马路上的天空。路的尽头是一片红绿相间的宽阔的足球场，远处依稀能看见覆盖着绿色植被的高山，更上则是一片湛蓝的天空与白云。
这里看起来相当远离市区，周围几乎看不到高耸的楼房，只剩一栋四层的圆柱形建筑物矗立在足球场的旁边。墙壁上长满了碧绿的爬山虎，大片大片地覆盖着墙壁，看起来仿佛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能让人感受到它年代的久远，也感受到一股与世隔绝的清新古朴。
“啊——好美的地方！”古风灵满脸享受地朝着树木最浓密的地方张开双臂，小猫似得抻着懒腰，和之前拎起方应就怒骂的泼妇形象截然不同。
林影深深呼吸了一口周围的空气，脸庞也多了几分笑意：“空气很清新，而且浓郁。比城市里那些混杂着油烟的空气好闻多了。”
楚誉从车上走下。看着孩子享受的神情，自己也不禁笑了起来。“偶尔来一下这种脱离世俗的地方，也确实是种享受。”
平时，充斥着眼球的都是高矮不一的钢铁丛林。现代，先进，但却缺少了自然的生机。现在的这番场景，倒是比前者养眼得很多。对于大部分时间都生活在都市中的他们，这可是十分新奇的场景。
“所以，我们要干什么？”墨凌天从一旁走了过来，手里攥着一个不知道从哪捡来的小石子，百无聊赖地上下抛动着。
“那还用说？当然是训练了。”
“训练？训练什么？技能的释放指令吗？”
“答对了一半。”楚誉双眼微眯，面带一副优雅的笑容：“还有体能锻炼，以及一些野外求生的基本常识。”
“为什么？”墨凌天突然一把抓住石子，眼神冷厉地看着楚誉。
“什么为什么？”
“体能训练。”他声音里的温度下降，变得有些冰冷：“为什么要训练这个。现实中的体能影响不到阿瓦隆里的那具身体，不是吗。”
“我一开始就疑惑了。如果只是为了训练技能动作，只用找个宽敞点的房间，然后给我们训练器材就行了。可你们专门找了一片场地让我们训练体能。这点对阿瓦隆的世界没有任何帮助不是吗。”
“还有，为什么要交给我们野外求生的技能？在阿瓦隆里和在现实世界中的求生方式是不可能一样的，你们不可能不清楚。那么只能说明，这些知识是为了现实而准备的。为什么？”
面对墨凌天子弹般的问题，楚誉倒是显得不慌不忙，脸上优雅的笑容和微眯成月牙的双眼几乎没变过：“锻炼身体有助于健康嘛，而且多点知识又不会对你有害。俗话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别打擦边球。”墨凌天寒声打断了楚誉。“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哦？”他饶有兴致地反问：“你想要的是什么？”
“真相。”墨凌天越凑越近，眉头紧皱，死死地瞪着楚誉：“‘戒指世界’计划的真相，阿瓦隆的真相，以及天启公司的真相。”
其他五个少年感受那边两人传来的强大的压力，凝重的气氛，以及空气中几乎肉眼可见的火花闪烁，仿佛是两把无形的刀尖在两人之间互相砍杀着。
“墨凌天……队长的气势，变了。”方应面沉如水，少有的正经了起来。可配上他脸上刚贴上去不久的创口贴，实在有些滑稽。
“果然，一讨论到有关阿瓦隆的事，他整个人都会变个模样。”林影道。
“可是为什么？他为什么会这么重视那个世界？”
“……算是一种寄托吧。或许他认为，他的价值就在于那里。”林影冷静地聆听着那边对话的内容，一本巴掌大的记录本一直静静地躺在她的手心里，上边潦草地写着黑色的圆珠笔字。
“为什么要去探索那个世界？为什么要让我们接受训练？你们做得所有有关于阿瓦隆世界的事全都让人匪夷所思，这让我不得不去怀疑你们真正的目的……”
“墨凌天。”
楚誉脸上的笑容“刷”一下就消失了，变得沉稳得有些可怕，恍若一潭深不见底的池水。没有露出任何的凶相，却能让人感到心惊胆颤。
“身为一个士兵，你要做的就是完美地完成你上司交给你的任务，而不是像只鸡崽子一样叽叽喳喳地吵个不停。如果你不想继续做下去，那就拿着你最后的薪水滚回你家里，继续当你的普通中学生。三分队队长的候选人并不只有你一个。”
“我，说，的，够，清，楚，了，吗？”
“……明白了。”
“那好，去操场上准备热身。八圈，两千米。”
“……是。”
带着其他五人，墨凌天走到了红色的跑道上，匀速跑动了起来。
“呵……士兵。”他的眼神变得更加寒冷了。“并不是职员，而是一个士兵。”
在操场旁边，楚誉静静地看着那奔跑着的六个少年。实际上他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一个人身上，就是刚刚和他斗嘴斗了一阵的墨凌天。
他掏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是我，楚誉。”
“你说得对，他是个难搞的角色。洞察力和好奇心实在是太强了，我怕他会过早地发现‘戒指世界’的里计划……”
“……你还是这么乱来，居然打算就这么放着他不管吗。”
“……歪理，简直是歪理。”
“算了，你才是老大，我听你的就是了。”
“废话，本来我就没打算把他给辞掉。战斗天赋这么高的人才，就这么放了实在是太可惜了。”
“切，没心情跟你扯皮。挂了。”
嘟……嘟……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