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兰对这个传说只知道一点,多伦大陆的人类背信弃义,屠戮了所有原住民,因而受到了诅咒,至于这个完整的故事,侍从们可没告诉过他。但雷兰知道蒙特尔伯乔正是多伦大陆上人类王国的名字,和克拉乔伊王国隔着一个海峡,那里对他来说是一片陌生的土地。
“不管怎么说,这消息不坏,至少没让吉赛恩家或者德楞柯家的女人冲着国王张开双腿。”米罗格斯.特兰纳发出舒心的笑声,当他扫视人群看到雷兰的时候只好用干咳来掩饰,然后接着说:“我都能想到德林公爵和莫斯塔公爵的苦脸,哈哈,可话又说回来,他们家的女儿确实长的不赖,不过听说芙莉公主也是个十足的美人儿。”
“可她依旧是个罪恶之女,体内流淌着被诅咒的血液,这样的人怎么能做王后。”康托坚持自己的看法。
波洛依旧不以为然,他摸摸浓密的胡子。“那又如何,蒙特尔伯乔王国已经屹立了四百多年,他们的诅咒之血从未断过。再想想‘抗击者’查尹建立克拉乔伊王国也不过才一百多年,如果这诅咒能让统治的时间更久,那可真要感谢它了。”
“时间说明不了问题。”
“好吧。”波洛没耐心的挥手,他不爱和人争辩。“反正又不是我娶老婆,这话说给咱们年轻的崔坦国王听吧,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呢。”争论暂时告一段落。
尼克多贤者看信的速度很慢,而且似乎看了不止一遍,仿佛不愿意遗漏任何一个字。最后他将信递回给莫肯公爵,然后舔了舔嘴唇,说:“事先没有任何消息呐,国王陛下做事真是谨慎小心。”
“我们的国王英明着呢。”父亲的语气虽然恭敬,但雷兰还是从中听出嘲讽的意味。“婚期都已经定好了,就在下个月的彗星日。”
“噢,诸神在上,怎么会选在这个日子,划破天空的利剑可不是什么好兆头。”米罗格斯爵士喃喃道。
“罪恶之女。”康托又骂了一句。
“大人,我们得准备一份厚礼。”贤者提醒说。
“当然,我会让哈沃斯去办,不是难事。”
“但是。”老贤者的声音在这里停顿了片刻,“国王的婚礼和冰封甬道打开的时间很近,恐怕您无法兼顾。”
就算在雪域,哪怕那年的夏天没有来临,人们在彗星日里还是常说的一句话:“天气热的连星星都着了火。”从南方来的仆从告诉雷兰,彗星日几乎是一年中最热的一天。
“毫无疑问,伊斯坎奇家的职责在冰封甬道,我当然不会离开。”莫肯语气坚定,他将信丢在桌子上。雷兰正好瞥见信上盖的印章,金底上面是两座绿色的山峰,他认得那是克拉乔伊王室的家徽,而伊斯坎奇的家徽则是一座纯白的雪山。两者都是山峰,不知哪一个更高些。
“可您也是国王的臣属,崔坦国王对您可是一直心存戒心呐。”仿佛一口浓痰卡在尼克多的喉咙中,雷兰忍不住咳嗽一声,他撇过头去,发现老贤者布满皱纹的脸上又多了几道沟壑。
“他向来如此,就算我去了也一样,生怕有人夺了他的王座。”莫肯的话刚说到这里,尼克多贤者便一阵咳嗽,终于将嗓中的异物清理干净。
“抱歉打断了您的话,大人。”
莫肯沉了一口气,然后才说:“国王陛下应该知道我在为谁镇守北方,我在护卫整个王国的安全。”
“但愿如此。”贤者好像没力气再多说话。
“好啦。”莫肯十指相叠放在面前,“这事先撇在一边,波洛爵士,我希望你已经召集了足够多的军队,夏天留给我们的时间可不多。”
“我已经尽力了,大人。”波洛轻咳一声,脸上闪现一丝焦虑,“如果科莱.塞吉恩伯爵信守承诺,他的五百名士兵应该已经在半路上了。还有林肯伯爵,他也答应派三百人过来。其他贵族可就没这么爽快,编织谷的崔斯坦伯爵说他最多只能提供一百人,他还要用着其他人防卫他那破破烂烂的城堡呢,而赫特堡和拂晓城则直接回说无兵可调,圆桌岛至今也没有答复。”
“诸神在上,真该把他们都赶到甬道的另一边去。”莫肯咒骂说,“竟然连一千人都不到,就算这些人都被冻成冰块,也堵不住甬道的一个裂口。”
“还有一千名冰雪卫。”波洛试图找到些安慰。
“冰雪卫的职责可不是守在甬道的外面。”康托爵士嘀咕一声,他大半辈子都是冰雪卫,冰封堡几乎是他的故乡,这爵位和荣誉也是从那里挣来的。
“用不着你提醒我,老头子。”波洛瞪了一眼,可除此之外他也不知道能说什么。
“无论如何,也要凑到足够的人,去找找其他贵族,管他有多少兵,能派来多少都行。”莫肯不停的用右手捏着左手的关节,他转过脸对着尼克多贤者说:“看到了吧,这就是我的封臣,崔坦的担心完全没有必要。”
“可您依然拥有封臣,王国中仅有的一个,国王只在乎这个。”贤者的表情好像刚从睡梦中醒来,他试图挪了挪身子。
雷兰有些坐不住了,他只觉口干舌燥,火把的焦臭味愈发浓烈,熏的他头脑发晕,可他得坐在这里,哪怕不知道该做什么,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有什么样的表情,就像是一个弱智。
“好吧,就让他担心着吧,可他担心的人却要担心那个让整个王国担心的东西,也许这就是诸神的玩笑。”
“大人,城里可有两千名士兵呢。”加多拉爵士难得开口。
“他们可是守军,难道你想城里乱成一片。”米罗格斯爵士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他还记得上一次抽调守军的结果,白城几乎成了贼窝。
“米罗格斯爵士,你认为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加多拉礼貌的问。
“他们早在我的计划之列,留下五百人,其余人和援兵一同去守甬道,就算这样也不够,还得征集铁匠、屠夫、农夫,说不定连窃贼和偷猎者也要一并算上,诸神在上,我们竟然得靠这些人。”莫肯用力捶桌子,信函正好黏在他的手上,被他粗暴的揉成一团丢在旁边。
“麻烦恐怕还不止这些,大人。”康托爵士回过头,确保他的孙子还不至于睡着,好在纳特多眼睛睁的很大,看起来颇有精神,“您的叔叔吉塞斯大人受了很重的风寒,这是已经是今年第二次了,医师说他恐怕撑不了太久。”
吉塞斯.伊斯坎奇是雷兰的祖父克里昂.伊斯坎奇的同胞兄弟,是现任冰封塔的主人。雷兰只见过这位老人一次,在有一个冬天,他身体高大,虽然年近暮年,却依旧壮实,有着伊斯坎奇家的黑色头发,总是笑的很大声,也很爱逗人笑,据说他的一生几乎都花在了驻守甬道上,雷兰也知道波洛爵士对这位老人像父亲一样敬爱有佳。
一阵沉默之后,波洛喃喃的声音传来过来:“他曾是我见过最为强壮和坚毅的人,我以为他永远不会倒下。”
“我想你见到的是三年前的吉塞斯大人,近几年他的身体每况愈下,冰雪卫事实上一直都是皮珀格在统领。”
“衰老和死亡总是无声而至。”贤者声音中难得带了些感情,他也许想到自己也是个垂暮的老人。
“真是雪上加霜,就不能有点好消息。”莫肯心烦意乱,他瞧见波洛耷拉着脑袋,“没有时间给我们难过,波洛,我叔叔绝不想看见你这个样子,他也更不想看见我们像没了头的苍蝇,起码得让他在临死前能安心些。”
雷兰觉得父亲有些太不通人情了,在平日里他可是个好父亲,或许是因为这个房间的缘故,让人变了性格,失了人情。
“只有伊斯坎奇家的人才守的住甬道,所有人都知道,恐怕得再派别人。”康托的声音平淡的多,他这把年纪看起来就不容易悲伤,何况也见惯了死亡。
“但愿你指的不是诺兹大人。”米罗格斯撇撇嘴。
“那还能有谁,难道你打算让雷兰少爷去。”
雷兰瞬间感觉惶恐不安,他的勇气似乎也被这古怪的屋子关了起来,他很想站起来说:“那就让我去吧。”但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却牢牢的钉在靠椅上,瞪大了眼睛盯着说话的康托爵士,却只敢小声的喘息。
“让我去吧,大人。我曾与吉塞斯大人并肩作战,而且我也很想去冰封堡里去看看他。”波洛爵士的声音让雷兰松了一口气,他发现自己的手心里全都是汗,他为此羞耻不堪,好在没有别人看见,可当他目光一转的时候,却发现纳特多盯着自己,脸上挂着神秘的笑。
“波洛,你并非伊斯坎奇家的人。”贤者靠在靠背上,尽显倦意,不知是不是时间让他觉得疲惫,可他竟还能清晰的说出话来。
“让那些传说见鬼去吧。”悲伤让波洛的没了应有的礼貌,他大声的嚷嚷,“如果那是真的,莫肯大人也应该有两个儿子,诺兹大人早就该身着白甲,成为冰封塔的主人。”
“够了。”莫肯陡然喝道,怒火让身旁的雷兰吓了一跳,议厅里人人噤若寒蝉,只有老贤者发出沉重的喘息声。“波洛爵士。”莫肯顿了顿,渐渐恢复到从前的语气,但很生硬,“冰封甬道是伊斯坎奇家族的职责和荣誉,我不会允许任何人抢走这份荣誉。”
“请您原谅我的失礼。”波洛说,他将脸别过去,没人看见他的表情。
莫肯没有介意他的反应。“我相信你的忠心,但你会和伊斯坎奇家的男人一同站在冰封甬道的入口,而非你一人。今天就到这里吧,诸位,希望你们忘掉这些不愉快,好日子不会太多了。”说完他站起身,转身离开了议厅。
雷兰望着父亲急促的身影,前倾的脑袋看上去正望着地面而非前方,披风自肩膀笼盖了他的背影,只露出不断摆动的靴子发出沉闷的响声,那把挂在腰间的佩剑随之晃荡,好像就要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