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早说过,袁本初当年结庐而居,豢养门客死士就是取死之道,现在果然应了!叔父,我们此时只怕要先稳住董卓才是。”
一听袁绍即将挂印出逃,连累袁家百十口人,袁基心中就一阵烦闷,他一向不喜袁绍,更不喜袁术,和这二人基本没有什么往来。
刚才他力劝袁珣出逃,倒真没有考虑洛阳袁家如何,此时袁绍出逃即将连累袁家,饶是他在人前涵养再好,还是忍不住出口讽刺了几句。
“士纪说的有理,乖孙,你又有何考虑?”
袁隗面色平静的点点头,却是把目光放到了袁珣的身上。
袁珣在最初暴怒之后,渐渐也平静了下来,毕竟被历史车轮从脸中间碾过这种事从他再回洛阳以后已然发生了不止一次。
不过他也不是没有改变历史,比如丁原的死,他可是吞下了丁原近三成兵力,还收下了原本属于吕布部将的高顺和曹性,所以他现在反而愈加冷静了。
毕竟他怒的也不是袁绍出逃,袁绍出逃这种事原本就是历史上的事情,他只是万分没料到,明眼人都知道他和董卓联姻实乃董卓逼迫,反而给袁氏带来继续喘息的时间,而袁绍心知肚明这事,已然选择将洛阳袁氏百十口人当做垫脚石。
既然知道袁绍出逃,那么董卓就不可能第一时间处理袁绍,而是为了不使以袁隗为主的洛阳袁氏,还有和董白有婚约的袁珣离心离德,不但不会追究通缉袁绍,反而会借坡下驴给袁绍一个外放的官职,以安袁氏之心。
还有时间。
只是不多了。
袁绍已然如历史上那般出逃,那么距离东郡太守桥冒假借三公号召天下讨董之事已然不远!
“祖父,如父亲所说,当务之急且须稳住董卓,而后咱们需分批将我洛阳袁氏族人送出洛阳,我婚礼之际,还请祖父去董卓那里讨一个普天同庆,官员沐休的机会,我才好安排袁氏族人的撤退。”
袁隗扶须点头笑道:“善,听说董卓对他那孙女百般疼爱,当不会拒绝此提议。”
袁珣眼睛转了转,又接口说道:“若欲稳住董卓,还需将其高高捧起!祖父,我猜想今日董卓召集朝中诸位重臣,想必是为了商谈……废帝吧!”
“废帝!!”
袁基暮然站起,瞪大了眼睛看着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儿子,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
袁隗冷冷瞥了他一眼,皱眉道:“大惊小怪个甚?董卓不过是个救驾之功,居然敢窃居司空之位,何以堵住天下悠悠众口,他正需要一个能够让他把持朝政的大功,有什么事情比废立还大的?我今日不去,正是因为无论废立,我袁家都不该第一个表态。”
袁基冷汗直冒,先帝亲笔所书,当今天子登基乃是合乎礼法之事,而且当今天子登基以来满打满算不过旬余,哪有什么大错?
帝无错,又是先皇血亲嫡子,就敢轻言废立!?
现在董卓已是司空,废立成功之后朝堂上还有何事是他董卓不敢做的?
权臣见过,这么飞扬跋扈的权臣,数百年也未见过。
霍光干过废立之事,可是海昏侯刘邑是什么货色?
就算是当年梁冀欲换皇帝,也只是暗中把质帝毒死,还未敢光明正大言及废立,董卓比跋扈将军梁冀还要专横跋扈!
“我这便去拜访董卓,稳住他。”
袁隗看了看准备起身的袁珣,伸手在他肩头拍了拍,摇头笑道:“乖孙不要冲动,你已然自污与董卓联姻,怎能还让世人误会?祖父我垂垂老矣,晚年也该为袁家和你做些什么了,况且在董卓眼中,你的分量未必有老夫重,这份骂名,还是由老夫担了吧!”
袁珣看着袁基那越显苍老而无比慈祥的脸,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
“那祖父不如给他一顶高帽子,若想取之,必先予之,让他爬得越高摔得越狠!还有,祖父当为我争取一个进攻见何后和天子的机会,以后我有用处。”
袁隗上下看了看袁珣,含笑点头。
自家孙子,长大了不少。
董卓遣散百官之后,志得意满的继续在正厅之中一面观赏歌舞,继续喝酒吃肉,一面和李儒谈笑风生。
“文优,某家实在不知,袁家既然答应与我联姻,为何袁绍还这等反应?今日若不是你拉我,我必斩那袁绍在此花厅之中。”
李儒慢条斯理的倒了一杯酒,遥敬董卓一杯,这才笑道:“看来袁家也不是铁板一块啊,还是岳父大人那二桃杀三士的计策厉害的紧,想必袁绍此时在袁家的话语权早已大不如前。”
董卓闻言摇头笑道:“你我翁婿多年,不需如此恭维与我,那计策分明出于你处,文优啊,你这谨小慎微的性格实在该改改,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当提三尺剑,若不留名青史,便要遗臭万年,怎的如此唯唯诺诺?”
李儒躬身行礼道:“岳父教训的是,不过儒之志向,倒非什么名留青史,而是送岳父大人于九天揽月,一改我凉州边鄙困苦之态。”
西凉,那是令李儒魂牵梦绕的地方。
董卓点头道:“文优放心,今日一过,这大汉便是你我翁婿说的算,等某家稳定朝堂,按你之计策改革朝政,彼时令你带十万铁骑踏平西域,重开凉州之繁荣!”
李儒欣慰的含笑点头。
只要董卓还记得自己的出身,那么他李儒的抱负终有一天会实现!
“报!太傅袁隗求见!”
董卓闻言一愣,挥挥手让一众歌姬舞女退出正厅,百思不得其解的朝李儒问道:“这老耗子一向圆滑,我还以为他今日不会出现表态了,未想到居然来找我了,当真怪哉!”
李儒也是点了点头,按照袁隗多年屹立朝堂不倒的能力,当然不会让袁氏明确表态是否支持董卓废立,对于袁家这种大世家来说,只要是保证其势力利益不损,谁当天子对于他们来说没有太大区别。
对于董卓来说,其实袁家不反对,便就是支持了。
而无论是他入京,还是今日想要废立,袁家家主袁隗就像一切当做不知一般,从未表态,此时却大白青天来找自己。
“岳父不如先将其请进来,孩儿自屏风后听便是。”
董卓点头道:“说的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就看看这老家伙想要作甚便是……有请!”
半响后,在一个袁家侍从的搀扶下,老太傅袁隗拄着拐杖轻轻走了进来。
“稀客啊!袁公居然今日会大驾光临,真是让我这显阳苑蓬荜生辉!”
董卓一看袁隗走了进来,也不敢托大,连忙站起身走下上位,走到袁隗身边伸手虚扶这老人的手肘。
“袁某此时来,是向司空你告罪的。”
董卓闻言一愣,好奇道:“袁公说的哪里话?你我两家即将结亲,往后便是一家人了,何罪之有啊?”
袁隗挣脱身边侍从的搀扶,颤颤巍巍向董卓拱手告罪一声,这才苦笑道:“司空今日是否召集诸位臣工商讨废帝一事?”
董卓面色霎时间阴沉下来,阴冷的盯着老人道:“确有此事,太傅此时姗姗来迟,难道是有不同意见么?”
董卓当日进城,就是打着袁家故吏的名号,而他挟持何后自立为司空之后,也一直对袁家颇为亲善,要不然断然不会将袁术封为后将军,把袁珣封为右将军,一门一公一九卿,两个重号将军,袁家的势力从表面上看一时风头无二!
这也代表着董卓对袁家的重视。毕竟袁家号称天下世族领袖,天下世家莫不是在观望袁家态度,倘若袁家持反对态度,那么起码天下半数世家也会跟着袁家走的。
这容不得董卓不紧张。
“我那侄儿今日来参加司空的宴席,刚才回家辞官挂印飞马而去,我便知道,本初和董公有了误会。”
听到“误会”二字,董卓面色少缓,可是听到袁绍居然出了他的显阳苑便辞官挂印而去,董卓还是忍不住青筋直跳。
“老夫今日来便是和司空表个态,袁本初还不是袁家家主,老夫才是!
所以袁本初的态度代表不了我袁氏的态度!还请司空不要纵容这个不识大体,不为社稷的畜生,尽管发文天下通缉于他!”
袁隗接下来的话,却是让董卓大喜,他就算是个傻子也该知道袁隗这算是半公开向他表了态,支持他行废立之事了。
“还望司空不要因为些许袁家不肖庶出子,影响了你我两家世交的感情才好!”
袁隗颤颤巍巍的深深施了一礼,董卓急忙一把搀扶住袁隗。
“老太傅说得哪里话,诚如你所说,袁本初不过是袁氏庶出子,哪里能代表把袁家的态度呢?不过袁本初也是大才之人,虽与我政见不和,但我也不能因此通缉他啊!离开洛阳便离开洛阳吧!老太傅言重了,言重了!只是不知袁本初往何处去啊?”
袁隗摇头道:“具体地方我尚且不知,只知他向北而去。”
董卓点点头,想了想道:“那边让袁本初外放任渤海太守吧,以袁本初之才,必能守牧一方,让渤海富饶。”
“谢司空仁厚!”
袁隗老颜感动的深深再朝着董卓抱拳施了一礼。
“太傅,那么以您的态度,是支持我家主公行废立之事了么?”
就在此时,李儒背着手悠然从屏风后走了出来,笑着直接问袁隗道。
董卓心知李儒腹中有了定计,也不恼李儒这无礼的举动,笑着朝袁隗介绍道:“此乃我贤婿,金城名士李儒李文优,今早刚刚受封少府,可能老太傅不曾注意到。”
袁隗暗暗皱了皱眉,还是咬牙点头道:“老夫说句实话,只要保证我家两个嫡出子弟权势不减,不伤及我袁氏利益,废立之事老夫并无意见。”
董卓和李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惊喜。
只要有了袁隗这句话,便如同得到了天下大部分世家的支持!
李儒眼珠一转,嘴角一弯,轻笑一声道:“那么还请袁公于下次大朝亲自将废帝刘辩扶下龙椅。”
董卓闻言眼睛一亮!
是啊!
你袁隗乃是天下闻名的政坛老狐狸,光凭今日空口大白牙的承诺,若是来日反悔怎么办?只要袁隗亲自将刘辩扶下龙椅,那么全天下谁不知道你个老家伙已然和我董卓成了联盟?那么世家还会反对么?
想到这里董卓顿时目光灼灼的死盯着袁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