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秋风甚急,由于最近降水甚多,洛河也进入了汛期,河水浩浩荡荡的从上游下来。在原本的历史上,便有过十数次天津桥被洛水的水患冲毁的记载。甚至于在后世,天津桥都已不复存在,洛河宽阔的水面淹没了天津桥仅留的桥墩,也淹没了当年隋唐盛世的繁华。如今,人们只能在洛河边遥想当年“天津晓月”静谧迷人的美丽风景。
在无比宽广的天津桥畔,一群水鸟阵形整齐地在船飞过,波浪明显转大了。脚下的小船也是有几分颠颠簸簸摇摇晃晃的情况。
站在轻舟船头的周宁衣袂被陡然变大的风吹起,他凝视前方洛河和伊水的交汇处,吸了口气,随后有些无奈的吐出来,他已经大约知道接下来会生什么事情。淡淡的道:“河道上,有艘大船来了。”
徐子陵亦是面容肃穆的望向了前方的河道上:“奇怪,匈奴人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船只?”
杜十三和寇仲齐齐呆了一呆,难以置信的朝前方望了过去。
在黑沉沉的河道里,一艘大船仅能看见模糊的轮廓,自远处飞的破浪而来,船上没有点灯,从伊水分叉处进入了洛河,在小舟上,只听得见大船破开波浪的“哗哗”的声音,几乎跟周围的黑暗凝成一体。
从说话起,到现在不过是短短的十来秒钟时间,转瞬之间,整个河道竟似忽然亮了起来。
在视野的前方,一艘灯火通明的巨舟,正逆流沿着伊水朔流而上,朝着天津桥的方向驶过来。
此舟原本没有半点灯火,忽然变得如此一舟烁然,自需一批训练有素的“点灯人“。
随后杜十三“呵”的一声笑了起来:“仲道,两位小兄,今次可真的好玩了。蒙古人竟也和匈奴人搅到了一起,要来收拾你们。大隋六大门阀之中的三个,圣门中的两派三道,正道中的慈航静斋和静念禅院,现在又牵扯上了蒙古和匈奴。这该是武林史上最大的场面了。从古到今,武林中还从未有人跟你们一样受欢迎的……”
周宁无语道:“你当我想么?在今日之前,我从没想过会惹来像师妃暄、宁道奇这类可怕的敌人,现在还有什么好说呢?唯有一战罢了。”
趁着这机会,他开始运转长生诀,调息疗伤。师妃暄今次虽然收了手,但还是将他重创了。方才那一招,吐的乃是罕有的先天剑气,若非他的根底来自道门秘宝《长生诀》,又经和氏璧的异能改造了经脉,否则受了这种伤势的话,恐怕这一世都不会完全痊愈过来。
不过师妃暄也没落上好,刚才的交手,她亦是被长生诀的霸道真气所伤,又加上和婠婠交手,伤上加伤,无怪方才不敢继续逗留,匆匆离去。
这时候,远处的大船上,风帆均已降了下来,从船腹探出每边各十八枝船桨,拨水舟行。
甲板中心处耸起两层楼房,在顶层舵室外的望台上,分布有序的站立了十多名男女。以周宁的目力,堪堪能看见赫连勃勃那极其壮硕的身形。
此人今日身穿一身淡黄色的宽松胡服,背后披着一条红色的披风,身材魁梧雄伟,虽是负手而立,却能予人隐如崇山峻岳,卓尔不凡的气概,极有不可一世的豪雄霸主的气派。
在场的四人都是顶尖高手,随着舟船靠近,敌船上的情景已经清晰可见,赫连勃勃的身旁站着几名身穿宽袍大袖的武士,人人身量极高,身手不凡,其中有两人颇为引人注意,其中一人身穿黄衣,脸孔很长,皮肤异常白皙,姣好宛若女子。另一人金碧眼,皮肤雪白,却是一个欧洲人模样的男子。
寇仲压低声线问道:“杜兄,这不男不女的鸟人是谁?”
杜十三神色凝重的说道:“还不知道,不过应该非是普通高手,仲道,你的伤势如何?”
三人转过头,齐齐的望向周宁。
“好多了。”周宁吁出一口气,缓缓的说道。
杜十三微微颔,旋又神色凝重道:“他们来了!”
耳边传来哗哗的破水声,此刻正在河道中央,四周河水茫茫,这艘巨船朝着他们疾驶了过来。
寇仲低声道:“咱们是跑还是打?“
周宁摇头道:“来不及了,现在只有背水一战。”
徐子陵望了望周围的河水,叹道:“果然是背水一战……”
“来者何人?若是冲着我等而来,便报上名来,我等今夜没兴趣杀无名之辈——”
周宁的目光扫过了前方,喝了一句。经过一番调息,他此时伤势已经抑制住了。左手食指按住了虎口,右手则按在了刀柄之上。
此刻巨船逐渐迫近,洛河中央水浪冲天而起,本是平静的河面尽化为白沫翻腾飞溅的浪涛。
赫连勃勃背负双手走了过来,居高临下望向了周宁,大笑声传来:“周宁小贼,枉你长着一副聪明面孔,难道竟看不出我们正要找你的麻烦么?若你肯跪地交出太平宝玉及和氏璧,或我便可饶你一命。“
周宁双眼寒光一闪,冷然道:“若有本事,自己来取便是……”
目光扫过他身旁的随从,年纪最大的都不过四十岁,人人太阳穴高鼓,双目精光闪闪,确是高手如云,实力不可轻侮。右手握紧了刀柄,蓄势待。
这这时候,另一把带著西域口音的男声淡淡的道:“周小兄果然是好气魄,久闻周小兄武功了得,羯人石勒正想讨教。“
说话的却是那个欧洲人模样的男子。
连同周宁在内,轻舟上的三人同时色变,他们均不知道石勒在匈奴究竟是何身份地位,但只看他巍然挺立,不可一世的模样,立知此人内外功都已臻至顶级高手的境界,怕是比起铁勒的武学宗师飞鹰曲傲亦是不遑多让。
周宁望向了石勒,吐出一口气,以一种极端冷淡漠然的语调说道:“原来是石兄,请问……石兄惯用什么兵器?”
敌船上,石勒冷冷的道:“对付周小兄,无论什么兵器都没有什么区别。”
言罢,石勒信手从旁边的兵器架上拿起一根鞭子,淡淡道:“我便用这把鞭子领教周小兄高招。”
杜十三低声道:“此人乃是匈奴族别落、羯人的宗师级高手汲桑的徒弟石勒,武功极高,为人彪悍残忍,周兄要小心了。”
“我有一个想法。”周宁束音成线,凝声道,“今晚横竖都是要闹一通的,待会我先借着大波浪,闯往对方船上。杜兄,此事和你无关,你可给我们掠阵,小仲小陵待会一起冲船,来个大捣乱,让他们知道有时趁火打劫是须付出代价的。若是死不了,今晚过后,我们便可以名动江湖,再不是以前那个被追到到处跑的无名小卒。”
杜十三微笑道:“除非仲道下逐客令,不然我也要上船凑凑热闹。我这人行事一向意之所之,任性而为,从来不计较后果。我和仲道是至交好友,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当然想借机会凑一下这场热闹。毕竟,现在洛阳没有一个地方比这里更有趣。”
寇仲深深瞧了杜十三一眼,笑道:“杜兄这朋友我交定了,不过,大哥,你准备怎么上去呢?”
“六客西来共一舟。吴儿踏浪剪轻鸥——”
周宁深深吸了一口气,按住了腰间的刀,在波浪滚滚的洛水里向前猛踏,眼看要撞上了巨船,扬声吐气,“我欲吹箫明月下,略须棹晚风头——”
猛一运劲,身体回复平衡,从浪谷的底部踏浪冲上了浪峰,再改变方向横掠开去,就像在浪顶飞驰般朝着对方的巨舟斜斜的飞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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