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英驿是天绝山脚下一座极小的驿站,无名剑宗鼎盛时期,每日都有弟子在此进进出出。而今,驿站里颇为冷寂压抑,几十个无名剑宗的弟子坐在大厅中,忍不住窃窃私语。
“我们到底在这里等什么?妖魔会不会攻过来?”
“怕什么,沈墨师兄也在,妖魔攻过来的时候,他难道不会保护我们吗?”
这些弟子年纪尚轻,大多都只是筑基期,也难怪他们谈妖魔而色变。
终于有弟子忍不住,悄悄走到程若谦旁边,问道:“程师兄,我们究竟还要等多久?”
程若谦感到颇为难。这些年少无知的外门弟子不解世事,他程若谦却是清清楚楚的。沈墨之所以率众人在此,为的只不过是等待夏飞飞。算起来,他们一行人已经在落英驿中等待了五个时辰了。细想这五个时辰里夏飞飞最可能干的事情,连程若谦都觉得心中不好受,更不要提沈墨了。程若谦可不敢在这个时候问沈墨问题,以免惨被波及。
“再等等吧。”程若谦心里很虚地说道。
于是一行人继续枯燥地等待。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沈墨突然从楼上走了下来:“不能再等了。”然而下面的话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程若谦小心翼翼地望着他,只见沈墨一脸纠结,彷佛正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一般。他觉得沈墨这个时候其实是想找个继续等待的借口,程若谦也很想为他找这么一个借口,然而一时之间,实在想不出什么合适的理由。
突然间一人站了起来,走到他们面前,微笑着说:“内子有伤在身,不耐颠簸,可否请沈兄在此地再盘旋几日,好让她稍事休整?”
程若谦转头看时,说话的人却是赵逸红色权力最新章节。赵逸自和清江派的人结为道侣之后,原已不属于无名剑宗管辖,但在东明照影壁一役中,清江派惨遭横祸,就此消亡,故而他和道侣水灵颂一直和无名剑宗混在了一起。
沈墨自然知道,赵逸的道侣水灵颂伤势轻微,无碍大局,他这般说话自然是体恤自己的一番心意。沈墨感激地望了赵逸一眼,沉吟道:“那就再等一天。”无论是做什么事情,这么久时间应该尽够了吧,他心中如是想着。
然而,又一天过去了,夏飞飞却始终没有出现。
沈墨自嘲般地向着赵逸和程若谦说道:“我差点忘了,苏越自然是有办法带她去三重天的,只怕他们此刻早就动身了吧。我们……我们也该走了。”
这下连赵逸都不好说什么了,一行人遂浩浩荡荡地起身,向着云深不知处的方向进发。
苏越醒来的时候,发现他被锁在偏殿之中,全身上下不着寸缕,唯有几条粗大的锁链将他整个人扭成了一个羞耻的姿势。他只觉得全身上下虚的厉害,眼前仍一阵阵发黑。他就那样静静地躺在那里,整个人都好像空了一般,什么也不去想,两眼直愣愣地发着呆。
苏澈在他醒后不久风尘仆仆地赶来,见他这副模样,劈头问道:“她呢?”
苏越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你先放了我,帮我穿上衣服,我就告诉你。”
苏澈强忍住气,开始帮他穿衣服,当看到他身上那些青紫的痕迹时候,终于忍不住,狠狠踹了他一脚:“你做的好事!”
苏越的修为已经跌回了练气期,身体虚弱的厉害,怎当得起他这一脚,低呼一声,小腿骨便碎了,痛的满头冷汗。
苏澈也“哎哟”一声,抱住腿在地上打滚,良久方缓过气来,恨声说道:“怎么会这样?你怎么会这么弱?”
苏越脸上冷汗直冒,勉强笑道:“难道你没长眼睛吗?我此时不过练气三层的修为,如何抵挡得住你元婴期修士的含怒一击?你但凡沉得住气,也不至于如此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苏澈这才留意到他的修为变化,呆住了,颤声说道:“她干的?”
苏越扬眉笑道:“自然是她。哥哥我的事情,哪一件瞒得过你?你若无知觉,怎会这么心急火燎地赶过来?”
苏澈暴跳如雷:“我问的是你的修为!”
苏越道:“我回答的也是修为。想必你也察觉到了,我这几日和她鸳鸯交颈而卧,双宿双飞,别提有多快活了。她的功法,咳咳,就是这样,我们做的次数越多,我的修为下降的越快。所以……”
只听得“啪”的一声,苏澈劈手给了苏越一记响亮的耳光,苏越一口血连带两颗碎掉的牙齿吐了出来。苏澈轻轻一踢,将他连着往后踢了几个跟头,指着他鼻子大骂道:“你能不能好好说话?从她回头来寻你,我就感到事情不对,偏你这个傻瓜浑然不觉。我这几日紧赶慢赶,只想救出你,你却……你知道不知道我这一路赶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差点疯掉了!”
苏越又吐出一口血,口齿含糊不清地说道:“的确,我好歹能和她阴阳调和,感受鱼水之乐,你却如隔靴搔痒,不得解脱,确实难为你了,怪不得你愤怒。若是换了是我,在别人墙头欣赏一场活春宫,自己却只能干忍着,我也受不了……”
苏澈闻言,满脸羞愤地望着他:“你居然还好意思提!你要我办的事情,我哪次不是言听计从?可你呢,我只不过要你清心寡欲,可这才离了你几天,你便整出这种事情来征天战途!她就躺在隔壁,你这样在她灵堂前胡闹,你对得起她吗?”苏澈此时口中的“她”,却是指徐长易。
提起徐长易,苏越突然就安静下来,收起了那副破罐子破摔的嘴脸。他轻声说道:“求求你,不要再提起她,好吗?所有人都说我对不起她,我知道。我简直快要疯了。我觉得我这么多年活的就像一个笑话一样,到头来事情的真相却是这样。你要我怎么办,每天在她冰棺之前忏悔流泪吗?你知道不知道,我有多恨自己?”他说到后面,情绪越来越激动,声音也越来越大,苏澈见惯了他粉饰太平、云淡风轻的样子,倒被他吓了一跳。
苏越却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他大声朝苏澈吼道:“你什么都不知道!杀吴子成的人是你,杀喻筱敏的人也是你,你一次次不听我劝,结果把事情弄得这么糟糕,可是我却是最大的罪人!因为你对我言听计从,你对我感同身受,所以所有的过错,都该是我来承担了,对不对?你能感觉到我身上的那些感觉,可是我心中的痛,又有谁知道?”
他说到后来,忍不住开始流泪,彷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一般,软软地跌倒。苏澈见状,忙张开双臂抱住他,兄弟两人就势抱头痛哭了一场。
良久,苏澈才说道:“我和你做兄弟做了这么多年,第一次知道,苏越居然也是会哭的。老实说,你先前那些轻描淡写、文过饰非的可恶样子实在让人腻歪极了,还是今天的你更真实一些。”
“是吗?”苏越说道,冷不丁地推开他,“你说这些没有意义的话有什么意思。现在当务之急难道不是该想办法让她复活吗?”
苏澈愣一愣说道:“你又在异想天开了!此事谈何容易?不对,你是在故意转移话题,好让我不再追杀那个臭女人!可是我怎么能不向她报仇!”
苏越摇头道:“所以说论才智,你不及我。和那种女人计较什么,权当被狗咬了一口好了。做错了事情,就要承担责任,想办法复活徐长易,才是我们应该立即着手做的事情!”
苏澈道:“你有办法?”
苏越自信地点了点头:“当然。世界上没有什么是解不开的死局,总会有办法的。我们可以先去三重天,然后,凭借我手中的这些资源和炼丹的手艺,以物易物,还怕想不到办法?”
苏澈道:“那你还是先想想该怎么样把自己修为提上去吧。三重天会接纳金丹顶峰的炼丹师苏越,并不代表着一定会欢迎练气期的苏越。”
苏越道:“无妨。我身边还有大量的丹药,相信很快就能重回金丹……”他一面笑着说道,一面朝手上的空间戒指探了过去,调动了全部的灵力,才勉强进去,刹那间他脸色大变,如遭雷击,再也说不出话来。
“又怎么了?”苏澈见他这般形容,开口问道。
苏越这才慢慢地回过神来,冲着苏澈挤出一个笑容。“无妨。”慢慢地寻了一根拐杖,支撑着身体,步履蹒跚地走了出去。
苏澈见他无甚大碍,只是小腿腿骨粉粹,需要调养,心中有了几丝愧疚之意,也就把先前赶过来时候杀了夏飞飞的念头暂时抛在一边了。他却不知道苏越虽然面上若无其事,心却如被浸在冰水中一般。
——苏越煞费苦心赶在程若谦前面搜罗到的无名剑宗的所有资源,连同他自己这么多年来积攒的全部身家,原本是放在储物戒指之中的。然而此时此刻,储物戒指尚在,那些东西却全然不见了踪影。
储物戒指上有被人强行打破禁制的痕迹。苏越心中自然一片雪亮,知道那自然是夏飞飞的手笔。她吸了他的几乎全部修为,又趁热打铁,把他全身上下搜刮的清洁溜溜,然后,拍拍衣服,就这样卷铺盖走人了。
“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在苏澈看不到的地方,苏越气的浑身颤抖。他缓缓抱住自己的双膝,将头埋在其中,如同任何一个受了欺负的孩子那般,无助而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