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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残臂(1 / 1)

“陆……陆婆婆……这……这……我……我……”我惊慌失措,吓的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快把他放下!”陆婆婆厉声道。

我连忙将项狗狗放在那块布上,陆婆婆立刻将那只断臂放在他原来的位置上,然后面色凝重的开始仔细观察起来。

怎……怎么会这样!!?项狗狗的手臂居然整个掉了下来,这……这可怎么办?我心急如焚,可又不敢催促陆婆婆,只能来来回回不停的走,不停的念着:“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去河边盛些清水来,快!”陆婆婆递过来一个瓷瓶,她的声音虽然急促,但好像并没有太多的难过和紧张。

我忙祭起水影风舞,很快便将水打了过来。陆婆婆接过水,用手托起项狗狗上身,慢慢喂入他口中。

“手……他的手!”我惊呼起来,项狗狗的手臂又一次掉落在地上。我慌忙看向陆婆婆,她好像早已知道,依旧镇定自若的将那一小瓶水喂给项狗狗。

项狗狗可能是流了太多的血,本能的动着嘴,一会儿便把水全部喝掉,却并没有清醒过来。

陆婆婆将他轻轻放下,这才说道:“还好,还能喝进去水,命应该是能保住了。”

我仔细看她,这才发现,月光下,她额头上尽是豆大的汗珠,原来刚才也吓的不轻,只是陆婆婆她要比我镇定太多了。

“他……他的手,怎么……怎么会这样?还……还能好的了吗?”我再次问道,他是为了救我才搞成这个样子的,我……我……若是他从此便少了一只手臂,让我如何再面对他啊!

陆婆婆摇了摇头,叹道:“手恐怕是保不住了。哎……也怪我了……”

虽然心里本就有了些准备,可……可真的听到这样的消息,仍是有些经受不住,脑袋嗡的一声,瘫坐在地上。

手恐怕是保不住了……

手恐怕是保不住了……

陆婆婆看我心神恍惚,连忙接着说道:“这事也有我的责任,他的伤本就不轻。我猜到你要离开,却没有想到你会去挪动他,结果因此将他原本勉强连着的皮肉和筋骨给……彻底脱落了。如今以我所了解的医术,恐怕是无法治愈了,不过……不过小丫头你也别太灰心,将这条断臂替他保管好,若是有幸能遇见那些传说中的仙医,说不定会有其他办法也说不定!”

仙医?叶焚丹他应该算是仙医了吧!!?他会有办法吗!?会的吧!?

“陆婆婆……我……”我话说到嘴边,却突然想起了苏大哥的话,我……该不该跟陆婆婆提叶焚丹的事呢?

“怎么了?”

“我……我……”

陆婆婆见我不答,以为我仍在因为这事难过,犹豫再三,又道:“小丫头,其实就算找不到仙医,也还有一种更……更诡异的方法。”

“更诡异的方法?”我听她主动岔开话题,说的又是能够救治项狗狗的新方法,立刻洗耳恭听。

陆婆婆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盯着我道:“传说中有一种驱物附灵之法,可将人的灵魂附在某些物件之上,比如木头、铁器、布匹等等。不过……不过也有人说这些不过是江湖骗子的把戏,其实是用极细的丝线牵引,用来骗人钱财罢了。不过陆婆婆我年轻的时候,可是亲眼见过有好人用这种方法驱动木人,铁甲和人作战,那动作和威力,怎么可能是用几根丝线能够轻易做到的?”

驱物……附灵之法?陆婆婆的意思是,如果能够找到那样的高人,便可以为项狗狗做一条木制或者铁制的手臂?这……这真的是听起来更加玄乎了!

“真的有这样的高人吗?”即使只有一点希望,我也要尽力的去弥补亏欠他的事情。

“我……我也不知道啊,不过这孩子手臂已经彻底的断掉了,我们又没办法在黄金时间内给他做有效的处理,就算……就算是那些仙医,以我的个人对医术的了解,恐怕也不可能再……再未他复原。”陆婆婆十分疼惜的看了看项狗狗。

是啊,他还这么年轻,却为了救我,可能会终身残疾……我看着仍旧昏迷不醒的项狗狗,喝了些水后,面上的表情也不再那么痛苦不堪了,加之陆婆婆已经为他处理了伤口,他现在可能正在熟睡也说不定呢。

可是……可是当他醒来的那一刻,发现自己没了一只手臂……我不敢想下去,如果是我的话,我真的不知要如何面对,我只会哭吧?哭个几天几夜?看着空荡荡的右半身哭吧?

“我们不能把希望说的那么渺茫。”陆婆婆忽然道。

“什……什么?”我没听明白她的意思。

“我们要留一些希望给他,至少在他养伤的这段时间,一定要让他充满希望!人的精神不能垮,身易治,心难明啊!如果他太过害怕,从而失去了生的希望,那到时候可能要了他的命的不是这断臂,而是他自己脆弱的心!”陆婆婆的话严厉郑重,可声音却刻意压低了一些,好像怕被地上的狗狗听去。

对,精神一定不能垮!对了,叶焚丹曾经让苏大哥去枫情谷找他!为了项狗狗,我要继续跟着苏大哥!

哼,他不是说有利可图的人才是真朋友吗?我现在就怀着私心跟着他好了!

我打定主意,对陆婆婆道:“陆婆婆,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陆婆婆似乎也猜到了我的打算,先点了点头,然后才道:“你要去找仙医和那会驱物附灵之术的高人?”

“对。”

“去哪找?”

“回苏大哥身边。”

陆婆婆没料到我会这么说,吃了一惊道:“丫头,你想好了吗?那姓苏的小子虽然聪明,可心底却有邪念,而且贪念也很重,你跟着他恐怕会有危险啊。”

我当然知道,从苏大哥对我说出那样的话我便知道了,什么善恶对他来说都没有利益来的重要,如果我和他想要的利益有了冲突,他会毫不犹豫的扔下我,选择利益吧?现在我为了找到叶焚丹而跟着他,也没什么不对吧?

“我会照顾好自己的。项狗狗可能要麻烦你多照顾一段时间了。”

“你现在就走?”

“不,我要先把他安顿好。”

陆婆婆点了点头,道:“走吧,我们回酒馆。”

“嗯。”

我再一次抱起项狗狗,心情却沉重了许多,心境也和刚才气愤出走完全不同了。陆婆婆小心的将那只断臂收好,看了我一眼,便说着小河向花田村的方向走去。

……

……

第二天,火狼帮应该已经发现了林中山和村口哨位不见了踪迹,寻着车辙印,应该很容易找到林中山的尸体……

不过他们的反应大大出乎我的意料,完全没有我想的震怒,或者是把花田村搜个底朝天。反而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依旧只是每日巡逻和立哨而已。

虽然不明所以,但能够让项狗狗安心养伤,倒也挺好。

……

四天了,项狗狗一连昏睡了四天,我按照陆婆婆教的方法,将水果、米粥、青菜和剁碎的肉糜拌着水,一点点喂进他嘴里。

他的状态不算太好,不知是总做噩梦,还是伤口依然疼痛,总会不时的皱眉、流泪、呜咽,还经常会深锁着眉头,痛苦无比的样子。

陆婆婆很细心,她怕照顾不好项狗狗,又担心我会胡思乱想,所以一直在酒馆的小屋中陪着我,让我感激不尽。

除了给项狗狗做饭和擦洗身子,其他的时间,陆婆婆都会教我一些简单的医术。比如外伤的包扎、头疼脑热的简单处理,以及一些常见的迷香和毒药的解法。还送了我一些医书,让我以后有需要的时候可以翻看查阅。

陆婆婆叮嘱道:“这些都是寻常医术,可治不得大病,若是遇见了一些疑难杂症,或者自己未曾见过的症状,可千万不要想当然的去试!医术这东西,能救人,也能害人,更逞不得强。”

我将她的话牢记在心。心中又是忍不住一阵感慨,上次我想学医术,还是为了能在以后的日子里帮上苏大哥一把,可如今,连跟着苏大哥也变成了别有用心,而面前这慈祥和蔼的陆婆婆,为我们做了这么多事,却被苏大哥怀疑。真是世事难料啊!

“陆婆婆,我拜您为师吧!?”我突然说道。

“拜我为师?”陆婆婆一愣,然后连忙摆手道:“不行不行,我自己本就无门无派,怎么能收徒弟?而且我这些医术,都是自己从书上看来慢慢琢磨的,怎当的起一个师字?再说江湖上各门各派规律多着呢,我若是收了你做徒弟,害的你不能投入其他门派之下,那可就真是误人子弟了!”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陆婆婆,请受徒儿一拜!”我见她拒绝,干脆直接跪倒在地。

“你这傻丫头,快起来。”陆婆婆两手轻轻一托,也不知怎的,便将我托住,怎么也跪不下去。“这样吧,婆婆认你做义女,如何?”她手上一用力,将我稳稳托起,叹道:“你这傻丫头,想要报答婆婆,做婆婆的女儿是吗?”

我点了点头,虽然只认识陆婆婆没几天,可除了我娘和飞雪山庄的叔叔婶婶,她可能是对我最好的人了,而且早已把我当亲女儿一样对待,我却无以为报,认她做义母便是唯一的报答了。

“娘。”我看着她两鬓斑白,一脸疼惜关切的样子,情不自禁的叫出声来,那日在苏大哥处受的委屈,也一同涌上心头,眼泪情不自禁的在眼眶里堆积起来。

“唉。”陆婆婆的声音都已经有些颤抖,比我还要激动,两只原本托着我的手,也开始有些发抖,脸上早已是老泪纵横。她紧紧的抓着我,却又不知说些什么,最后发出一声轻轻的孤独的抽噎,抹着眼泪转头躲到后院去了。

……

……

第五天傍晚,我独自靠坐在项狗狗身旁翻阅陆婆婆送给我的书。

虽然已经认她做义母,可陆婆婆说怕他儿子多想,所以让我还叫她陆婆婆。

这本书是我这几天看的最多的,叫《骨脉》,主要将的就是对于骨头断裂和挫伤的病因和诊断,以及针对各类骨病的医治。

书中关于手脚被整个砍断的记载确有不少,但大多无法作为参考,其中很重要的一项,便是:“骨脉尽断,六时为限,冰封未及,永续难言。”

如今距离项狗狗断臂早已太久了,不过就算有六个时辰的时间医治,我们也找不到有这样医术的人,更别提用冰封起他的断臂了。

看来除了去找叶焚丹,仍旧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哎,想来便一阵头痛,自己真的要心怀鬼胎的待在苏大哥身边吗?我回头看了一眼项狗狗,那空荡荡的袖子,心里又是一阵心痛,如果可以,真希望受失去一只手的人是我。

“水……水……”项狗狗的脸突然抽动了两下,口中模糊的说着。

我连忙应道:“好,姐姐这就给你倒。”

半碗水喝下,项狗狗终于五天来第一次睁开眼睛,他眼神涣散,身体恐怕仍旧十分虚弱:“小……小环姐姐。”

我听他又一次叫我,心里猛的一酸,顷刻间眼泪便止不住的流了出来。项狗狗却还疑惑道:“怎……怎么了?小环姐姐?”我一把将他抱住,放声大哭起来,哽咽道:“狗……狗狗,你……你的手!”说罢便泣不成声。

“果然是断了啊。”他居然淡淡的说,好像断的是树枝,是木头,是寻常铁剑。

他用仅剩的那只左手,别扭的举了起来,挠了挠头道:“那晚被林中山砍中后,实在太疼了,我当时就在想,完了完了,这下会不会手都被砍掉了?结果当真如此。”

接着他居然嘿嘿一笑,对我道:“不过幸好我已经早早的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这些天下来,也不怎么难受了。”

“你……”我心道:那可是你的手啊!!可是又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只是没用的继续不停的哭。

“好了,小环姐姐,你怎么哭的比我还伤心啊?一会儿我被你影响的也哭了鼻子可怎么办啊?而且……而且,男儿有泪不轻弹,我是男子汉,这点儿小事,还不足以让我哭哭啼啼的!我这不是还有一只手吗?”他说着,先是轻轻拍了拍我,然后又将那只左手放在空中不停的摇晃。

我自己哭的稀里哗啦,也不知怎么安慰他,反倒要他来安慰我,更加难过。可又怕自己真的影响到他的情绪,这才终于强忍着没有再继续哭下去。

“醒了?小不点儿,看上去还挺精神嘛!?”陆婆婆从门外走了进来,手中端着一盘卤牛肉,还有一壶解千愁。

项狗狗高声给陆婆婆打了招呼,看清陆婆婆手中的东西,立刻便大声的咽下一口口水。

我忍不住噗嗤一笑,对他道:“都是你的,我们一口都不吃!”

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却一伸手,就抓过一大块牛肉放在嘴里嚼了起来。然后又拿起那壶解千愁,咕嘟嘟喝下一大口,深着舌头赞叹道:“哇,好酒!好酒啊!哈哈哈!”

陆婆婆也被他好吃的样子逗乐了,笑道:“这解千愁啊,纵有千愁,一壶下去,也一样乐的好似神仙了!”

项狗狗一边不停的往嘴里塞着牛肉,一边嘟囔着应道:“嗯嗯嗯,乐……乐的好似神仙啊!”

我见他大吃大喝的样子,并没有如我之前所担心的一样一蹶不振,甚至自暴自弃,此时心中才终于有了些许宽慰。

项狗狗喝了一整壶的解千愁,小脸通红,双眼迷离,也不知还清醒不清醒,歪着嘴问我道:“小……小环姐姐……你……你说……你说我这手……这手还能接……接上吗?我……我以后还能……能打弹弓吗?我……我那刚做好的夺命火炮,不……不会才……才用了这么两次……就……就要送人了吧?”

我知他喝的醉了,心中的苦闷和难过想要宣泄,扶着他差点儿歪倒的身子,对他道:“能!一定能,我们去找叶焚丹,他一定有办法!”

“找……找叶焚丹?呵呵,他居无定所四处行医,哪……哪里这么好找?”他醉醺醺的,怕是也忘记了叶焚丹和苏大哥枫情谷之约。我想提醒他,可又怕给了他太大的希望,将来失望来临的时候,对他打击太大。

“我们可以去找啊!?”

“那若是找不到呢?”

“找不到我们就去找会驱物附灵的高人,让那高人给我们狗狗做一只钢铁的手臂!到时候,不但有了手臂,而且还刀枪不入,威力无穷!我们狗狗用那只钢铁手臂再练出一身绝世无双的铁臂神功!”我随口胡扯着,只是希望他想些美好的东西。

“哈……哈哈,钢铁的手臂……刀枪不入,嘿……嘿嘿,我要是有了这样一个手臂,那到时候,扳手腕就再也不怕我们村李大牛那小子了,我……我连他爹李老牛的手腕也要……也要扳倒,哈……哈哈!到……到时候,说不定……说不定还能给我爹……”项狗狗说着说着,声音变的越来越小,越来越含糊不清,最后慢慢的昏睡过去,脸上还带着好像美梦成真的笑容。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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