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镖了!?”
项狗狗点点头:“这镖也很奇特。”
“镖也很奇特?”
项狗狗又点点头,然后笑眯眯的看着我:“苏大哥,你猜猜,这失的镖是什么!?”
这小子又要故弄玄虚,我自然也得配合他一下:“宝刀?宝剑?武林秘籍?”这些应该是镖局很少会接到的镖吧?不过龙威镖局接的都是这类稀奇的针眼镖,会是什么更奇特的东西呢?
项狗狗果然摇头,得意的样子好像是他出题把我难住了似的:“嘿嘿,连苏大哥你也猜不到,而且完全猜不对方向,可见有多奇特,哈哈!”
“狗娃子,你别卖关子了,赶紧说吧!”
小环不知什么时候也上了楼顶,听的心急,跟我一起催促道:“是啊,狗狗,你快说吧!”
见我俩着急,这小子更得意了,装模作样的仰天大笑了几声,拢了拢手让我们凑过去,偷偷小声道:“是一箱珍贵的药材!”
药材?药材这东西虽然也有价值不菲之物,可是要找镖局押送,却实在不常见。
药材和丹药不同,丹药是已经炼制好的对症之物,随便什么人得到了都可以用来治病疗伤,所以在流通和价值方面都要更高。药材则不同,同样一味珍惜药材,和其它不同的药材搭配,可以有完全不同的效果,甚至是毒是药都得另说。真正珍贵药材,能发挥它最大价值的药师更是如凤毛麟角。
这些因素,都决定了药材这个东西,就算再怎么珍贵,也没有金银珠宝对“劫道的”山贼们诱惑力大。而以龙威镖局的财力,一般山贼怎么可能放弃镖队打发的钱财不要,非得去抢不怎么容易出手销赃,使用起来又困难的药材呢?
项狗狗见我正在思考,看一旁小环不明所以,赶忙显摆似的把道理讲给小环听,最后怕小环还不明白,特意总结道:“这道理啊,就好比……嗯……你们女儿家的想要个漂亮的狐皮裘袍,你琢磨着弄钱去买,却一心打算抢一本《捕狐七式》的书来学着抓狐狸,岂不好笑?”
我本他这莫名其妙的例子逗的一乐,哈哈大笑,却看小环仍旧皱着眉。
“怎么?还不明白?”项狗狗干脆从凳子上跳起来,围着还在想这道理的小环转来转去。
“我觉得不狗狗说的道理不对。”小环却是对我说的。
“哪里不对了?”项狗狗说的虽然怪了点,但大致的道理是通的,费尽心思劳心劳力的抢药材而不要龙威镖局恩银子,确实是舍近求远的选择,十分不合理。
小环却很认真的对我道:“我若是想要狐皮裘袍,自然是花钱买最方便……”
“那你还说我说的道理不对!?”小环还没说完,项狗狗已经跳起来,打断她。
“你听我说完。”小环有些不高兴,明亮的眼眸瞪了项狗狗一眼。“我是说,‘如果’我要的是狐皮裘袍!‘如果’!”小环强调“如果”两个字。
我忽然明白了小环的意思。
“可是要是我想要的不是狐皮裘袍,而本就是《捕狐七式》呢?我的做法又怎么就好笑了?”小环微微提高了声音。
项狗狗张了张嘴巴,不知说什么好了。
小环的思路是对的,既然劫镖之人做出这样的选择,恰恰说明他们要的就是这箱珍贵的药材。
如此说来,劫走龙威镖局这一镖的人,自然就不是一心只求财的寻常贼人了!
我急忙问项狗狗:“这龙威镖局失镖和金狮镖局又有何干系?金狮镖局又怎么会得罪他们的人呢?”我隐隐觉得这其中有些不同寻常,有些心急,一把抓住他的手,把他按回到凳子上坐下。
这小子倒也来了精神,用袖子在鼻子上一抹,开始聚精会神的讲了起来:“当初劫走龙威镖局这趟针眼镖的人,和与金狮镖局多次缠斗的那伙叫鹰煞帮的山贼是同一批人!”
同一批人?鹰煞帮的贼人平时名不见经传,怎么会短时间内惹上西南正道最大的镖局和背景最深的镖局?这不合理。
不过我马上又明白过来,他们自己没这个胆子,自然便是受了人的指使,那这指使他们这么做的人,便是这整件事的关键所在了。
“鹰煞帮当日不但劫了针眼镖,还杀了龙威镖局两个镖师和一个趟子手。杀人劫镖,算是做的丝毫不留情面啊!”项狗狗感叹道。
对,镖局和山贼之间,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轻易以命相博的,镖师以退敌护镖为宗旨,而山贼以抢得财物为目标,双方虽然敌对,却并无深仇大恨,凭本事较量,所以有伤正常,杀人却不常见。
我忽然觉得项狗狗好像有点儿奇怪,可是具体如何奇怪,我又说不上来。
“然后龙威镖局虽然看来财力惊人,但毕竟整体武功实力却是多有不济,碰了花钱搞不定的人,便没了办法。于是,就有了金狮镖局的拔刀相助。”项狗狗刻意把后四个字说的重些,果然引起了小环的好奇心。
“拔刀相助!?那怎么还把龙威镖局给得罪了呢?”小环忍不住问。
项狗狗果然嘿嘿一笑:“小环姐姐,这你就不明白了吧?帮忙这种事情,有的时候一个没帮好,反倒会惹的一身饲料味!我可是深有体会!那时候我帮吉湍坪的李婶婶家看小猪仔,结果一个不小心,小猪仔让山上下来的雪狼给叼了去,后来李婶婶把我臭骂一顿,还把小猪仔吃剩下的饲料泼了我一鞋呢!小环姐姐,我告诉你啊,那个味儿啊!简直就别提有多难闻了……”
“快别胡扯了!赶紧说正事!”我吼了他一嗓子。
项狗狗吐吐舌头,知道自己扯的太远了,赶紧收起刚才故作认真的样子,又恢复成先前好像说书似的德行继续道:“金狮镖局见鹰煞帮杀人劫镖,猖狂无比,便决定替西南正道和百姓除此祸害。龙威镖局得知此事后倒也大方,称若是金狮镖局能够出面夺回失镖,愿出三十万两银子作为酬谢。”
“结果没想到,鹰煞帮是被灭了,可这龙威镖局失的镖,却怎么也找不回来!所以龙威镖局怀疑是金狮镖局私吞了贵重的针眼镖,而金狮镖局未得酬劳死了几位镖师不说,反而还被说是私藏了夺回的失镖,自然也不乐意!于是两家镖局便算是至此交恶。”
“接着便是鹰煞帮找上了陈孤,陈孤本就想将金狮镖局除去,眼下见它和龙威镖局水火不容,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所以便结了这火龙黑盟,一举将原本如日中天的燕州城第一大镖局连根拔起。果然也如陈孤所料,龙威镖局不但坐视不理,还暗中联合福远、振威、兴合等各大镖局也一同袖手旁观。”
我大概明白了这其中的原委,可是还是觉得金狮镖局的败落有些牵强,或者说策划此事的人进行的太过顺利。从金狮镖局自己揽事儿上身,到与龙威镖局反目,再到陈孤迅速决策后和金狮镖局正面交锋,都好像是有什么力量暗中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原来是这样啊!”小环恍然大悟:“那照这样说来,龙威镖局实在是太坏了!”她沉思了一下,又忽然看看项狗狗:“这么些事情可信吗?”
这个问题我也想知道。而且项狗狗把这些消息说的真切,完全不像是瞎说的,而且他用词和组句的方法完全不像他话痨时一样,我相信他说的消息,却更加好奇他的消息来源。
原本以为他会想办法在离开我们单独行动的时候去给白正杰传递消息,所以并不指望他能打听出什么事情来。可是现在看起来,他似乎好像真的在打听消息上也很有天赋。
“我……我是听聚丰楼下的说书先生说的!”项狗狗有些紧张的回答道,
“说书先生!?那能信吗?打听消息从说书先生那里打听,也太可笑了吧!?”小环倒还记得项狗狗之前得意洋洋说的话,反声呛他道。
可我却有些迷茫了,说书先生这种行业,其实是江湖中比较偏远,但却又至关重要的。他们常常负责传递一些不便于直接见面的人的信息,因为他们信口胡言,说话也不必负上什么责任,却又同时对一个地方的舆论、民情有一定的引导作用,所以常走江湖的人,对说书先生所说的内容,是极其重视的。
因此消息的来源如果真的是说书先生,那很有可能便是金狮镖局的人,或者是拥护者刻意放出的用以抹黑龙威镖局的消息。所以这消息里可能多半都是真的。
可是让我迷茫的是,项狗狗怎么会知道这些江湖客才知道的事情,他只是单纯的以为说书先生讲的是真的?根本不可能。可是如果不是,那项狗狗身上,难道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秘密?
“说书先生说的,怎么就不能是真的了?你看他把整件事情说的这么详细,而且也符合情理,有哪点儿不真了?”项狗狗狡辩道。
“你……”小环有些生气于他的死皮赖脸,干脆扭过头去不再理他。
云来客栈的楼顶陆陆续续的上来一些客人,有文人,也有江湖客。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我便招呼他们进屋说话。
刚一进房,便听见一声**:“啊……头……头好疼。”一旁床上的金明通正巧醒了过来。
项狗狗显然是还记恨他曾用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脸上一黑,身子却又有些害怕的后退了一步。反倒是小环,心地善良,一见金明通挣扎着要起身,便打算上去扶他。
我一把拉住小环。这人神志不清,有些危险,虽然小环武功不错,可若是毫不设防,仍然很危险。
待到金明通自己挣扎着半坐起来,才拍着脑袋问:“这……这里是哪儿,我……我得回金狮镖局!”说罢便要挣扎着下床。
我见他虽然身体虚弱,到精神明显好了些,而且也好想恢复了理智,这才上前扶住他:“金兄,你现在身体状况还不能随意走动,先躺下吧。”
“你……你是谁?你们是福远镖局的人?”
我摇头:“我们是路过的,看见你昏倒在金狮镖局里,所以了你。”
“这……谢谢。芮儿!芮儿呢!!!??”他忽然大声喊叫起来:“芮儿呢!?你们没把芮儿也带来吗!?”同时不住的东张西望。
“金芮儿?”我确实也不知道她在哪里,
他没有答话,却忽然看见小环身后的那个婴儿抱被的“假婴儿”,立刻发了疯似的一用力,摔下床来,仍旧抬着手大喊:“芮儿!快吧芮儿交给我!”眉目之间瞪出满眼的血丝,额头也好像有些发青,看来十分紧张这个“金芮儿”。
小环见他的样子,有些害怕,赶忙把身后那个枕头包裹着一层抱被的“假婴儿”递给了他。
金明通爱惜的小心接过,抱在怀中轻轻晃动起来,口里还不停的说着:“芮儿乖,芮儿乖……”
这金明通是受了太大的刺激,所以有些疯了吗?他怀里明明只有一个被子,哪有金芮儿?
“金……金兄?”我待他稍稍平静后,上前试探性的问:“芮儿的家人呢?”
金明通却好像忽然又恢复了正常,猛的从身后摸出一把匕首,喝问我道:“你刚才不是还说你们是在金狮镖局里救的我吗?怎会不知道金狮镖局近日来发生的事情!?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我心里骂了一声:**不是疯了吗?怎么忽然又变的这么清醒?
“我……我们是初次来到燕州城,对这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只是看你昏迷在好像已经废弃的镖局里,这才出手相救。我们若是打算害你,又何必将昏倒的你带到这来,还替你照顾金芮儿呢?”我坦然道。
金明通将信将疑的看着我,忽然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项豹!”我一抱拳,嘴里随口胡诌一个名字,既然你们都是狮子、龙、狼什么的,我也来个动物好了。
他迟疑了一下,接着又问小环和项狗狗。
“小环。”小环怯生生的说。
“项狗狗,我是他弟弟。”项狗狗不知是对于骗人成功很开心,还是我也姓了项觉得有趣,说话的时候很是得意。
我们各自报了名字,金明通却仍旧十分紧张,举着匕首坐在地上,不时狠狠的皱眉,用手拍打自己的头,希望能用这样的方式来保持清醒。
我看他这般模样,又想到金狮镖局的悲惨遭遇,生出一些怜悯,上前一步打算劝他。不料这家伙手上一递,匕首直刺我面门,我闪身躲过,一掌将他再次打昏过去。
一个下午,我让项狗狗接着出去打听那个白衣长发的男人,又让小环照顾好金明通,自己则又上了客栈顶楼,找了个靠角落的位子坐下,暗中观察起金狮镖局,同时开始习惯性的整理消息。
叶焚丹为何给金明通留下药后消失不见,金芮儿又在哪?陈孤和龙威镖局到底是被什么人指使的要灭掉金狮镖局?金狮镖局里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还有我们在城外驿站若看到的那个刀疤脸的黑衣女人是和谁见面?又是为了什么事情?是不是和金狮镖局灭门案有关?
窗外各处灯火阑珊,不知不觉天色已经彻底黑了,项狗狗回来却并没有再带给我什么惊喜的情报,还哈欠连天,我假装抱怨他几句,便让他先回去休息了。
远处是夜景繁华的燕州城,就连这家云来客栈也很有些热闹,大厅里唱小曲的,吟诗作对的,咋咋呼呼谈论江湖轶事的不绝于耳。只有我眼前这片金狮镖局的大院,静谧如水,凋落的残叶被风刮的在地上哗哗作响,还有些门窗也跟着摇晃,撞在门框窗框上发出孤独的响声,在灯火通明的燕州城夜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虽然并不急促,却立刻引起了我的注意,城镇内夜间是很少会有人骑马的,因为天色已晚,就算是赶路的镖车和游侠,也会尽量在城里落脚,各方面都会更加方便。
我顺着马蹄声望去,不远处却只有一人一马向金狮镖局而来,奇怪的是,人还未在马上,而是牵马而行。这人身材高大,穿一身藏蓝花的灰布劲装,肩头披着条半长的暗红色披肩,腰间挂着不知是刀是剑的兵器;这马同样健硕,一身棕红色的毛没有丝毫杂色,步履稳健平和,竟然和那牵马的男人保持着同样的步调,显然是相伴多年了。只可惜夜色下,那人的样貌看不太清楚。
这人正对着金狮镖局走开,在正对着镖局大门十丈开外站定,不再向前。我这才看清,他脸上居然还带着张金色花纹的红面具。这面具上的金色花纹在夜色中仍旧光彩耀眼,好像是很罕见又很珍贵的宝物似的。
这男人微微颔首,一动不动的立在那里,身后那匹棕红色的骏马也垂下头去,像是在进行着什么了不起的仪式一样。
大概有一刻钟过去,带面具的男人用右手横握拳头,在自己心口击打了六下,然后也不进镖局,转身又牵马向城外走去。
刚才那个动作看起来像是同族人、世家之间见面、告别又或者是让人保重的礼仪吧?这人是金狮镖局的帮手?赶来替金狮镖局报仇的?如果真的如此,岂不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看来这燕州城不是久留之地啊,我得赶紧把叶焚丹的消息打听清楚了,尽快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