褫衣廷杖。
这样扒了衣服大庭广众之下打板子的刑罚,历来便是惩戒朝中大臣的。
如今老太后气急上头,竟要借此来惩治宫中妃嫔,实实是自大清朝开朝以来的头一遭。
懿旨已下,如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几个太监上前扯住珍妃,直接扒下她的坎肩,只剩亵衣,粗暴地往地上按。
“朕看谁敢!”皇帝稍稍清明了些,苍白的脸上已是气的通红,他剧烈地咳了几声,却伸手握住珍妃冰凉的手,厉声道:“今儿个朕在,倒是想瞧瞧谁敢动珍妃一根头发。”
“皇帝!”老太后提高了嗓音,命李莲英道:“去把万岁爷拉开,成什么体统!”
珍妃凝视着皇帝,一双杏眼里霎时蓄满了泪,她通红着眼眶,将手从皇帝手中死命抽出来,极低声地道:“万岁爷,去吃药。”
皇帝的心似乎被什么扎了一下,手里头已经是空落落的,下一刻,便已经被李莲英连拉带架地搀起来,按到一旁的凳子上。
瑾妃伏在老太后脚边上,平日里那样淡定的人,此时也慌乱地没了形,扯着老太后的宫装下摆,哭的不成样子:“老佛爷,老佛爷,珍儿身子弱,臣妾替她受罚...”
老太后不为所动,也是,她纵横后宫朝堂几十年,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见过?该心狠的时候,若是软了一下,都是奢侈。
珍妃被几个太监推搡着按下,她鬓发散乱,显得有些狼狈。
老太后微微一抬手:“打。”
一杖重重打下,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珍妃尖叫起来。
当着盛怒的老太后,是没人敢偷奸耍滑的,那每一杖都要打的瓷实才能交差。
皇帝在珍妃的尖叫声中微微一颤,双手死死地握了起来,指节发白。
五杖打下去,珍妃的嗓子已经嘶哑,她的身子不停地扭动着,可身旁的两个太监按的牢牢的,她的挣扎显得格外颓败无力。
瑾妃闭着眼睛,每一杖下去,她都恨不能揪心地缩成一团。
十杖重重落下,珍妃白色的底裤上已经渗出一抹血迹来,想来是已经打破了皮。这样的酷刑便是一个成年男子也是受不住的,更何况是自幼养尊处优的姑娘家。
行刑的人委实冤屈,老佛爷既没说打多少杖,依着规矩是打死算完。可皇帝眼睁睁地坐那儿看着,谁敢真打死了?
珍妃的长发凌乱地披散在眼前,那一杖下去竟像是打在一块不断抽搐的死肉上,再没动静了。
“珍儿?”皇帝颤抖着叫了一声。
珍妃双手垂着,脖颈也像是没了支撑似的,长发垂在眼前,只隐隐听得丝丝地抽气声。
“别打啦,别打啦!”瑾妃尖叫起来,跪爬过去一把揽住珍妃的身子,哭的不成样子,“老佛爷,老佛爷,她犯了天大的错,您罚也罚过了,给她留点儿体面罢!”
“珍儿?”皇帝不顾李莲英的阻拦,一把推开他,飞扑到珍妃身边,伸手去探她的气,那里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天似乎塌了。
“传太医!传太医!”他扯着嗓子,声嘶力竭地命令着,“把太医院的太医都给朕传来!传!”
太监面面相觑,到底老佛爷没发话,谁也是不敢动的。
皇帝厉声道:“朕是这大清的皇帝,若是今儿个珍妃有个三长两短,朕说摘了你们的脑袋也绝不含糊!谁要阻拦,祖宗家法一并治罪!”
这话便实实是说给老佛爷听的了。祖宗家法都抬出来了,便是老太后也要矮上一截。
此言一出,太监们吓得连连应声,一窝蜂地请太医去了。
他颤抖着伸手去摸珍妃的脸,满手不知是汗还是泪,只是那脸颊已经凉透了。
“亲爸爸,珍妃已经受了罚,若是您还不消气,便把儿臣打死算完!”他头一回同老太后这样的声色俱厉,不容置疑,一双凤眸锐光如刀,饶是老太后也禁不住瑟缩了一下,瞧见珍妃的模样,心里头也有几分打怵,便是宫女在这宫里,也是不能说惩治就惩治的,更何况位及妃位,若是闹开了,朝中大臣上书也不好交代。
如此,老太后便服了软,道:“珍妃以下犯上,理当是该惩治的。如今既也惩治过了,想来也得了教训,便抬回去将养着罢。”
人都打完了,皇后姗姗来迟,给皇帝和老太后问了安,上前搀住老太后,默默不语。
老太后便当着皇后的面儿下了懿旨,降珍妃瑾妃为贵人,连降两级,已是极大的处罚了。
瑾妃擦了泪,给老太后连磕了两个头:“臣妾替妹妹谢过老佛爷仁慈。”
说完,便随着抬珍妃的太监一道往景仁宫去了,到底只有几个宫女伺候,她是不放心的。
皇帝极冷淡地听完老太后的懿旨,刀子般的目光落在皇后脸上,割的她缩了缩脖子,往后退了一步。
他冷笑一声:“她从来也不在乎区区一个妃位。”
他咳嗽着,大步流星地跨出了储秀宫的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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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妃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已是深夜。
屋里稀稀落落地点了几盏灯,炭盆的热气弥漫在屋里,化开了熏香的气息。
她动了一下,伤口撕裂的疼,让她忍不住抽了一口凉气。
“伤口刚上了药,别乱动。”熟悉的声音令她觉得很是心安,一只冰凉的手覆在她额上,叹了口气,“可算是退烧了。”
她记起皇帝咳的几声,哑着嗓子问:“万岁爷用药了么?”
皇帝摸了摸她的脸,几乎是同时脱口而出:“你伤口还疼不疼了?”
她愣了一会儿,笑了:“万岁爷,我有一刻以为自己要死了。我虽顶撞了老佛爷,可我不怕,但我很怕死。我就想啊,万一我死了,就没人陪你解闷儿了,没人催着你吃药了。可是我又很怕我不死,如果老佛爷不把气都在我身上撒干净了,你往后的日子又怎么过呢?”
皇帝的声音有点儿哽咽:“我知道,珍儿,我知道。”
珍妃满足地笑了起来,小脸在他掌心蹭了蹭:“我知道你懂。”
皇帝摩挲着珍妃的脸颊,低低地道:“珍儿,你从前说,那些洋人的皇帝都只有一个妻子,对不对?”
珍妃笑:“是,万岁爷怎么记起这茬儿来啦?”
皇帝微微笑了一下,凤眸在烛光下熠熠生辉:“咱们也试试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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