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天色将晚,我本想将这个小丫头打回家去歇着,可她却耍赖不走,硬是要我将他妾室的故事也一并讲了。???w8w?w?.?8?1?zw.
我也有很久没有人好好听我说话了,所以便也半推半就的答应了。
依着规矩,纳兰明珠下朝回府来,我作为新妇是该去给公公婆婆行礼问早安的。
只是颜氏却比我更懂规矩,天还未亮,便早早地在我们屋门前恭谨地等着了,等我们都醒了,方才有人前来通传,说颜姨娘在门口候着,来给大奶奶问安的。
我用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如今这偌大的府邸,我便是唯一且货真价实的那个大奶奶了。
我望着懒洋洋地倚在床边上的纳兰容若,他挥挥手:“叫她进来。”
我忙端直了身子,母亲曾在家里耳提面命,正妻便当有宽和容人的雅量,也当端庄识礼,温文清雅,我如此也实属迫不得已了。
不一会儿,颜氏便携着身侧的贴身丫鬟前来拜见。
她一直是低眉敛目的模样,头垂的很低,显得十足恭敬。身上刚刚套了一个青色夹袄,鬓间除了几个珠花和一根翠玉簪子空无一物,如此收敛,不得不说着实叫人心里舒服。
我此时还没梳妆,略略有些尴尬,却也忙叫身侧的侍女去扶她起来,安置她在下的圈椅里坐了,方才笑问:“姨娘来了多久了?”
她柔顺地垂:“妾身丑时前来,想着昨儿个大爷大喜,不好叨扰,如今才敢进来问安。”
我约莫算了算,她竟等了一个时辰还多?!
我有些惭愧,不知道是否我也该起个大早去觉罗氏房门前等着才算是尽了孝心了。
我由衷地觉得有些对不住她:“实在委屈姨娘了。”
她忙垂:“本是奴婢该做的,不敢言苦。”
她应当也是汉人出身,瞧着面相同我也是相仿年纪,如此落落沉稳,我反倒显得有些不足了。
只是想来她出身极低,混了个姨娘,在我们面前倒也只能称奴婢。
我们正闲聊着,屋外有侍女打了帘进来:“大爷,徐大人来了。”
一直沉默着饶有兴致地瞧着我强压着的手足无措的纳兰容若此时懒懒起身,几个侍女忙一股脑涌上前去,更衣洗漱,编缠璎珞,忙的不亦乐乎。
我也忙随着站起身来,他已是锦袍加身,摇身一变,又成了那个风度翩翩的相府公子。
“你伺候大奶奶梳妆吧。”他先是如此吩咐了颜氏,又冲我匆匆笑了一下,“我先去趟通志堂,一会儿回来接你去给阿玛额娘请安。”
我乖巧地应了一声,目送他出了门,回头才瞧见颜氏带着几分悲悯的目光。
我一时间有些失神。
悲悯?
她见我盯着她,自觉失态,忙起身恭谨地福了福:“奴婢伺候大奶奶梳妆罢。”
我心里惦记着她还算是半个主子,我初来乍到,哪里就敢这样蹬鼻子上脸?便笑道:“自有丫鬟伺候着,不敢劳烦姨娘。”
她叹了口气,走过来接过丫鬟手中的夹袄,亲自替我系上盘扣,幽幽道:“大奶奶以为奴婢是什么?方才大爷的意思奴婢心知肚明。”
她将我的盘扣系好,扶我坐在妆台前,盯着镜子里那张同她年纪相仿的脸,轻声道:“在大爷眼里,奴婢也不过就只能做个伺候大奶奶的丫鬟。”
她拿起羊角梳,顺着我的长一梳到底。
我忍不住道:“听姨娘的意思,姨娘似乎知道些什么。”
她苦笑了一下:“奴婢不敢多嘴。”
我自觉她有些不地道起来,哪有勾起人家的好奇反倒闭口不言的道理?
她没再说话,只是替我安安静静地将长梳好,仔仔细细地端详了我片刻,勾唇微笑。她生了一张清秀端正的面容,一双吊目凤眼,是极正统的汉人女子。
“绾衣。”
颜氏退了几步,侍女打了帘,见纳兰容若缓步而来,风华清雅,像是世上的光芒尽数落在他身上一般。
“该去给阿玛额娘请安了。”
颜氏立在一侧,显得单薄而势弱。
我起身笑道:“姨娘先回吧。待我回头得了空,再去找姨娘叙叙。”
她躬身垂眸:“是。”
纳兰容若微微颔,携我一道往正堂去了。
纳兰明珠刚刚下了朝,还没来得及换下那一身朝服,整个人便越显出几分端肃的气质来。他同容若倒是截然不同,一个庄重严肃,另一个却是十足的洒脱,委实难以想象这两人竟然是父子。
“给阿玛额娘请安。”
我随着容若跪拜,行了三叩九拜地大礼,又给二老奉了茶。
觉罗氏将茶盏搁在一旁,顺手执起我的手,拍了一拍,笑道:“早先听人说卢家的女儿端方娟丽,秉性端庄,又格外有才情,如今瞧来,倒是传言不虚了。”
我垂:“额娘抬爱了。”
她摇摇头,又对容若伸出一只莹润如玉,保养得当的手,他亦上前跪在我身侧,执了觉罗氏的手,道:“额娘请讲。”
“容若,如今成了亲了,是大人了。”还是成亲时几乎分毫不差的言论,只是我细细瞧着,竟觉得觉罗氏眼里有几分警醒的意味在,不免又多了个心,接着听她道,“你如今当以家国大事为重,不得顽劣,知道么?”
他垂着眸子,纤长的眼睫在苍白的面颊上落上一层投影,影影绰绰的,神色便没有那般分明了。
“儿子知道。”
觉罗氏微微颔,转而笑盈盈地望向我:“额娘是最得意你的。容若是长子,你自然便是长媳,你两个弟弟年岁尚幼,当不得事儿,府中的事儿少不得你这个大奶奶操持。”
我体己地回道:“绾衣定竭尽所能为阿玛额娘同夫君分忧。”
“好,好。”觉罗氏赞了一句,笑眯眯地将我们二人的手叠在一处,“去罢。”
容若的手很冷,我忍不住心思泛滥,多想了一些。
或许,是因为他的身子不好,我听闻他今年本该进京殿试,可熟料飞来横祸,身染寒疾,便生生将殿试错过了。实在可惜。
可又或许,是因为他的心凉了。
他依言起身,纳兰明珠也嘱咐道:“你如今闲来无事,不要整日出去同那些破落书生厮混,徐乾学愿意提点你,你当更上心些。”
他垂应了是,一只冰凉的手松松地牵着我,我们两人的手心似触非触,实在难受。
可当着公婆的面,我若是一把甩开,明日卢家怕是就得被人背后整垮。
我随着他福了福身,往后退了几步,方才走出门去。
刚离了二老视线,我便将手放开,同他整个人拉开一段距离。
我们之间隔了几步的距离,实在不像是新婚燕尔,反倒实在生疏的令人尴尬。
“我...”半晌后,他先开了口,神色同语气也都是淡淡的,却不失礼节,“我去通志堂了。”
他走,我反倒像是得了特赦,忙福了福身,忙到我都察觉出了自己那一丝迫不及待:“恭送公子。”
他勾了勾唇,有些局促地微笑一下,转身走了。
我站在原地,盯着他辫底下的璎珞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