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溪与林华的房间隔壁便是柯乐的住处,夜深人静,又接连赶了十天的路,他早已累得不成人形,过两日便要考试,此刻屋内烛火熄灭,帐幔深垂,显然他已经入睡。
屋内传来男子清浅的呼吸,那呼吸,竟比起常人轻盈,若不细听,当真不易发觉。
屋内寂静,便显得那突然响起的轻敲窗户的声音格外响亮,熟睡的柯乐一下便被惊醒,双眼陡然睁开。
纵然在黑暗之中,他的眼睛也似闪着光一般明亮,只是内里竟全无一丝人类该有的表情,只有一片寒凉的冰冷。
此刻的他,与白日完全不同,简直判若两人。
“主子,属下听到他们商议明日会将神功出售,购买的法子,会写在纸上让人知晓”
柯乐坐在床上,垂下的帐幔将他的脸完全遮蔽,只见他挥了挥手将人打发,赤脚撩开帐幔走到窗前。
京都的夜与林家村并无不同,窗户打开,便有阵冷风倒灌进来,他身上只穿了一身单薄的中衣,迎着窗口而站,呼呼的冷风自他脸颊吹过,墨发飞扬,那发际之处,却有一圈极不明显的白色线条。
站了许久,他关上窗户,回到床上,很快便传来了清浅的呼吸。
自始至终他都不曾发现,一道纤细的身影站在他的房门之外,如一尊雕塑一般,直到房间内传来他均匀的呼吸,这道身影方才离开。
第二日一早,天色微亮,约摸才寅时三刻,客栈内便有房屋亮起了烛火,雪白的窗纸上,传来晦暗的人形剪影。
那影子瘦削修长,手上捧着一本书卷,看到绝妙之处,脑袋便不由跟着晃动。
竟是科考的考生早起温习。
考试在即,谁也不敢懈怠半分。
便在这时,月溪与林华的房门开了,她穿着一身朴素的男子服饰,枯黄的头发高高的束在头顶。
此刻外头的气温还没能升起来,正是冰寒刺骨的时候,她身上穿了一身厚厚的棉袄,只是那棉袄穿在她身上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如小孩偷穿了大人的衣服一般。
她不满的扯着自己身上明显不合身的棉袄,嘟着唇冲林华说道:“这衣服当真丑,就不能不穿?”
她身上的棉袄,自然不是她自己的,而是从林华的包袱里找出来的。
林华虽也才十几岁,却足足比妹妹林衣高了一个脑袋,这身衣服穿在月溪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滑稽。
先前赶路之时从未起过这么大早,故她当时也没穿过棉袄,待得来了京都,方才发现自己身上只带了一身女式棉袄。
她如今作少年打扮,那身袄子却是不合适的。
林华宠溺的摸摸她的脑袋,温和道:“你若不想出门,不穿便是”
今日可是出售神功的日子,她怎么可能不出门,这哥哥分明就是消遣她的。
月溪带着满心的郁闷,穿着明显不合自己体型的棉袄来到客栈外头,倚着门口,向掌柜的租了一套桌椅,搓着手哈了一口气,待天色亮了一些,能隐约看清人影的时候,取出一根红烛点在桌上,将神功摆了出来。
这天色未明,朦朦胧胧之时,火红的烛如森森鬼火一般,有对面客栈寄宿的书生看到这头的鬼火,吓得忙将窗户关上,却又止不住心中的好奇,偷偷打开一条细缝朝外头张望。
初时只能看见一个瘦小的身影坐在烛火后面,那红彤彤的烛火倾洒在他的脸上,却只能看见一张裹在厚棉袄中,看不清面目的脸。
见到这一幕的书生不由心生诧异,天还未亮,这人为何坐在门口,那模样莫非是在等人?
可若是等人,又为何要燃一根红烛?
书生们心中的好奇如猫抓一般,手里书怎么也看不进去了,真想立即前去探听清楚。
看清了下面的是个人,这些书生们心中便全没了胆怯,只剩下浓浓的好奇。
终于,天色渐亮,随着朝阳的曙光,气温逐渐升高,那坐在门口的人也解了身上的厚棉袄,露出一张明显稚嫩的脸。
便见她将红烛熄灭,从怀中掏出一张折叠得格外平整的纸,往桌上放上一块木板,拿浆糊糊了一层,然后将手中的纸小心翼翼的贴在木板上,将木板立了起来。
这人,自然就是早早出来的月溪。
将准备工作做好,她便开始守株待兔,等着客户上门。
那纸上的字写得极小,离得远了,便看不清楚。
早就被月溪先前的举动勾起好奇心的书生再也按捺不住,放下手中的书本,披上外衣便出了客栈,朝月溪这边走来。
被她的举动挑起兴趣的绝不只一人,只是其他人见到有人朝她走去,便都放下书本远远观望。
来的第一人是个带着纶巾穿着天青色长袍,面容有些文弱的人。
他一手提着袍角,一手横放于腹部,来到月溪面前,温和有礼的说道:“这位兄台有礼了,小生范进,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他倒当真将读书人的繁文缛节做得头头是道,可惜月溪不是读书人,再者林华也交待过她能不说话尽量别说话,故她也不开口,只伸手指了一下木板上的宣纸上写的内容。
那书生打眼一看,忽的惊讶。
不曾想到这贴在木板上的,竟是上好的宣纸,还是价格昂贵的生宣。
这样的宣纸别说价格贵得惊人,有时便是有钱,也未必能买到。
将上头的内容仔细阅览一番,范进这才发现桌上还放着一本书,那书的封皮不知用什么材料做成,上边的字笔走游龙,豪放大气,与一般的读书人所写绝不相同。
看过宣纸上的注解,知道这写着神功二字的书本是一本武功秘籍,只是他一个读书人,要这秘籍做什么?
范进心中失望,朝月溪拘了拘手,便转身离去。
第一个前来的人竟然没有购买神功,这有些出乎月溪的预料。
范进回到客栈,便有同届的考生前来问询,那对面客栈门口摆摊的,卖的是个什么东西?
范进也知这些人心中好奇,也不隐瞒,将自己在纸上看到的以及那秘籍的模样都说了出来,听过之后,除了有几个心中感兴趣,其余的大多失望的摇头,转身往房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