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很早以前, 连奚就在思考,自家同事的实力是不是强过头了。
苏骄曾经说过,地府指派上来的鬼差, 基本都是鬼魂。他们和其他普通鬼魂略有不同,可能生前有些功德,也可能天生实力强一点,所以被派上来当鬼差, 帮地府干活、攒攒业绩,为的是下辈子投个好胎。
按照这个说法, 这些从地府指派上来的鬼差,应该是有些实力的, 但不该过分的强。如果真的非常强悍, 那为什么不直接在地府当公务员,还要跑到阳间来?这就像古代的流放。地府就是京城, 龙盘虎踞,真正厉害的官都是京官;阳间就是穷乡僻壤, 来这当官的要么是没权没势, 要么是被流放的。
而捩总的实力就像是黑夜中的萤火虫, 哪怕再怎么隐藏,也总能展现出与众不同的光芒。
比如他们和无锡小鬼差唐梓打架, 捩总随随便便, 就收服了唐梓。
又比如和那个邋遢的黑牙老头打架, 更是离谱。连奚就是从这开始怀疑自家同事的实力的。黑牙老头曾经轻松秒杀苏城上一任白无常,还没被任何人发现。同时,这么多年了, 他一直在苏城为非作歹,上一任苏城黑无常也没发现他的存在。
黑牙老头虽然败得奇快无比, 但他强也是真的强。可就是这样的黑牙老头,都没能在捩臣的手下撑过一个回合……
你怎么这么强?
连奚目光复杂地看向自家同事,全然没思考过,黑牙老头似乎也没能在他自己手里撑过一回合的事实。
察觉到青年的视线,捩臣思索片刻:不让看手机了?
好像这种时候刷手机是不怎么好。
捩臣淡定地收起手机,看向那瘫倒在地的更夫:“你刚才说,你是因为有人举报,才到这儿的?”
金色册页的主人是捩臣,听到他说话,更夫浑身一抖,不敢隐瞒:“对。本来阴阳相隔,我很难从地府跑上来。但因为地府出了乱子,大人物打架打出一条两界之间的缝隙,显露混沌。而在这混沌之间,有很多鬼差举报你们,给我引出了一条路,我才能穿过混沌,顺利地来到这里。”
捩臣:“三十三市的鬼差举报我们?”
更夫点头:“对!”
呵!捩臣声音骤冷:“我也举报了温州鬼差,你为什么没去惩罚他们?”
更夫目瞪口呆:“……啊?”眼见大佬即将发火,更夫后背寒毛竖起,哪敢怠慢,一边喊着“好汉容我看看”,一边快速地翻开自己的白无常证。仔细查阅过后,更夫终于从排山倒海般举报苏城鬼差的举报信里,找到几条举报温州鬼差的。
再仔细一瞧,这三个举报信全是苏城黑无常一个人举报的!
更夫:“……”
为什么来惩罚你们,不去惩罚他们,你们心里没点B数吗?!
全世界都在举报你们作弊,你们还敢恶人先告状,能要点脸吗!
但这话更夫哪里敢说,迫于捩总的淫威,更夫脸上表情变换,最后视死如归,咬牙道:“这其实和温州鬼差本身的特殊性……有点关系。”
“嗯?”连奚有些惊讶。
捩臣向来自我感觉极其良好,我拿第一理所当然,你抢我第一你就是作弊。但连奚从来不这么认为。他也觉得温州鬼差的业绩好像哪里怪怪的,可他也认可江南道白无常,也就是更夫应该来抓自己和捩总,不该去抓温州鬼差。毕竟怎么看,他们都更像作弊的。
但他没想到,这更夫居然还真知道点什么内幕。
难道温州鬼差真有问题?
连奚来了精神,捩臣也眯起双眼,两人认真等着更夫的解释。
只见更夫苦着脸,语气怪异:“这就要从我的同事说起了。我的同事,也就是江南道黑无常。他比我厉害一些,有五百多年道行,哪怕放到阴间十八个鬼差中,他的实力也名列前茅。而温州现在其实只有一个鬼差,那个鬼差……”略有些别扭,更夫咳嗽了一声,过了几秒才接着道:“那个鬼差是我同事的小相公。”
连奚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捩臣直接问:“小相公是什么?”
更夫:“就是娈童!那小子生前是个戏子,长得细皮嫩肉,到了阴间后,被我同事看上了,收到房中。这小子那种功夫十分了得,哄得我同事允许他去投胎,还为了让他投个好胎,给他走了后门,送到了当时一个鬼差都没有的温州上任,甚至还把自己的黑无常证借给他了!”
想到这,更夫都觉得自己那位同事真的是鬼迷心窍。
都说鬼能惑人,可鬼也能惑鬼!
他同事在地府有八房小妾,这八个女鬼跟了同事几百年,都没能让同事许她们一个好前程。那个戏子才跟了他几十年,同事连自个儿的黑无常证都借出去了。
更夫:“我们的无常证和你们这种劣等……咳咳,和你们这种普通的无常证不大一样。我们的无常证,可以监控整个江南道的鬼魅变化,且同时能记录一百条孤魂野鬼的气息。”说着,更夫翻开无常证,他低喝一声:“江南道白无常敕令,魑魅魍魉,现形!”
话音落下,只见一阵阴风拔地而起。接着,一百道金色光柱自更夫手中的白无常证中飞出,飞散四方。
这一百道金色光柱有粗有细,大多细如发丝。但也有几根,粗壮如婴童手臂!
更夫:“而且这本鬼差证的用处还不止这些。这个才是真正的鬼差证,阳间鬼差使用的只是廉价的仿制品。我的这本鬼差证可以直接监控整个江南道三十五市的鬼差动静,同时还记录有你们的大致信息,以及成为鬼差后,累积至今的业绩。”
连奚听得呼吸一顿,他还没下决定,耳边闪过一道快速的风声。
捩臣直接抢走了更夫手里的白无常证。
捩总:“你的这本鬼差证不错。”
更夫:“……”
捩总:“现在它是我的了。”顿了顿,毫无诚意地挑眉问道:“有意见么?”
更夫欲哭无泪:“没!”他早就想到了!
被金色册页的金光笼罩着,更夫就像打了霜的白菜,垂头丧气。
知道了温州鬼差恐怖业绩后的秘密,连奚这半个月来的困惑终于有了答案。虽然这个原因和他想象的略有不同,有点……太简单了。
他本来以为温州鬼差可能是个经商奇才,钱到了温州人手里能翻两番,业绩积分到温州鬼差手里,也能暴增一倍。没想到弄到最后,居然只是因为温州鬼差有个好靠山。
就这?
连奚摇摇头,对这个答案说失望也有些失望,说认可也没法不去认可。毕竟这就是事实。
果然,这种走后门作弊的事,他从小就不会做。无论在孤儿院还是后来进入社会,他总是最循规蹈矩的那一个。
连奚:“如果我把温州鬼差那边那本黑无常证也抢过来,会有什么不一样吗?”
更夫:“???”你们是土匪吗?!
连奚:“江南道黑白无常,两个无常证都落在阳间了。二合一,会不会有其他不一样的东西出现?”
更夫:“整个阳间就这两本真正的无常证,要是聚到一起,大概能对其他八条道上的劣等鬼差证都产生一些影响?这些都是我猜的。”错了概不负责!
连奚和捩臣看向对方,无需言语,二人相视一笑。
更夫:“……”
你们两比我更像魔鬼吧!!!
更夫悲愤欲绝地反思自己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他为什么要跑到阳间?阳间太可怕,他想回地府!这时,连奚蹲下身子,凑到更夫的身边。他的动作令捩臣多看了他一眼,但并没多说。
连奚压低声音,用只有更夫一人能听到的嗓音,小声问道:“有件事。地府派新的鬼差到你麾下上任,你应该是知道的吧。”
更夫愣了愣:“知道。”
“地府有派新的苏城黑无常上来吗?”
更夫讶异地看着连奚,又看向他身后的捩臣:“苏城黑无常不是自己找的接班人么?地府没指派啊。”
连奚脸色微变,他语气随意:“哦,我只是想看你知不知道这件事。对了,你这本无常证……”
该盘问的事也盘问的差不多了,连奚仔细拷问更夫这本无常证所有的使用方法。更夫事无巨细,全盘托出。等他把该交代的事全部交代过后,连奚站起身,看向自家同事。他还没开口,更夫便面露惊悚,尖锐地叫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愿意主动回地府,或者你们把我囚禁了也行。我是这本白无常证的主人,如果我死了,这本无常证就无主了,你们就使用不了它,地府也会发现我死了!”
连奚微微一顿。其实他并没有要杀更夫的意思,但是他的心中确实闪过这个念头。
因为,他知道的太多了。
连奚的视线从捩臣的身上快速瞄过,这一眼扫得极快,连捩臣都没察觉到他复杂的目光。
两个月前,地府秩序大乱,忘川断流,据传言是有绝世恶鬼逃出了地府。
两个月前,捩臣突然出现在阳间。他失忆了,被苏城黑无常误以为是地府派上来的新任鬼差……
如果这两件事真的有所关联,那么一切就都有了解释。
强悍无匹的实力,一人拥有两样法器。
对世间所有生灵的蔑视和那高高在上如同神灵般的漠然。
还有那浑身上下,哪怕至今都萦绕在捩臣周身,如同萤火般的点点金光!
虽说金光和红光,与好鬼、坏鬼本身并没有直接关联。但是此时此刻,连奚终于明白了,从头到尾,这些金光都在暗示他――
只要将这只绝世恶鬼送去轮回,你就可以获得无上功德!
“有事?”俊美清挺的男人垂着漆黑的眼眸,定定地看着连奚。
喜欢坐在沙发上掰橘子吃的同事。
喜欢玩游戏、打得菜却还爱玩的同事。
明明上一刻还在说生死{看书-就去醋溜文学网}有命,死亡不过是一场轮回,下一秒便默默地陪着众人一起翻阅历史典籍,无声地阅读那段历史的同事……
连奚忽然想起,每当自己直播的时候,同事总是乖巧地坐在他的身旁。也不打游戏,就这么认认真真地看他。当他赢了一局,心情愉悦地回头与同事说笑时,这个人总会轻轻点头,目光中难掩认同与崇拜。
“真厉害。”
捩臣,是绝世恶鬼。
但是……他更是苏城黑无常。
连奚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他微微摇首,笑了起来:“没事。”
青年静默郑重的注视和倏然松缓的笑,让捩臣目光微动,心中漾起一丝怪异的感觉。片刻后,他轻轻颔首,道:“我有事。”
连奚一愣:“嗯?”
捩臣双手插着口袋,理直气壮:“小相公是什么。”
连奚:“?”
捩臣:“娈童又是什么?”
连奚:“??”
没等连奚回答,更夫化身狗腿,一边舔一边急匆匆地回答:“大人,这个我知道。小相公就是包养的男人,娈童就是被男人包养的小男人!”
捩臣倏地怔住,嘴唇缓缓张开:“……男人和男人,也能在一起?”
狗腿更夫迫不及待地道:“当然可以。大人,这种事自古就屡见不鲜。古时候叫龙阳,现代叫同性恋。”您还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您!
“怎么在一起?阴阳调和,为天罡伦常。阴阳失调,为天地不容,况且……”捩臣仔细想了想,过了几秒:“男人和男人之间也并无可相合之处。”
连奚:“……”你居然还认真去想了吗!
更夫:“怎么没有,大人,男人当然是用后……”
“够了啊!”连奚终于忍无可忍。
捩臣和更夫齐刷刷回头看他。
连奚看着自家一脸认真、似乎真的只是想探讨新世界大门的同事,头疼掩面:“先回家吧。苏骄刚才给我发消息,他到家门口,但是忘带钥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