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吃完2013年最后一顿晚饭,肖风和肖旗还没有回来,只有秘书处传来的消息:肖董会出席今晚的跨年倒计时。
肖董出席,那么也就意味着,肖家姐弟都一同香港回来了吧。
可是,林初欢的手机里,没收到一条短信。她习惯把手机调成静音,贴身放在口袋里。有时她一天下来都不曾看一眼手机,没有什么人找她,除了各种广告推销,她也对短信没有什么期待。令她常常疑惑不解的是,地铁里那些涂着漂亮指甲的女生们,怎么能随时随地都抱着手机滴滴滴发个不停。每个人都能拥有另一个人,在手机的那一头,时时刻刻回复着你的任何言语吗?
林初欢很好奇这个问题。
但她今天已经瞄了十几次消息了。她怕自己身体的感应变得麻木而错过了短信的震动提示。可结果一遍一遍地证明,她的身体比她的心要诚实。
她真的不知道肖风会不会来,什么时候会来。越是不知道,她越是不踏实。
她和他已经一个星期没有见面了。在此之前,他们天天在一起上班、吃饭、说笑。可是,再在此之前呢?他们分明是两个陌路人。
为什么一旦认识了,一天,就抵得过过去的一年?
林初欢脑袋里闹哄哄的,塞满了商场里的各种声音。汹涌的人潮从这个城市的四面八方都朝这座诺亚方舟般的建筑中涌来。商场里挂满了“2013到2014,我愿爱你一生和一世”的巨幅标语,水晶马下,无数人依偎合影。此时,她看见了人流中宋心怡熟悉的黄色制服,她神情焦虑,身边围着一小群人。林初欢凭着本能,挤上前去询问。
宋心怡见到林初欢,一拍脑袋,大笑:“看,这不是赶来一个救命菩萨了吗?”边说边拉着她不放。
原来零点倒计时前,水晶马上会进行抽奖活动,导购部负责现场礼仪这一块,可原先指定好的送上抽奖券的礼仪小姐,五分钟前刚刚崴了脚,宋心怡正愁眉不展地想着从哪个位置上调下一个补上她的位置。一见到林初欢,她就放心了。林初欢身材高挑,做礼仪小姐自然合适。
“快去换衣服!换衣服!”宋心怡拉着她去休息室。
等林初欢换上鹅黄色的制服裙,系上翠绿色的小方巾,了解完上场的时间节点和流程,2013年只剩下最后一个多小时了。
她抱着水晶球状的抽奖箱,站在水晶马正下方。虽然,她看着这匹巨马的缓慢诞生,但她此刻才真正注意到,马体中空部分的那截木梯,竟然如此狭窄,宽仅一人有余,为了便于完好地藏身在马腹里,两端没有额外的扶手栏杆,且几乎呈60度向上直达马背,极其陡峭。
林初欢仰着头,心头不知为什么,突突直跳。她并不畏高,住在老家的时候,也经常楼梯上爬上爬下。可是,她此刻站在这截狭窄的木梯下,心里却一片没来由的恐慌。她的脑袋里好像有混沌不清的图像,可是她无法理解。
暗处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我不要上台!老姐你自己来!……反正我不要……老姐,求求你……爸为什么一定要我上台亮相……这事到底有没有商量……我恨你恨你恨你……”接着是手机挂断的声音。
肖风的身形从暗处渐渐走出来。
林初欢一袭鹅黄,肖风则一身白色西装。世界的喧嚣好像被看不见的屏障挡在了水晶马的外面,只剩下他们,一黄一白,静静对视,遗世独立。
两个人都略略有一些尴尬,都没想到,他们会以这样意外的方式的相见。不过,他们的相遇,本就是一场接一场的意外。
林初欢最先对肖风笑道:“回来了?香港好玩吗?”
肖风也跟着她笑起来,“就是那个样子啊,每年都去,有什么好玩的!我给你带了新年礼物,就放在办公室里,这里的工作结束以后,你记得去拿哦!”顿了顿,由衷地夸道:“听应大哥说,这个迎新主题是你策划的,太浪漫了!换了我,想到2015,甚至2025都不一定想得出来!你牛!”他翘起大拇指。
林初欢笑而不语。这份“全城热恋”是给别人的,想得到想不到,有什么关系。如果是给自己的,那么,再普通的一句“我想你”,都是最浪漫的!
他,平安夜的表白,成功了吗?
林初欢咬紧嘴唇,尽力想甩开这个念头。这不是你这个小助理可以关心的话题,不要问,不要问,不要问!
片刻的沉默后,轮到肖风率先打破。他指了指林初欢怀里的“水晶球”,问她:“这是……里面都是……奖券啊!”他看清楚后,瞪大了眼睛,一把夺过去,颠来倒去地看。
两个人之间那层薄薄的尴尬终于一扫而光。
林初欢赶紧小心地抱回自己的怀里,她了解肖风,这种时候你不能指望他突然就有了分寸。
肖风恨恨地白了球一眼,没好气地说:“都是它!都是它!”
林初欢帮他把话顺完:“都是它,要你上台亮相了是不是?今晚的抽奖嘉宾就是你对不对?”
肖风从鼻孔里冒出一个大大的“哼”字,“我才不……是……”他看着林初欢的眼睛,声音从一开始的气拔山河到末了的音如蚊叫。
“好吧,我大丈夫说一不二,我就是怕,我怕登台亮相,我怕大庭广众,怎么样!”肖风蛮横地昂着脑袋,一副“不满意你咬我”的无赖相。
林初欢在肖风“斗志奋发”的时候聪明地选择不与他争锋。她的视线越过肖风,落在那段木梯上,轻轻地说:“我也怕,怕这个梯子。”
肖风回头看看,他之前已经打量过这个家伙了,他拍拍胸脯说:“你们女生就是胆小,我一会儿带你上去,保证你不会有事!”
林初欢摇摇头,她说:“我不是怕高怕陡怕跌下来,我是怕这个梯子!”
“梯子?”肖风挠挠脑袋,跟着她一同转身去看。
“嗯,梯子。我也不知道,看着它的时候,脑袋里就会很多模糊不清的画面,可是,”她把怀里的球搂得更紧了些,“可是,我怎么努力,都看不清它们,越想看清,脑袋就越涨。”
肖风担心地看着他,说:“会不会你对这样的木梯有心理阴影,比如,你小时候从上面摔下来过?”
林初欢看看他,缓缓摇了摇头,说:“不知道,我很小时候的事,都没记忆了。”
肖风瞪大了眼睛看她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