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没多久,秦机来郭家接人。
俞夫人和他们同坐一辆马车,所以俞明枝和秦机不好有太亲密的举动,规规矩矩的并肩坐着,于是说起正事来。
“皇上对这件事是什么意思?”俞明枝问道。
俞夫人听见她这么问,也看向秦机,看来有些在意这件事。
秦机道:“我去迟了一步,皇上同意了。皇上认为不过是纳个侧妃,只要身家清白就可以,不指望有什么显赫的门楣和绝世无双的才华容貌,所以随着成王的意思去办了,已经通知了钦天监选择良辰吉日,将郭二小姐接进府邸去。”
他进宫时,正好和出宫的成王打了个照面,从神态来看明显是有意早很多时候来说这件事,好避开他,生怕他出言阻拦。
所以他们匆匆打了个声招呼,就各奔南北而去。
等他到了皇上的寝宫,听见的是皇上正拿这事当趣闻说给皇后听。
郭家发生的那些事情,他自然不会和皇上提起一字半句,自然皇上也不会知道郭家发生过什么,都以为是像郭昌那样认真精明,但又热心肠的人。
他便像是随意提起似的,简单问了两句,知道皇上的心思之后也没再提什么了。
看着皇上好像因为成王沉迷女色好高兴,他也知道不该多说话了。
反正想要阻止郭宝芸成为成王侧妃的话,有的是办法。
“看来这件事没得转机了。”俞夫人叹道:“那日我们在云居寺时,成王妃心心念念的想着是为成王殿下祈福,还采摘了他最喜欢的桂花,要拿来泡茶做糕点还有香囊,却没想到隔着一座院墙,成王殿下却在做着这等事情。”
俞明枝想了想,拍拍母亲的手,刚要安慰两句,却听母亲又说话了。
“幸好你不是这样的人。”
这句话是对秦机说的。
秦机应声一笑。
俞明枝心头一喜,抬头看看母亲和秦机。
看来在这么久的相处之中,母亲是越来越喜欢秦机了,这真是件大好事。
俞夫人注意到女儿雪亮的目光,轻咳两声,“你发什么愣呢明枝?”
俞明枝笑道:“母亲,都说比一比才能凸显一个人的好来,秦机可是什么都不输旁人,对吧?”
“你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俞夫人又毫不留情的如此说道。
秦机不由地在心中感叹,不愧是母女,一些性子都是一模一样的。
俞明枝扑进俞夫人怀里撒娇,软软的唤了声“母亲”。
俞夫人慈爱的抚摸着她的秀发,“我只希望我们一家子都平平安安的,再没有劫祸。可是我看这个郭二小姐看你的眼神,像是要生吞活剥了咱们似的,说不出的阴毒可怕。年纪轻轻的居然能做到这般地步,她以前到底都做过什么?你快老老实实的告诉我。”
俞明枝轻松的笑道:“也没什么,比之叔伯家宅院里的争斗可不入眼多了。”
俞夫人道:“你这鬼丫头,多严重的时候从你嘴巴里说出来,都跟踩死只蚂蚁那么简单。”
俞明枝认真的点头道:“确实和踩死一只蚂蚁差不多简单。”
“你啊。”看来是不会道出实情了,俞夫人瞥一眼秦机,有时间得和他谈一谈才行,早点想出些办法防备着那些人。
未雨绸缪,方是上上策。
俞明枝抬眼看着母亲的神色,道:“我瞧着郭伯父已经在想办法了。他是有分寸的人,知道怎么做。”
俞夫人草草的点头。
秦机道:“岳母放心吧,一个郭宝芸掀不起风浪,就算有小小的波澜,在那宅院里也能被收拾干净了。”
“是啊是啊。”俞明枝附和道。
俞夫人看着夫妻两人眼中透出的关切之色,勉强笑起来,像是放下了这件事。
好不容易得到了现在安宁些的日子,她比以前更害怕有灾祸降临在头上。她比以前更加珍惜这样的生活,处处小心翼翼的过着。大长公主拿她当知己好友,就算在人前相处起来也像是亲姐妹,但是她时刻都不敢忘了规矩分寸,生怕有朝一日出了什么事,这些也会被编制成对皇家不敬的罪名。
还有秦机,虽说现在朝堂上都是自己人,但是人心是这个世上最难揣测琢磨的东西,指不定哪一日就有人不满现状而生了二心呢?
她知道自己这是杞人忧天,但真克制不住害怕的情绪,尽管表面上一直装的若无其事。
只是不想再让女儿和女婿操心。
俞明枝觑着母亲的脸色,故意说道:“今天在郭家吃的一样小点心不错,不知道你会不会做?”
她的话打断了俞夫人的心思,跟着女儿望向秦机。她已经尝过很多次秦机的手艺了,就像女儿说的,比他们原先在襄州的家时做了十几年的厨子都要好,可见他是用了心在学,也用了心为家人做饭菜。
特别是她听女儿说,秦机小时候的梦想是开个酒楼做厨子,而且若是将来不做官了,就要找个风景如画的地方开酒楼完成年少时的梦想,感到很惊讶。
这个秦机,倒还真的挺有趣。
秦机笑着问道:“是什么样的点心?”
俞明枝比划起来,“大约这么大一个,都可以一口吃掉一个了,模样就像是半盛开的荷花,做个惟妙惟肖,每一个花瓣都清晰可辨,花瓣是白颜色,尖尖上带着一抹粉红,吃起来有一丝甜甜的味道,内中的馅料是用红豆和枣子做的,两样东西混在一块儿一点儿也不腻,还有点芝麻的香气。”
“有趣。”秦机摸着下巴。
俞明枝道:“听郭伯父说,是专门请来的厨子呢,原本是想进宫去当糕点师傅的,但是最后一场比试的时候,发挥失误败下阵来。人还没出宫门呢,就被郭伯父请回家里来了。”
除了皇家或是受到恩宠的人,才有资格迟到御厨做的东西。那么寻常人家,就吃一吃比御厨差一点点的厨子做出来的。
其实这个厨子只是运气差了,手艺还是非常好的。
像这样精巧的点心,真难以想象是那么一个看起来五大三粗的汉子出来的。
秦机道:“那我改日一定要再去郭家一趟,向这位师傅好好请教请教。”
俞明枝欢喜的拍手,说道:“太好了,我正愁没有吃够呢。”
俞夫人笑道:“瞧你贪吃的,小心吃多了像猪一样的胖。”顿了顿,她若有所思的说道:“不过你今天确实比往常吃的要多一些。”
按理说,晚上的时候,经过郭二小姐的事情,大家都没什么心思吃饭,虽然强装出热闹的气氛来,但细看之下是藏不住的,大家都在担心这件事会给郭家带来灾祸,吃到嘴里的没事也和嚼蜡一样没有滋味。
唯独明枝,不仅多吃了小半碗饭,而且还吃掉了三个糕点。
俞明枝道:“有吗?”
俞夫人生养过两个女儿,目光不由地转到女儿的肚子上,“你该不会是……”
“……”俞明枝低头看看自己的肚子,脸上有些发烫。
离小产过去并没有太久,那又这么快?但又无法向母亲解释。
秦机看着俞明枝,微微勾起唇角。
俞明枝道:“因为今天的晚饭是真好吃,母亲……”
俞夫人拿她没办法,叹口气道:“好好好,不过你一定要多顾着你的身子。哪方面的事情定然是要多注意的。你堂嫂就是,那会子年轻不懂事,蹦蹦跳跳的,把孩子蹦没了,过了两三年才好不容易怀上第二个。”
俞明枝抿了下嘴唇,很快扫去眼中的忧伤,含笑应道:“女儿都记着了。”
“嗯。”俞夫人满是关爱的望着女儿和女婿。
他们的笑意和深情都落在她的眼中,有些惆怅又有些欢喜。
随着轻快的马蹄声,马车回到了秦府门前。
秦机刚扶着俞明枝下车,就看到门房匆匆跑过来,低声说道:“成王妃来了,现下在堂屋等着呢。”
俞明枝和秦机对看一眼,这么晚了还过来肯定是因为成王要纳侧妃的事情,被气着了。
成王虽然常年在外面跑,但是至始至终没有带过一个女人回来,也没有再外面沾花惹草的传闻,是个洁身自好又情深义重的男人。成王妃是他唯一的女人,在相聚不多的日子里相敬如宾,外人眼中也算一对神仙眷侣了。
可是做了这么多年夫妻,却突然领回来一个女人,连提前打一声招呼都没有,仿佛是一记耳光狠狠地抽在脸上。
这样的滋味,是极为不好受的。
这些时日里,她和成王妃来往的比较多,所以她这会儿定想找个人说说话,排解心中的忧愁吧?
若是寻常人,俞明枝会这么想,但成王妃不是……
她突然来到家中,一定有其它目的。
就像成王突然要了郭宝芝芸一样蹊跷。
俞明枝不会表露在面子上,她和秦机一起快步走进堂屋,成王妃听见脚步声,抬头望过来,随即苍白秀丽的脸上显出淡淡的笑意,起身迎上来。
“俞夫人,秦侍郎,秦夫人。”
俞夫人上前握住她冰凉的手,关切的问道:“这天气渐渐的凉了,你可要多注意身体啊?”
听她这么一说,成王妃的眼泪水忍不住流出来了,“多谢俞夫人关心,我,我只是……”后面的话,已经夹杂在哭声中,叫人辨识不清了。
俞夫人忙让她坐下,摸出帕子来给她擦眼泪,“这是谁惹得你不高兴了?我替你去收拾他去。”
“俞夫人……”成王妃挨着她,“我只是想找人陪着说说话,还请你们不要嫌弃我。”
“哪里的话,不都说了现在算是一家人了吗?”俞夫人柔声安慰道。
成王妃感激的笑了笑。
俞明枝让丫鬟端来温热的茶水,亲自送到成王妃手上,“我们到母亲屋子里说话吧,那儿坐着顺服,这儿有穿堂的风,小心别着凉了。”
成王妃喝口茶,点点头对俞夫人说道:“明枝说的极是……就怕实在打扰你们了,真是过意不去。”
俞明枝站在旁边,居高临下般的看着成王妃,一举一动都逃脱不了她的眼睛。
喝了大半杯茶,成王妃和俞夫人相互搀扶着起身,一边低声说话一边向院子走去。俞明枝和秦机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听着成王妃断断续续的哽咽声。
俞明枝有话想说,却不知从何对秦机说起。
有的事,也许等秦机主动说起,再谈论为好。
秦机目光幽幽的注视着成王妃,在她似乎觉察到太过于专注的目光而回过头来时,又转开了眼,凝望着身边的妻子。
“成王妃此次前来,怕是有什么图谋,你和岳母小心谨慎一些。”
俞明枝略感诧异,这不会是秦机说出来的话。
但是成王、成王妃突然这样做,又不得不叫人深思。
“我明白了。”不多时,她回应道。
秦机握住俞明枝的手,在掌心里搓揉了几下,“说几句就劝成王妃睡下吧,早些回来休息,今天一整天下来你和岳母都累了。”
俞明枝瞥一眼前后的人,踮起脚尖,飞快地在秦机的唇角亲了一下,“嗯,等我回去。”
秦机无声的笑起来,在成王妃的目光再度瞟过来时,化为平静,“好,为夫等着你。”
到了游廊分岔的地方,俞明枝向秦机挥挥手,然后快步追上母亲和成王妃,听见几句抱怨,“现在所有人都在耻笑我了,这叫我以后怎么做人……”
她想起之前见面时成王妃的模样来,心中感叹判若两人。
很快,她们来到厢房。俞明鸯已经睡下了,她们坐在书房里说话,丫鬟送来水和糕点,又在香炉里添了几粒香丸。
俞明枝闻着凝神静气的香味,捧起茶盏看了看,清湛的水,没有一片茶叶。
看来是秦机特意嘱咐过丫鬟们了,就怕喝太多的茶让成王妃越来越有精神,闹的一晚不得安宁。
她正想着秦机的细心,耳边响起成王妃的问话:“明枝,你快帮我出出主意,我到底该如何是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