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在俞明枝看来,这类羊脂玉戒指不算稀奇和珍贵,在大些的珍宝铺子里都能买到。
珠儿笃定的点头,“您看这戒指外侧的划痕,当时单侍郎和公子起了争执,因为太过激动,戒指飞脱出去,在地上滚了一圈儿,掉下台阶去,是奴婢去捡回来的,所以晓得上面有擦痕。”
俞明枝借着床头的烛光,又仔细的看了一遍戒指,果真有些许细微的擦痕和一道极浅的裂纹。
珠儿道:“这世上不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吧?单侍郎的戒指落在床上,写有名字的诗集摆在桌上,十有八九就是他将我们掳到这里来,想报复公子羞辱他的仇怨。”
“不,”俞明枝觉得不对劲,“是实在太巧合了,巧合的反而像是有人精心布置好的,栽赃陷害的局。”她举起戒指给珠儿看,“你看,戒指内侧因为佩戴时间长久而留下的一些污垢,说明是常年戴着的,再加上戒指的大小,若是从手上脱落下来,定然会很快觉察到。”
“小姐说的有理,可是……”新的疑问在珠儿心中升起,“这么容易就被小姐觉察到了问题,这么布置又是为了什么?”
俞明枝也陷入沉思之中,对这伙人的身份又有了诸多疑惑。
夜渐渐深了,除了外面诡异的没有一丁点的虫鸣外,这个地方太安静又太舒服,丝毫让人觉察不到危险,她想着想着,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打算睡觉。
珠儿靠近她一些,小声说道:“小姐赎罪,奴婢一人之力,无法带上您脱离此等境地,所以……奴婢想明儿还是看看是否有什么法子能混出去,将此地透漏给公子知晓,让他设法来救您。”
俞明枝按住她微微颤抖的手,“不可,那些人有的话不是随便听听就罢了的。他们真会要了你的性命。”
珠儿道:“可一直在这儿受制于人也不是办法……”
俞明枝清楚,对她来说担心的不止是她的安危,更忧心秦机此时此刻不得不受主使者摆布。
她瞪着浅青色的帐子,上面用发丝一般细的银线绣出蜿蜒曲折的花纹,在火光的照应下,莹莹发亮。再仔细一瞧,那是巨大的一朵莲花,正是开放最盛之时,似乎能看到娇嫩的花瓣,闻到幽幽的清香,并且让人感觉到圣洁无瑕。
“嗯?”她疑惑的皱起眉头,那朵莲花的图案似乎有些异样,但一时也说不清楚哪里不对。她指着那花样问珠儿:“你瞧着这朵莲花哪里不对了吗?”
珠儿左看右看,先是费了好一会儿功夫才辨认出莲花的形状,接着又仔细来回看了几遍,摇头道:“奴婢没瞧出来。”
俞明枝继续盯着床帐开,隐约觉得在哪里见过同样的花纹。
她努力的回想着,但是记忆都太模糊,像大海捞针。没多久,她翻了个身,进入梦乡。
珠儿一开始以为她在思考问题,可等了好一会儿,不见小姐出声,她再去看时,发现俞明枝居然已经睡着了。
她微笑着摇摇头,给她掖好了被角,然后也翻过身面朝里,像是跟着睡觉了,其实是在留心着外面的动静。
夜里,这宅子里没有丝毫的动静。
明明在繁华的京城里,可此地像是隔绝了外界所有的一切。
珠儿毫无困意,时时留心着,只希望能尽更多的心力保护好小姐。
而此时此刻,在杨家大门斜对面的巷子里,相对停着两辆马车,幽暗的烛光照映在帘子上,隐约现出两道人影来。
车内,摆着一张棋盘,黑白子纵横交错。
手执黑子的秦机瞥一眼对面的人,将棋子轻轻地放在棋盘某处,漫不经心的问道:“单侍郎找我出来,难道就是为了深更半夜在了无人烟的巷子里下棋吗?”
单静为悠然自得,“不也十分有趣?”
秦机道:“我不喜欢拐弯抹角。”
单静为眯起眼睛笑,眼角几道褶子看起来却是极为和善的模样,“想当初,我和心爱的美人儿花前月下之时,你和顾中懿两个人跑来捣乱,并将此事告诉中书令知晓,害得我不仅被中书令一通说教,更使得美人儿认为我没用,连包袱也没收拾就走了。我害了相思病,直到今时今日也不见有半点起色。”
秦机道:“你对着我,病也不会好。”
“哈哈哈,秦舍人真是会开玩笑。”单静为放下白子,“既然我的相思病到现在都没好,那么我心中的仇怨自然也不得纾解。”
秦机道:“所以你今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叫我也思念担忧成狂么?”
“京城里上至天子,下至百姓,谁人不知秦舍人爱妻如命?”单静为叹一声,“不知秦舍人现下心情如何?”
秦机反问道:“你觉得呢?”
单静为抬眼看他,俊朗温润如玉的面容在昏暗的烛光下依然如此耀目,深沉的眸子仿佛一汪寒潭,黝黑而深不见底,冷冷的将他从头到脚完全包裹住。
可是人虽然冷,却瞧不出一丝一毫生气或是担忧的模样。
真是个叫人难以揣度的男人,甚至在最初相遇的时候他都怀疑外面的传闻有假,否则他又如何会如此镇静淡然的陪他下了一个多时辰的棋?
他“啪”的一声收起折扇,点着棋盘上几处,感叹道:“郭姑娘被人掳走,但秦舍人的心思却一点儿也不慌张,此几处将我前后堵死,让我无计可施。单某着实佩服佩服。”
秦机抬手掀翻棋盘,棋子砸落在地上,在寂静的夜中格外响亮。
“何须废话。”
单静为拍手,“秦舍人爽快。我只有两件事想拜托秦舍人,第一找回我那失踪多日的美人儿,第二么……”他眼中闪烁着精明算计的光芒,“希望你在中书令面前美言几句,待他年底致仕,选我做为新的中书令。”
“哦?”秦机嗤笑一声。
单静为面对他的不屑,微微笑着,“我知道那老头儿中意的是顾中懿,所以此事须得秦舍人多费费心。”话是这么说,但是要达成这桩事对于五品舍人秦机来说却是易如反掌。
老中书令虽然可以推举人选,但三品以上官员的任命,最终决定权在当今皇上手里。做为皇上最信任的臣子,只要秦机轻飘飘的一句话,他不就可以达成所愿,成为当朝右相了吗?
折扇在掌心里轻轻敲打着,他继续说道:“我晓得分寸,也自知才疏学浅,没那么大的本事,所以将来万事还是像中书令一样,全都仰仗着秦舍人。秦舍人才高八斗,国之栋梁,可惜年纪太轻,资历太浅,否则这右相的位子哪里轮到我来做呢?”
他威胁秦机,自然也得表现出好意来,否则将来就算他大权在握,恐怕也要被秦机暗算。
不如你来我往,共谋利益,才能更长久。
秦机道:“单侍郎何必谦虚,您之才能,朝堂上下有目共睹。”
他意有所指,单静为听进耳中,“嘿嘿”一笑。
“若是秦舍人能达成我的愿望,郭姑娘自然安然无恙的送回您身边。”
秦机道:“好。”
他答应的太快,单静为先是一愣,很快反应过来之后拍掌大笑,“那咱们一言为定,我等着秦舍人的好消息。”
秦机点点头,没有说话。
单静为心满意足的钻出马车,由侍从搀扶着跳下马车后回头张望一眼,小心翼翼的松口气。
威胁秦机这种人,明明把柄牢牢的掌握在自己手中,也不由地心惊胆战,刚刚的一派轻松全都是伪装出来的。
更何况……月色下,单静为的眸色更加幽深,攥紧的手指差点捏断扇柄。
他走了一步极险的棋。
他不得不抓住这一次的机会,否则成为中书令、掌握大权的梦想恐怕是一辈子都实现不了了。
回到自己的马车上,他连忙从袖中摸出一条帕子擦着额头上的冷汗,对身边侍从说道:“与虎谋皮,与虎谋皮啊……”
秦机这边,他端起冷透了的茶水,一口饮下。
杭央钻进车内,小声问道:“属下已经派人跟踪单侍郎,是否需要将他拿下,以此交换出小姐?”
秦机摇头,“外面的人可有消息传回来?”
“尚无。”杭央垂下头,一脸自责,“属下已经派出更多的人手搜查小姐的下落,哪怕把整座京城翻个底朝天,也不会辜负公子的期望。”
秦机默默无语。
杭央琢磨了下,又问:“公子真的要答应单侍郎?”
秦机忽地勾起唇角,“让他做做白日梦也是很有趣的。”
“那小姐……”
秦机摆摆手,放下空茶杯,“掳走枝枝的不是他。”
他转头望向夜幕上的一轮明月,眉宇间不由地露出一丝担忧。
杭央问道:“公子,现下是否回府?明日一早还要上朝,另有一些需要处理的事务,还是歇息下,养精蓄锐为好。”
“不。”秦机斩钉截铁的拒绝,“我们去那里。”
他在杭央的掌心里写下一个字。
杭央心头一凛,眉头紧锁,“是,公子!”
马车跑出巷子,与巡逻的金吾卫擦肩而过。那些官兵对挂着“秦”字灯笼的马车视若无睹,任由它在宵禁之时飞奔而去。
转眼到了天明,珠儿一夜没睡但精神尚好,留意着等候了半天,直到床头的蜡烛挣扎着明灭几下,最终化为一缕青烟,外头大好的阳光透过窗纸,热意开始在房间里弥漫,她都没有听见清晨时分该有的鸟叫鸡鸣。
这座院子太古怪了。
那妇人很快端来热水和早饭,不动声色的打量着由珠儿服侍着穿上新衣裙的俞明枝。
“小姐昨夜睡得可好?”珠儿当她不存在,像往常那样问道。
俞明枝精神不错,眉眼之间神采无限,待穿好裙子之后,原地旋转一圈,飞扬起的裙摆像一朵盛放的莲花。
浅粉色的衣裙衬着她白皙娇嫩的脸庞,明艳动人。
“幸好我不认床。”她道。
妇人这才开口说道:“小姐,请用早饭,一个时辰后大约有事需要您挪步。”
珠儿道:“如今我们都在这儿了,有什么事总该说清楚吧?再遮遮掩掩有什么意思?”
“那得看我家主人的吩咐了。”妇人冷冷说道,转身离开。
俞明枝径直梳洗完后,没急着吃早饭,而是先推开那几扇地坪窗。
当外面的景色映入眼帘,她惊艳的感叹一声,“太美了。”
外面是一片荷塘,粉嫩的花朵在清风中摇曳生姿,一张张翠绿的荷叶仿佛娇艳美人的宽袖,随风起舞摇摆,美的令人舍不得挪开眼睛。
但很快,她就看向远处的房屋。
一排排柳树围绕岸边,将大半房屋都遮挡住,只留下一小片屋顶。而更远一些的地方,种的也许是松柏杉树,似是要彻底的阻挡外面的世界,将这一方美景包围在“铜墙铁壁”之中。
珠儿道:“这些人可真是谨慎,如此一来不能通过远处的景物来分辨我们所处何地了。”
俞明枝看着远处岸边走过的三个手持棍棒的护院,退回到桌边。
早饭是加了绿豆的米粥和一碟腌黄瓜、一碟包子。
她拿筷子在粥水中搅动几圈,这是恰好掺了绿豆,还是知晓她喜欢吃?
如果是知道她的喜好而做出来的,那么这个人必是和身边之人有着较为紧密的联系,能够从某些人的口中知晓她的喜好,从而安排。
她又看看身上的衣裙,大小长短合适,像是量身定做一般。
若不是秦机压根就不可能开这样的玩笑,她甚至要怀疑这里其实是秦机的别苑了。
珠儿照例验过毒后才肯让她吃。
等吃过早饭,妇人没有立即来收,俞明枝索性拉着珠儿坐在木台的摇椅上,看着这一片荷塘美景,并时刻关注着来往之人的相貌衣着。
一个时辰后,妇人再度退开门,这次她让两个年轻的丫鬟收走碗筷,自己走到俞明枝身后,声音不高不低、不冷不热的说道:“姑娘,我家主人有请,请您过去一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