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一名女子猛地从床上惊醒,坐起身来,粗粗的喘着气,额头上的虚汗已把额间的碎发打湿。双眸有些发颤,似是经历了什么恐怖的事,目光中是恐惧,害怕,更是脆弱。
她有多久没做这个梦了,似乎从她十岁,当她蹋着那些狼群尸体回来的时候,就再也没做过了。
绝情门,向来容不得人脆弱。何况,她不过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
她走下了床,面上已没有方才的慌乱,冷情一片。走到桌旁,倒了一杯茶,目光看着茶叶从茶壶口跌落至杯中,然后在茶杯中一起一伏,翻滚不休。瞳孔紧紧一缩,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心中蔓延,把心牢牢的勒紧。
曾几何时,她也曾烂漫过。当她还是叫做胧月,而非倾歌的时候。
记忆于脑中止不住的喧嚣,肆虐。
“月儿,快起来!”
“娘?”胧月揉着眼,疑惑的瞧着面前一脸紧张的人。还未待她清醒,便是一把被人急匆匆的拉到屋外不远处的芦苇丛中。
“月儿,记得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女子紧张的嘱托道,颤抖的眼眸突显出此刻心中的恐慌和慌乱。
“娘,月儿要跟娘在一起。”小小的手拉住女子的衣裙,两眼清澈的看着面前的女子。似乎也感应到了女子的恐慌,那握着衣裙的小手不由一紧。
“乖,月儿,娘有些事情要去办下,好了以后自会来接你的。”女子蹲下身子,抚摸着自己女儿的脸颊,目光中泛着浓浓的不舍和怜惜。
“娘,不能食言,要来接月儿,拉钩钩,说谎的人是小狗。”胧月伸出小拇指,满脸认真的说道。
“好。”女子小拇指勾住那更娇小的小指,敛下心头浓浓的不舍和疼惜,笑道:“娘肯定会来接月儿,说谎的人是小狗。”
“嗯。”胧月重重的点了点头,面上扯开一笑。
当她看见自己娘亲转身离去之时,面上的笑容终归是被害怕所替代。
三年前,当她还是五岁的时候,偷偷听到娘亲的谈话。才知她出生时,天色瞬间灰暗,紫徽星移位,算命人说她天生不祥,克人,克己,克天下,若是留着,必为祸。
娘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不要她了。可是,娘跟她拉钩了,所以,胧月,娘是不会不要你的,是不会骗你的。
冷月下的风,必然带着彻骨的寒冷。小小的孩童坐在地上,双手牢牢抱紧双腿,以此希冀抵挡住一分寒冷。
时间不过只是过去了十分钟,却似过了十年,甚至一辈子。漫长的时间,犹如一把尖锐的刀子,刀刀割在那孩童心上。
远处传来的声响,猛的让那小小的身躯一怔。
“你交不交出她。”一道陌生男子的声音传来,可音调的强硬,莫名惹人心颤。
“不交。”
“就算你不交,这天下间也没有那位大人找不到的人。”
“那……就让他找去吧,若是他心够狠。”女子的话语到了后头,却是伴着几分哀叹,仿佛是失望到了极点。
是娘的声音,胧月忙的一喜,她要去找娘亲。可又想到什么,面上表情似凋萎的花朵,败落了下来。娘,让她不要出去,可,可是,为什么她觉得那道陌生的男声,仿佛要对娘不利。
她要保护娘亲!
如此想着,胧月立马站了起来,急急的从芦苇丛中跑了出来。踉跄的步伐,着实可见小女孩的担忧与害怕。
待到快跑到那木屋旁,待那熟悉的声音马上就要布满视线之时,然而……
男子手持着剑狠狠向前刺去,一剑下去,鲜血喷涌,那红的刺眼的血,瞬间布满了那一小小人的双眸中。
胧月站在那里,仿佛是被人点穴一般,僵硬在一点上,只知牢牢的盯着那一熟悉的身影渐渐的向后倒去,鲜血从她身边蔓延,兀自散开成花,鲜艳的刺人眼。
“娘!”
一记呼唤,响彻天际。
胧月连忙跑了过去,想去抱起那一倒下的人,却是发现力气不够,只能跪倒在旁,兀自狼狈的叫喊道:“娘,是我不好,是我不乖,我以后会乖乖听话,不哭不闹,娘,你不要吓我好不好。”
小手想去捂住那向外涌出血的伤口,可是为什么,血却越捂越多,谁来告诉她。
“你,怎么出来,我不是叫你。”女子看着那张着急的面容,连忙大声训斥道。
“娘,是我不乖,我以为你不要我了,所以……”
话语说到一半,胧月却被身后的人一把拉了过去:“你是胧月?”
胧月双眸狠狠的瞪着眼前的人,是他伤了娘亲,他是坏人。双手狠狠的向他打去,却没想到两只小手却被他牢牢握住。
“既然你是胧月,那便随我回去,向大人复命。”说罢,男子便是一把拎起胧月。
“你给我停下,她是我的女儿,你们无权带她走。”鲜血依旧不停的在她身上冒出,那张本是美丽的面庞上,如今却是泛着惊恐。女子趴在地上,匍匐向前,手向男子伸去,拼命的想把自己女儿从他手中夺回。可是,却连男子的衣袂也无法触碰到。
胧月回过头去,看着那在地上匍匐的人,目光止不住的发起颤来,双脚胡乱蹬着,害怕的呼唤道:“娘,我不要跟他走。”
“无权?她可是……”
胧月瞥见男子嘲讽的笑意,后面的话语,她再也听不清,脑中唯有一个信念,她要回到娘亲身边。
只是……
她看见他又拿起剑,那把剑上还残留些许的血珠,顺着剑身缓缓滴落,夜幕下,恐怖至极。胧月头一伸,狠狠的咬住那禁锢着她的手,男子吃痛,突的松开了手。
胧月连忙跑向自己娘亲面前,小小手臂自是坚定的敞开着,宛如是在护着一片天:“我不允许你伤害我娘亲。”
“当年,她有胆带你走,那位大人自然不会留她性命。”
见他手中剑高高扬起,折射出的光辉闪过她的眼,她自是一退不退,可是……
一把剑贯穿他胸前,剑刃拔出,鲜血四溅。
胧月怔在原地,见那人转过身子,触及身后的人,目光有些惊恐,唇瓣微动,隐约可以听见,他喊了他一声‘离情’,可还想说什么却是永远的闭上了嘴,兀自重重跌落在了地上。
那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一袭红衣,月下,红衣妖冶,兀自惊心。
胧月只知呆愣的看着他,鲜血再红,却依旧抵不过他那一方嗜血的衣袍。
“月儿。”
身后传来的呼唤,她忙回过神,连忙向后面跑去:“娘,我在这里。”
“月儿,记得跑的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回来。”
“为什么,我要永远和娘在一起。”
“乖,娘怕是陪不了你了。”女子抬起手,轻轻摩擦着自己女儿那张已经爬满泪痕的脸。
“不,不会的,娘不会有事的,我现在就去找大夫去。”胧月忙摇着头,娘不会有事的,绝对不会有事的。
“月儿,以后一个人了,要坚强,不要老是哭鼻子,瞧,现在又哭了。”女子扯出一笑,可那渐渐失去血色的脸,入了眼,只剩下悲痛。
“我……我没哭……是眼泪自己要往外跑,是它不乖。”胧月抽了抽鼻子,慌忙抹去泪水,她明明告诉过自己不能哭,娘不喜欢眼泪,可为什么,眼泪就是爱往外掉。
“月儿,记住,这世上谁都可以抛弃你,只有你自己不可以,要……坚强……的活下去。”女子还想说什么,却是发觉眼前的光线越来越暗,视野越来越小。她想告诉月儿,不要,不要怪他,是她要以生命做下堵住,输了,与他无关。可是,话还未出口,那双眼却是永远的合上了。
感受着那抚摸着自己的脸颊的手兀自向下滑落,胧月忙的握住,惊慌的摇着头。她不要,她不要一个人,她要娘。
“娘,醒醒,你答应过我给我绣个荷包,比对面村子里阿花她娘给她绣的还要好看,你明明答应我的,你不能食言啊!”胧月一个劲的推着娘亲的手,摩擦着那渐渐失了温度的手掌。心中的恐慌如这夜幕,瞬间吞噬她全身。
她爱哭,不坚强,所以不要抛下她好不好。
“你娘,死了。”
胧月双手牢牢抱着那慢慢冷却的躯体,仰起头,看着眼前正低头看着她的人,笑了笑:“娘没有死,她只是睡着了,马上就醒来了。”话语包含坚定,可那泛红的眼眶却是出卖了她自己。
“她,死了。”
“你胡说!”她不信。
“死了便是死了。”
“闭嘴!”胧月怒吼道,她不要听。
“想要报仇吗?可还记得当时他口中说的话。”离情一笑,双眸朝那先前被他一剑刺死的人望去。
胧月转过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倒在血泊中的男子,双目惊恐的睁大,眼珠凸起。那时模糊的话语,瞬间清晰的跃入脑中。
原来她竟然还有这种高贵的身份,原来娘亲一直是在保护着她,原来那人竟然容不下她,只因她的命格。
她要报仇!
“要,教我武功。”她双眸自是坚定的看着眼前的妖媚男子,她命煞孤星如何,她天命不祥又如何,可是不该杀了她娘,不该夺了她的天啊!
“好,但这是一场交易,我教你武功,帮你报仇,你要帮我,夺得我要的东西,如何?”
“好。”
“真确定?或许,再还没报仇前,你便有可能死去。”离情眉眼一挑,有些话语还是说清楚比较好。
“活着如何,死了如何,我现在只是一个人,你告诉我,我需要去在意吗?”胧月嘲讽的勾起一笑,这一刹那,她心慢慢冷却,冷漠为冰。
“自是无须在意。”
“你只要记得,若我死了,帮我把他杀了。”说罢,胧月眉目一拢,浑身倏然被一股杀气包围。那双耀眼的双眸,突然间,却是蒙上了厚厚的灰布。
“好,从今往后世间再无胧月,只有倾歌,记住,我叫做离情,今日起你便是我绝情门中一员,绝情绝欲,无情无欲。”
回忆戛然而止,心却猛的一抽,泛着些早已麻木的酸疼。
她目光瞥向一旁,看向那闪发着嗜血光芒的剑。
绝情绝欲,无情无欲,本就该如此。
迅速的披上外衣,走向那把剑,垂下眸子,看着那银色的剑身,眸子却是狠狠的一缩。随即,却是将剑从架上取下,手指紧紧的曲紧剑身。
今夜,她该去执行他给她的第一个任务。
夺去龙渊卷轴。
血腥的杀伐,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