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刚说什么?那个逆子,已经收到工部侍郎的上任文书?”
“老爷息怒。”在蔡訾身边伺候的第七房姨太太已经吓得面无血色,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了,她是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自家老爷怎会如此大动肝火。
邹大人被抄家入狱,也没见老爷有什么反应,怎么到少爷这儿,新官上任这样的好事儿,也能惹怒老爷。
“糊涂!”蔡訾把案台拍的嗡嗡作响,“去,你们去把少爷给我叫过来。”
蔡府的管家跟了相爷十几年了,自然知道这回相爷是真动怒了,他们家少爷摊上大事儿了,片刻也不敢耽搁,就往后院去找蔡腾。
话说蔡腾刚刚收到工部的文书,正耀武扬威的跟自家小妾炫耀呢,男人一自我膨胀,就开始精虫大振,一想到以后当了工部侍郎说不定还要往外调,监管一些外省的工程,恐怕再没有和府里这些美娇娘亲亲我我的机会了,更是得珍惜这一刻呀!
蔡府的管家来的时候,就免不了听这些让人面红耳赤的因声浪语,尽管脸皮子有些挂不住,但也不敢耽误,只好硬着头皮敲门:“少爷少爷,老爷在前厅发怒了,正等着你去回话呢!”
“什么!”
只听的屋里一震哐当乱响,连着女子的惊叫声,悉悉索索的穿衣服声。
“吱呀”门开了一条缝。
衣衫不整的蔡腾只穿了一条亵裤,手里拿着腰带和衣服,慌里慌张的从里面出来,边走边穿衣服。
“怎么回事儿,老爷子好端端的发什么脾气呀!”
管家跟在蔡腾的后面,把大厅里发生的事儿,跟蔡腾说了一边。
“居然敢在我爹面前嚼舌根子,回头我绕不了她!”蔡腾凶相毕露的恶骂道。
等到了大厅,当着蔡訾几个亲信的面儿,蔡腾还没跪下,他老爹就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我蔡訾怎么有你这么个要钱不要命的儿子!”
蔡腾从小被他爹训的像兔子一样,此时心中虽然有不满,却也不敢反驳。
“事到如今还不知道错在哪儿?回头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蔡相冷哼一声,目光冷冷的扫过屋里的人,这里有他的儿子,有他的门生,有他的老下属,有他的同乡,可这些人竟没有几人能参透这个局。他们这些人竟然还没有这个布局之人,一半的聪明。
“你们都以为工部是个肥差,给皇上修寝宫,修陵园,在地方上修路治河,随便伸手就能贪一把,却忘了现在国库里的空虚,也就是邹颍清那么八面玲珑的人才能每年从户部调拨出来一笔钱。如今户部和工部的尚书都被撤职了,明年刮什么风还不知道呢!”
老爷子这是说,以后如果户部的主事不是自己人了,这工部就成了苦差事,事儿多钱少,别说捞油水了,恐怕连牙缝都塞不满。
“往好处想,这几年要是无风无浪,你在工部也就罢了。但往坏处想,万一南方的水治出了问题,你就算有一百条命也得搭进去。”
蔡腾听他老爹这么说,心里也有点毛毛的,打起了退堂鼓:“那儿子……儿子就装病……不去上任。”
“不行,皇上现在正对老夫心有不满,如果此时你再闹出点什么幺蛾子来,皇上定会以为我是在为户部和工部的事儿,跟他表示不满。”
蔡訾眉头紧锁,更显年迈和无奈,他如一头困兽一般在摇椅附近踱来踱去。
最终,长叹一声,说道:“为今之计,只能破釜沉舟,推举沈罄声为工部尚书了。”
“什么!”
“相爷!”
满屋子的人瞬间炸开了锅,工部尚书的位置怎么说也是六部主事之一,官拜极品,他们的人尚且削尖脑袋也挤不上去呢,相爷怎么就便宜了别人。
这个沈罄声像个滑不溜手的泥鳅,根本不是能掌控的人。
更何况,如今朝里有许多风言风语都在传,沈罄声已经倒向了九千岁。这不是敌人嘛!
哪儿有扶持自己敌人上位的道理!相爷这是急疯了,还是老糊涂了。
蔡相一挥手,众人只得静了下来。
“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皇上对我已经不信任了,如果推举我们的人,皇上未必会应允。这个沈罄声虽然年纪轻,但却是简在帝心的宠臣,甚至李贤还会在旁边帮他说话。”
“现在摆明了有人想从犬子身上下手,找老夫的把柄。设局的人很高明,有这个胆识有这个心力来对付老夫的,不超过五个人,而沈罄声就是其中之一。倘若是他在设局,那让他来当这个工部尚书,如果以后出了问题,他也逃不了干系。如果设局的人不是他,那他指责所在,也会帮蔡腾一把。”
总之,就是沈罄声当工部尚书,他的草包儿子当他的下属。把他们绑在一起,有什么阴谋阳谋都得投鼠忌器。这已经是目前,他能想到的最好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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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这姜还是老的辣呀!”裴云卿押了一口茶,他眼眸一撇,从沈罄声的身上微微扫过:“蔡相已经上书推举你为工部尚书,不过这事儿还有转圜的余地,趁我还在京城,给你跑跑腿,还能拉上几张反对票。”
“你最近在京城的动静有点大,不适宜再出面了。”沈罄声道。
何况,蔡相的门生故吏中有票的人早已占廷推里的大多数,就算最近少了户部和工部两票,也没什么打紧。蔡相既然上书,就已经做好了十成十的准备。
裴云卿再有三四天就要离京了,晋党又将重归平静。
“你有什么打算?”
“计划不变。蔡相把我绑上工部尚书这个位置,不就是想让我投鼠忌器,好和他儿子相安无事的度过这两三年。但他绝对想不到,工部尚书这个位置,会让我有更好的机会查以前工部的烂帐,不仅是工部,和工部近年来诸多工程有关的苏州,两广,松江,我都会一撸到底。”
裴云卿的指尖在茶杯盖上微微一顿。
沈罄声简直就是个疯子,最可怕的是他还是天底下最理智的疯子!
完全是杀敌一千,自伤八百的招数,他却没有半分犹豫,就像是蛰伏许久,正要一跃而起扑食猎物的狮子,眼底闪烁着蠢蠢欲动的光亮。
倘若他家弟弟小裴,能有沈罄声一半的魄力,晋党也不会落魄到现在这个样子,全靠他一个人苦苦撑着大局。
“算了,不谈政事。再过几天我就要走了,咱们聊点轻松的。诶,沈兄,你这身衣服很不错呀……”
沈罄声十分受用的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笑容。他低头摸了摸领口的扭结扣,说道:“纯手工,京城里独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