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从进了门开始,沈罄声就发现,他的小跟班沈小姜有些奇奇怪怪——
比如,当沈罄声转过身换便服的时候,从铜镜里瞟见沈小姜像便秘一样憋足了一口气,可当他转过身去时,那口气就像放了屁一样散了,沈小姜又变成了低着头看着脚尖的怂样。
比如,当沈罄声在书房里看时文杂论的时候,听见门口沈小姜沉重的脚步声,他踱来踱去,恨不得把脚底板碾穿了走廊的石板,可就是没勇气进来说事儿。
沈罄将手中的书卷一撂,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是什么大事儿,让沈小姜这么沉不住气。
“沈小姜,你进来。”
沈小姜本来萎靡不振的靠在门头,听见屋里的动静,腾的一下就弹起来,小跑着到沈罄声跟前:“主子,是茶凉了吗?小的给您换壶茶。”
“跟茶没关系,找个凳子坐吧!给我说说你心里藏了什么天大的事儿,让你这么跟热锅上似得,还不敢说。是不是家里谁病了,缺钱?”
沈小姜一听,一脸委屈的哭丧着脸说:“主子怎么就这么看奴才啊,奴才心里是藏着天大的事儿,可那不是奴才自己的私事儿,是替主子你担心呢!”
沈罄声一挑眉毛,这倒是稀奇了,他饶有兴趣的笑道:“说说看,我有什么事儿,要你替我担着心呢!”
沈小姜瘪瘪嘴。心想,主子你这会跟看笑话似得瞧着我,等会我要真说出来,恐怕你连“笑”字怎么写都忘了。
“陆姑娘得了重病了……”
一品楼的头牌姑娘陆卷舒,听说最近不见客,不坐帘,甚至连大门都没迈出过腿。都说是得了重病,但得了什么病,众说纷纭,没有个准数的。有人说是薛二爷许久不来一品楼,得了相思病。也有人说是薛府的大夫人,趁着薛二爷不在,用了大刑。还有人说陆姑娘是和别人相好了,给薛二爷带了绿帽子,被薛二爷一阵毒打……
总归一句话,陆姑娘她得了重病,性命垂危,连床都起不来了……
沈小姜惴惴不安,边窥着沈罄声的脸色,边一字一句的把这话说利索了。
这回轮到沈罄声坐不住了。
他表情一瞬间凛冽如刀,一掌拍在桌上,茶杯都震的叮叮直想。
“为何不早点说。”
沈小姜缩了缩脖子:“小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怎么敢说出来让主子你担惊受怕,提心吊胆。”
沈罄声表情更是难看,他硬声道:“谁说我会担惊受怕,提心吊胆!”
沈小姜嗫嚅了两句,不敢顶嘴。
这病来的太荒谬太突然了,可这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薛府上下若是真有人敢对陆卷舒不利,他定然不会放过他们。
沈罄声匆忙套了件衣服,连腰带也没系好,就往外走。
“主子,咱们这是去哪儿啊?”沈小姜挠着头,紧紧的跟在沈謦声的屁股后面。
“我去一品楼,你去请大夫,钱去账房上支取,给我请全京城里最好的大夫。”
“这个时辰了,哪儿还有医馆开门啊?”沈小姜苦着脸说。
“长着手不会敲门啊,长着嘴不会喊人啊,敲不开喊不出来,就把医馆给我砸了也得把人捞去一品楼,要是办不好,我把你切碎了晒干了当成药上锅煮了!”
还说不担惊受怕,不提心吊胆……
分明担心吊胆、担惊受怕到发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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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卷舒毕竟是一品楼的红牌姑娘,是台柱子。突然不露面了,必然会引起一阵骚动,这些张妈妈都考虑过了,也准备了很多说辞来搪塞别人。这些天来打听的人太多了,甚至曾和陆卷舒有过“一段情”的裴公子都来了好几趟,不过她张妈妈做事儿,那是滴水不漏,三言两语就打发过去了。
可张妈妈却万万想不到,沈罄声也会找上她来,还如此凶神恶煞,不达目的不罢休。
“沈公子,我就想不明白了,你明明是红绡姑娘的常客,怎么还操着陆姑娘的这份儿心,别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张妈妈故意把话题带开,一脸坏笑的伸手在沈罄声胸口画圈。不过这指尖还没沾到他的衣角,就被沈罄声捏住了关节。
“带我去见她。”
“我们陆姑娘,甭说现在病了不见客,就算是没病,也是轻易见不得的。咱们这做生意的,都是你来我往的,你敬着我我让着你,沈公子,你若是这么咄咄逼人,那这生意可真没得做了。”
“带我去见她。”
“这话跟你说不通了。”张妈妈一甩脸,就想走,却被沈罄声牢牢的捏住手腕,他力道大的让人受不住,张妈妈“诶呦”一声疼的喊出来。
“今日我要是见不着她了,明日你这一品楼也不用开了。”
张妈妈横眉竖眼的骂道:“沈大人好大的官威啊,不过我张妈妈是吓大的,就你这么点道行还唬不住我。今儿我也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你就是把我这一品楼拆了,你也见不到陆姑娘。”
沈罄声压低了声音,凑到张妈妈面前说:“凡是和我作对的,通常都不会有好下场。你想知道环翠坊是怎么倒的吗?”
环翠坊……
这环翠坊因为死了一个有背景的恩客,一夜之间就倒了。当时张妈妈就跟陆卷舒说过,她觉得事情太蹊跷了,肯定有问题。
听沈罄声的意思,这环翠坊也和他有关。
张妈妈背后一阵阴寒之气,只觉得被沈罄声盯着,就像是被勾魂的鬼盯着一般,叫人心里发颤。
看他的样子,不像是好管闲事儿的,这么紧张陆卷舒,多半也是因为男女之情。张妈妈可是一直怀疑沈罄声和陆卷舒有点什么的……只要不是查户籍的,不会告发他们,就是告诉他也无妨。
就算她张妈妈日行一善,叫他死心了。
“沈大人,我就跟你说句实话吧……”张妈妈吞口一下口沫,压低了声音说到:“陆姑娘并非得了重病,而是有大喜事儿了,被人赎了去过好日子了。只是因为陆姑娘本身是娼籍,所以这事儿有违律法,不能明说,您要是为了陆姑娘好,这事儿就此打住,千万别声张。”
被人赎走了……
难道是薛邵阳?
应璟不是说薛邵阳是个断袖吗?
沈罄声皱着眉头,看张妈妈的样子,恐怕她也就只知道这么多了,再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了。这事儿还得找应璟查!
“多谢。若是有人打听我问你的什么,你就说我问的是红绡的生辰。”递过去一张银票。
张妈妈听了这话才知道,原来红绡一直是他瞒天过海的道具,这人的心思真是重,怪不得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
沈罄声松开张妈妈的手腕,心事重重的从她身边错身而过,走到一品楼大门口,正碰上拽着医生往这边赶的沈小姜。
“诶诶!公子,你这是去哪儿啊,医生我可给你找来了,见着陆姑娘没有啊……”
沈罄声瞥了他一眼,说:“再给送回去吧,用不着了。”
“啊!”沈小姜愣住了,他身后的白胡子医生第一反应就是抱紧药箱,郑重声明道:“诊费可不能退啊……”
沈罄声没有理会他们,孤身一人走进无人的巷子口。
他捡起一块尖锐的石头,在墙上刻了一个像太极鱼一样的符号,这是他和应璟约定好的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