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城官吏先是不答应。云柯诧异道:“为什么不呢?”
未城官吏眨巴着眼睛,一时还真答不上来。好吧,他们就是谈判谈得顺嘴了,听到云柯的条件,先拒绝了再说。理由也实在说不出口啊……
“为什么要答应?答应了有什么好处?”一个机伶鬼终于逆向思维,想到反将云柯一军了。
云柯朗朗道:“迫在眉睫的羊赋,包在小号身上。”
“……这是你一开始就答应的。”
“地面上的水渠,我们也会真的卯足力造!真成了,那不光是解决民生,更是大老爷的政绩啊!”
“……呃!”这倒是实话。
“所有雇的工人,我们开足工钱!未城的穷人就少了,有钱的人就多了!有钱好办事!大家都有钱,未城就富饶了!”云柯带领他们畅想未来。
“……等一下,”曹木剑插嘴:“你们挖了矿,有销路吗?”万一滞销,换不回钱,什么都成了纸上画饼。
云柯摸着下巴:“其实小号的西南线、东南线,都有驼队、有商船,尽可运输……”
青翘聚精会神的听着。
云柯像说相声一样抖出包袱:“不过在列位大哥面前,不敢打诳语,最方便当然是运往北方。北方缺铁、多牲畜,正好拿铁煤,去换他们的羊。”
一片愤慨声:“铁运北胡?”“朝廷严禁!”“那等于是把武器递给敌人!”气得眼都绿了。
“可是还把敌人的肉给换回来了呀!他们的羊皮羊肉都少了!”云柯在狼般的绿眼环伺中,笑微微道。
“糊涂!他们多兵器而少肉食,岂不更向我关内劫掠!”曹木剑首先勃然大怒。
青翘忽然开口道:“全国十分之九的铁掌握在朝廷手里,十分之一私营,十分之一中最多百分之一私运。朝廷以那十分之九的铁,抵不住别人十分又百分之一来进侵,朝廷不自省,还怪走私商么?”
众人一时语塞。话是这样说的……话又不能这样说的!
“好罢好罢,我们也是汉人,您们看?”云柯作个转圈儿揖求情。“不行就不行罢!那咱们只能走西边沙漠,给西戎又西边的那些国家去,矿石直接运的话,成本高昂。不可能操作,只有就地精炼了再运。精炼要用木头,未城本来木头就少,还请老哥们回禀大老爷,把黑油潭给我们两口。不然真的一拍两瞪眼,不用谈了。”
未城还出产一种黑油,乌黑,油状,故称黑油,也能燃烧,但异味大,烟也大,平常烧饭什么的是不好用,内地人嫌它。都不用。连官矿上要冶炼,也不过采煤、或者向内地征木头,不屑烧黑油。也就穷人收集一些点灯使。这时情急无法,非拿它炼铁,倒也凑合。反正是没人要的不值钱东西,曹木剑怒气略消。大家又商谈了片刻,觉得这个计划倒没太大问题,便点头道:“给你们两口黑油潭,你们好好运作,一来把羊立刻先交上。二来要给工人发足工资,三来绝不准私运北胡!”
云柯答应着:“咱既把北胡的商路都摆在明面上奉告了,还能再欺骗您们吗?骗也骗不过去您们去的。反正就地精炼后,西运也有利润。不必冒走私的险。老兄们安心。”
人家又问:“那羊,你打算从哪里买?”
云柯胸有成竹点出东南边某某城、某某城的名字,道:“这些地方都有羊,运往前线也不远。不过嘛,要最省成本,不如直接从胡人那里买。”
闻者大惊:“如何与虎谋皮?”
云柯笑道:“老兄们不知。那关线以北,跟咱长得不一样、话说得不一样、牧羊而生的,我们都叫他们‘胡’,哪知道他们自己内部也分各个部落——部落还算是大的。有些一小簇一小丛,他们自己浪荡。胡王是号令召集了许多部落,但草原大了去了,总有一些胡人不听胡王的。我可以问他们买羊,他们有钱就卖。”
大家恍然大悟。展老夫子评论:“这倒是‘胡奸’了。”
于是计议妥当。这边安了心的开黑矿、买羊赶去支援前线了。
林代则被崔珩关进冷宫中。
她被关进去,完全是自找的。谁叫她顶撞崔珩。崔珩这把年纪了不便用强的、又碍于身份不肯用媚药,于是让她关起来冷静冷静。
林代正是对这糟老头儿没兴趣,拿捏好了分寸,故意让他动怒把自己撇角落里关一段时间。她争取这一段时间……
又能有什么用呢?林代说实在的,自己心里也没谱。
林代更没想到,西戎却忽然起了战事。
西戎向中原宣战时,她也完全不知情。
大部分人听说这个消息,都以为是耳鸣、或者当西戎发了疯了:你说一个人儿子女儿都嫁到别人家,他还敢打人家,不是疯了是什么?西戎的生意全部都放在中原这边——好吧不说全部,也差不离了。照理说两个人和和气气的能发财,结果他们就开打!什么情况?北胡打,那是他们没本事和气生财啊!西戎都已经从和气生财里赚到这么多甜头了,忽然兴兵打烂,打过去的能抵过生意路上的?所有人都觉得太疯狂了。
锦城则完全没有受战事波及。大家都说锦城真是个好地方哪!没有水灾、没有兵灾。天府之国。
“都是因为有你在吧!”谢老太太对着谢小横似笑非笑。
因为都是谢小横自己在兴风作浪,他自己的老巢当然不能受波及。
“嘘!”谢小横对她道。
佛曰不可说。说出来就不灵光了。
谢老太太挪动了一下,微咳一声。声音倒不大,谢小横听着有点不对劲,看了看她:“怎么了?”
谢老太太道:“还是老样子。有时候肚子不舒服,大约是着了凉。”
明珠担忧的望着她。谢老太太换了另一个话题,忧虑道:“剑儿不会有事吧?”谢小横替她宽慰了几句,回头出来之后,才问明珠:“她是又吃什么了?”
知妻莫如夫!就算是他们现在经常分居两地了。谢老太太撅撅尾巴,谢小横还是知道她拉的是啥……呃咳,以下字样不雅省去。
明珠也佩服谢小横,直说道:“吃了醉瓜。”
话说这醉瓜是种天然带着酒味的瓜类,风味绝佳。自从去年品过这异味,老太太想起来就老动心。大夫说瓜果为凉性,嘱她不可多吃。今年醉瓜上市,她本来不过是尝尝,昨儿想着醉瓜都快落市了,再不吃又要一年了,就没忍住,一个人吃了快一整个,当天晚上坏了肚子。
明珠倒是也劝她:“瓜果本为凉性,反季逆天而为,酒也是容易伤身的东西,老太太您千金之躯,多用这种东西,婢子们不安倒也算了,老爷太太小姐少爷们都为老太太您担心,您这样慈爱,怎么舍得呢?还是停了它,不要再吃罢!”老太太也叹道:“我那些儿子媳妇们,只要有你一半上心,我是样样事情都听他们的了。”
明珠只是个丫头,可以婉言劝谏谢老太太,但老太太未必听。夏天过完了,老太太又病倒了。
青翘则跟云柯商量:“什么时候撤?”
“再晚一点吧,”云柯道,“料他们消息传不了这么快。”
正咬着耳朵,外头曹木剑等人忽然气势汹汹的找来了。青翘心往下沉。云柯道:“还不出去倒茶?”
青翘出去,真的倒了茶,又回来了。
他是以防万一,叫她先跑。她却回来与他同生共死。
幸亏那些人并不是来抓云柯的。西戎战事的消息,果然来得没有这么快。这个时代毕竟没有电报电脑。云柯与青翘之所以能未卜先知,只有一个原因:他们来之前,就得知了可能会有大战。
有人点了火。除非老天突然伸出巨掌把火扑灭。否则大陵的房子是要烧起来了。
曹木剑等人,此刻一脸紧张,质问云柯的是:“你说你炼了矿运给西戎更西的小国们?他们出的铁矿更精于我们!朝廷要用的顶尖精钢,本土矿石炼不出来,就是问戎商从更西运来的。他们怎么可能要我们的粗铁?你运去卖的到底是哪里?”
“原来你们是疑心这个!”青翘心里这样想,觉得很好笑。
云柯则作恍然大悟状:“原来你们疑心这个!怎不早说!唉呀老兄们!您们只知其一,岂不知更西边小国,林立争雄,时有征杀?就好比我们跟北胡敌对,我们都不肯出铁矿给他们,西域诸小国杀伐,彼此怎肯互通有无!他们出精钢,也不是每国都出的,出的那些须几国,也是宁肯运到我朝来换茶瓷丝帛,也不要给他们邻国。我这粗铁,便给那不产钢也不产铁的国,换些玻璃器皿、珍香异石回来。他们为打战,粗铁也比没铁的好,说换什么就答应换什么,说换多少也只好咬牙换多少,我利润千百倍哩!若非如此,老兄们当我拿了铁去卖谁?”
曹木剑等人面面相觑,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此事就有惊无险的过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