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小辈,当然要去看望生病的长辈的。文亦侠领着慕扶疏和三郎去见了他爹,文大郎文清竹。
文大郎六十有二,在这个年代算是高寿了,当然,前提是不和文老郎君比的话。文家人普遍长寿。慕扶疏觉得这和他们的家规有关:只有一个老婆,后院没有勾心斗角,男人也不会纵、欲、过度,这时代也没有地沟油水土污染,家里也有府医随时伺候,吃得好睡得好不长寿才怪呢!
文二老郎君三老郎君都是七十多岁才去世,而且是因为他们有一年外出,遇山洪呛了水伤了肺部,这才缠绵病榻数年去了的。
那次遇山洪文大郎也在,当时他还是个二十郎当岁的小伙子,凭着一口气将亲爹和小叔救了上来,自己也呛了水,当时年纪轻看不出来,这几年也开始觉得肺部不舒服,经常咳血,他知道自己早晚会和阿爹小叔一样咳血去世,因此死活要留在洛阳,和大伯兄弟子侄小辈们一起慷慨赴死。
刚进文大郎居住院子的院门,就听见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声,夹杂着沉重的带着呼呼声的喘息。
慕扶疏和三郎对视一眼:看来文大郎病的不轻。
文亦侠告了声罪,加快脚步进了屋门,慕扶疏和三郎紧随其后。
这间卧室采光极好,就是门窗紧闭,感觉闷热的紧。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城里没冰块了,这屋子里明显就是没有冰盆的。
进门右手是一张方桌,上面摆着药碗水壶水杯,边上有四张凳子。左边有个小书架,书架前有个小屏风,屏风此时是打开的,后面靠墙处就是一张大床。
文清竹头发花白,身穿一袭淡青色麻布长袍亵衣半卧在床上,身上搭着一条薄被。他微闭着双眼,瘦的脱了形,双颊却诡异的泛着红晕,半张着嘴大口喘气。
文亦侠坐在床头,将文清竹半倚在自己身上,在他耳边道:“阿爹,淮王世子杨三郎和大长公主的扶疏郡主来看您了。”
文清竹的神智还是清醒的,他睁开双眼,对慕扶疏和三郎微微点头,刚要开口又是一连串的咳嗽,嘴角也溢出了血沫。
慕扶疏觉得他一定是肺出了问题。站在她前面半步的三郎转身看着她一脸的不忍,慕扶疏抬眼看向室内,两个仆役都站在床脚,而她身后就是那张桌子。
对三郎做了个掩护的动作,慕扶疏脚步轻移走过去倒水,三郎上前遮住所有人目光,对文清竹行礼问安。
文清竹看着三郎一脸欣慰,断断续续道:“淮王……先帝曾立为太子……早逝……后……原以为满门……皆屠……未想到还有一子……存世……天佑我……大隋……”
慕扶疏此刻已经倒了一杯清水过来,里面兑了一半空间井水。递到文清竹面前道:“大娘见过大伯,大伯安。”
文清竹连连点头,示意文亦侠将茶端给他,文亦侠凑到他嘴边,他挣扎着自己接过一饮而尽,高兴地道:“好孩子,十六弟好福气!”
慕扶疏微笑:“有文先生这样的阿爹才是大娘的福气!”
文清竹笑眯了眼。文十六比他小了近三十岁,文亦侠都比他大。
对于这个幼弟他们一干兄长都是当儿子养的。文清扬姿容绝色惊才绝艳,当年参加科考一举夺魁,成为大隋历史上最年轻的状元。文家深以此为荣,没想到的是不过才两年不到,哀帝驾崩,王氏篡位,文十六自此失踪,家人都以为他已经不在了,没想到他不但活得好好的,还尚了大长公主杨惟爱。
文清竹想着往事忽喜忽悲,心底五味杂陈。渐渐的居然睡着了。
屋里的人都在等文清竹说话,却不料数息之间他居然睡着了,还轻微的打着鼾。
文亦侠激动万分,阿爹已经一个多月没好好睡过了,每次睡觉都只能半躺着,如今却睡的这样好这样熟,就是自己把他轻轻放在枕上都没醒。
屋里的人蹑手蹑脚出去了,只剩下一个仆役坐在脚踏上守着。
到了院子外面,文亦侠擦着额头的汗道:“阿爹许久没睡过,如今睡的这样熟,真要谢谢你们了!”
慕扶疏心里一紧,以为自己做手脚被他看出来了,文亦侠却接着道:“阿爹知道突厥人大败,又见到了淮王后人和长公主的女儿,委实高兴得很,我瞧着他这身子都好了许多。”
慕扶疏松了口气道:“大伯大约是伤了肺部,我那里倒是有些好药,回头就给大伯送来。”
文亦侠大喜,不再纠结于他们的包袱怎么样样都有,只希望那药真的对阿爹有效。
慕扶疏和三郎被分在一个院子两个对门的屋子。和三郎是淮王世子(淮王全家死光光,只剩他一个儿子当然是世子)一样,她和三郎是未婚夫妻的事几乎无人不知。
虽然分在一个院子,伺候的下人却比他们在长公主府多的多,四个嬷嬷四个丫头四个护院。护院是留在院子外面的,四个嬷嬷四个丫头每人两个,三郎还多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厮。
慕扶疏和三郎当然不习惯这么多人,三郎只留下那个跑腿小厮,慕扶疏也留下一个只有十一岁的小丫头,其余人都送回去了,美其名曰大战刚过,府里人手不够,他们用不着这么多人。
这举动又为他们赢得了不摆谱没架子谦虚内秀体恤人……等等无数美名。
两间屋子格局差不多,里面都是桌椅床柜都有,慕扶疏多了个妆台。当然这些东西和长公主府的是不能比的,就那衣柜也是双门的,里面就两层架子。卫生间也没有,床脚倒是有个马桶。
澡堂在另一边的屋子里,小丫头叫春绵,今年十二,是文家家生子。慕扶疏进空间找了个干净的瓶子,将一些消炎药和治疗肺部疾病的药粉掺进去混合,又倒满了空间井水,交给春眠道:“把这个交给大郎,叮嘱他每日给大伯喝三次,每次一勺。”
春眠个子不高动作倒是灵活,接过瓶子哒哒哒跑出去了。不大会儿功夫又满头大汗跑回来,手里还提着个篮子,里面放着一个大盆子,里面有半盆冰,上面放着几片切好的甜瓜。
见了慕扶疏春眠行了礼道:“大郎说谢谢娘子,这甜瓜娘子和世子一人一半儿,世子的一句送过去了。”
慕扶疏点点头,甜瓜对她来说诱惑不大,但心意难却,她还是捞了一片吃了,剩下的五片给了春眠吃。春眠诧异的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道:“奴……奴不敢……”
水果可是稀罕东西,她长这么大还没吃过几回呢!
慕扶疏笑笑:“我不爱吃,你吃吧。我先去沐浴。”
春眠一听也顾不得吃甜瓜了,将冰盆盖好盖子便领着慕扶疏去了浴室。
一路上慕扶疏引着春眠说话,熟悉时候春眠也放开了,这小姑娘嘴巴也真能说,就伺候慕扶疏洗澡的当儿已经嘚吧嘚吧说了很多洛阳城的事儿。
原来洛阳城这些年也有干旱,但是因为洛阳城是大隋皇都,当年修建的时候城内有多个水窖,城外还有一个不大的水库,因此干旱的时候也是有收成的。
高门大户很多都搬走了,留下了大片的田地无人打理,有胆大的农人便在荒了的地上耕种,居然也无人来管,一来二去的那些好田大都被人占了,百姓倒是能填饱肚子。后来发过两次大水,有过一次雪灾,也都挺过来了,这次突厥人进犯,有少数人跑了,也有很多人选择和洛阳城共存亡。
突厥人第一次攻城的时候,好些原本住在城外,后来被陈统兵放进来的百姓自发的爬上城墙守城,他们用石块树干等物砸退了突厥人。事后陈统兵谢过城中百姓,又说突厥人很快会第二次进攻,他们根本无法抵挡,希望他们能往颍州撤,但还是被大多数百姓拒绝了。大隋立国快三百年了,在他们心底洛阳永远都是国都,他们有身为洛阳人的傲气。
最后春眠越说越兴奋,看着慕扶疏的眼神简直闪闪发光:“后来郡主和世子从天而降,将突厥人打的屁滚尿流全军覆没……”
慕扶疏面带笑意看着小丫头说的口沫横飞,难为她还会用成语。
春眠半天不见慕扶疏说话,抬头一看,只见眼前这个哪怕经过一场大战也还是衣袂飘飘仿若仙人的郡主娘子正笑眯眯的倚在浴桶上看着她说话,吓得一个激灵,低头告罪:“奴话太多了,忘记给娘子宽衣……”
说完便要动手帮慕扶疏脱衣服。慕扶疏忙制止道:“我习惯自己沐浴,你在外面守着就是,好了我会叫你。”
春眠听话的点头,将手中的换洗衣服放在一旁的长凳上,行礼后退了出去。
慕扶疏锁好门,进空间好好洗了个澡,头发也洗了,吹得半干出来,内衣内裤在空间洗好晾好,将外衣泡在了干净的浴桶里才唤春眠进来。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