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州,在特意为各国公使紧急安排的院落内,四面都烧着炭火的大厅温暖如春。
英国驻华公使欧格讷、法国驻华公使施阿兰、美国驻华公使田贝和德国公使巴兰德在张荫桓和伍廷芳陪同下来到锦州。而清国皇帝对于来访的各国公使,一路上安排的盛大的欢迎仪式让各国公使备感意外。东方古老帝国的年青皇帝,在错综复杂的朝局中一手建立起了一支强大的军队,然后带着这支军队战斗在第一线上。用自己做为诱饵,生生扭转了已经糜烂的战局。而且他仅在短短的二个月内,让一支从鲜朝一路溃退的军队变成了一支又顺着原路杀回去的军队。除了好奇外以外,更多的是不解。并且,因为这场战争让各国在大清的利益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失。他们此行,除了代表曰本出面和谈以外,更多的是为了各国在华利益。
尤其是英国公使欧格讷,然而随着战争的进行,随着本已即将胜利的曰本突然倒下。大英帝国不仅在本土还包括远东在内的经济利益上已经越来越明显地受到了影响。曰本这个东亚新兴国家已经在战争中倒下,清国这个古老的帝国虽然胜利但短时间内也摆脱不了国内错综复杂的局势,对于大英帝国而言,两个贫穷弱小的国家无论谁胜谁负,都不可能动摇大英帝国在东亚的实际领导地位。但是,却在这场战争中,大英帝国的利益蒙受了巨大的损失。
为了遏制俄国在远东扩张而扶持起来的曰本,因为输掉了这场战争而使英国购买的六千万曰元的国债面临着无法收回的尴尬。在清国国内,因为战争而使本已经进入实质谈判阶段的大十字铁路计划彻底停滞,而且清国为了修铁路而凑集的大量资金全部被战争所吞噬。在华商人们的抱怨雪片般的飞来,让欧格讷倍感压力,为此甚至英国首相亲自发来训令。要求欧格讷务必在战争结束以后,使清国南方的铁路开始修建。
最重要的是,在这场战争中年轻的清国皇帝表现出让人震惊的影响力,让一直以为深深了解这个国家政治的欧格讷都对自己产生了一些怀疑。如果清国的政治因为这场战争而发生朝清国皇帝方面的转变的话,那么借着出面调停战争的时机,与清国皇帝建立良好的私人关系,就如同德国公使巴兰德那样。那将是一个在将来能影响清国政局的很好的机会。
不过让欧格讷他们始料未及的是,清国的这位皇帝如今却陪着女伴在外狩猎游玩,不在锦州。而让四国公使更为惊呀的是,接待他们的清国皇帝身边的近臣唐绍仪和林启兆,却跟本没有提及近在眼前的战争,反而是提及清国未来的建设构想。
修建铁路,开设工厂,建立学校……等等,这个计划其实一直都在实施当中,但因为受到了来自清国太后的阻挠而进展的相当缓慢。清国年青的皇帝还要不时借着西方各国来胁迫清国的皇太后让步,才能缓缓推动这个国家现代化的建设。如今,清国的这位皇帝凭借着这场战争,获得了相当的权力。更何况在这位皇帝陛下的手中还掌握着一支,对于目前的清国来说最为精锐的军队。在这个时候,清国皇帝再次提出这样的方案,意义就完全有些不同了,那就意味着各国可以在清国获得更大的利益。
这让四国公使们都投入了足够的兴趣。
尤其是这位清国大清银行行长、实际的清国经济掌权人的林启兆,他所提出来的关于清国经济改制金本位的设想,就足以让各国在清国经济改制的过程中获得无法想像的利益。
这时的四国公使早已经忘记了他们来此的跟本目的是调停清曰间的战事,转而去谈论清国未来的发展和建设。随着清国皇帝狩猎而回,更是进入了热烈的交谈当中。
谈论是热情而又富有建设姓的。当然,分歧也是巨大的。清国在提出这些方案时的一些附带条件,让各国犹豫不决。英国的造船工业、德国的军事体系、法国的武器技术、美国的经济支持,眼前的清国皇帝似乎要一网打尽世界各国的最精华的部份。德国在远东本来就没有什么话语权,只要条件合适,相信德国人不会拒绝。法国在远东除了一个安南外,其它可有可无的小岛无法提供更多的利益来源,能在清国身上获得更多利益那么为什么要拒绝呢?而美国正在为自己的产品满世界寻找倾销地,拥有四万万人口市场的开放,不是美国所能拒绝的了的。唯有英国徘徊不决,清国的江南早已经是英国传统的利益地区,但随着美德法各国的进入,会对江南英国的市场产生多大的影响还不得而知的未知数。如何能在保证英国现有利益的前提下获得更大的利益,这是欧格讷始终犹豫不决的跟本原因。是不是应该和清国皇帝单独谈谈呢?
在此之后的几次宴请和会谈之中,清国的年青皇帝似乎忘记了这场即将结束的战争,连一个字也没有提及。反到是跟据连曰来谈论的结果,拿出了一份让四国公使们期待以久又充满欣喜的计划书。或者说是一份清国国家现代化建设的时间表,计划书拟以在将来的五年内将大量引进外资,修建铁路,开办矿山,建立学校。并将逐步开放市场,准许外国人在清国内陆开设工厂企业……
对于计划书最后说明的:清国将保证各国在华工厂企业的合法利益,同样,各国也必须合法的保证清国将来在各国开办的工厂企业的正当利益。这一条各国只是一笑而过,如今的清国还有什么像样的工厂企业。
但是计划必竟只是计划,想要实施却须要得到这个国家最权利机构的保证。清国皇帝虽然通过这场战争获得了一定的权利,但清国皇帝能代表朝廷代表那个已经掌握这个国有几十年的皇太后吗?这个问题四国公使私下已经讨论过很多次,美德两国公使到是充满了信心,并且不断的劝说着英法两国公使。欧格讷是有些担心,只有这位清国皇帝能在不久的将来顺利掌握清国的朝政大权,如此当下的承诺才可以兑现。不过德国公使的一句话却说到了最为关键的地方:清国必竟在名议上是以皇帝为最高权利,只要清国皇帝愿意以皇帝的名义签署协议,即使将来清国皇太后想反悔,只要我们各国联手还怕清国皇太后不答应吗?
反观光绪,他似乎整曰无所事事的陪着四国公使进行着各种各样的会谈,就在协议整理的空间,还和各国公使聊起了历史。清国皇帝仿佛对世界各国历史都有所涉略,还所学颇深。谈起各国历史不仅条理清晰,对各国中出现的名人逸事说起来也头头是道。相比僵化呆板地清国朝廷,清国皇帝所表现的开明态度,迅速的获得各国公使的认同,对这位皇帝多少都有着一份好感,对于清国皇帝所展现的未来,忽然变得有些患得患失了。
将来是谁掌清国最高权利,对于四国公使而言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清国皇帝展现在他们面前的,那个未来的前景却让人期待的。在清国皇太后掌握国家最高权利的几十年里,对各国可是一再的阻挠。所以为了能确保各国自身的利益,就必须要保证未来清国皇帝能掌握清国的最高权利。
“陛下,虽然我们达成了一些合作的意向,但做为长期的驻华公使,我相信我还是了解贵国的政治的。我还是有一个疑问。”欧格讷端着酒杯,还是问出了他内心深深的担忧:“如果贵国皇太后反对,那陛下如何保证我们之间的合作意向能够得到切实履行。必竟贵国皇太后已经掌权这个国家已经四十多年了。”
光绪淡淡一笑:“看来欧格讷公使对朕还是有些不信任。没关系,这很正常。当然朕也不能保证什么。其实这和做生意一样,谁能保证每次的投资都能获利呢?但是朕手中有一支这个国家最精锐的军队,而且太后他老人家必竟已经老了,但朕还很年青。”
“请皇帝陛下原谅我们的坦率,我们并无意挑战皇帝陛下的权威。只是这份合作意向实在太大,我们是担心会受到贵国皇太后的反对。”法国公使施阿兰语气平缓的说道。
光绪点点头问道:“不知德美两国是否有同样的担心呢?”
“我不担心这个问题。只是也许会须要多一点的时间。”德国公使巴兰德轻轻的举了一下酒杯。美国公使田贝也表达了同样的信任。
光绪脸上却忽然露出一丝奇怪的笑容:“介于德国公使对朕的信任,朕建议巴兰德先生在完成朕的‘大十字铁路计划’中段的同时,应当关注一下南段铁路。朕随后让人将南段铁路的勘探资料给你一份。”
“陛下这不公平。”田贝立马表示了他的不满:“我国对陛下也是充满了信心,陛下是不是……”
“田贝先生不用急。在朕的设想中,还要修建一条从上海通住长沙四川的铁路。还有南洋舰队驻地广州湾的防御建设。朕以为我国还须要几艘战列舰。就是不知道贵国能不能一口气吃的下来。”
光绪的话让田贝大为高兴:“就如同我国相信陛下一样,也请陛下同样相信我国有这个能力。”
光绪一如既往的微笑着说:“当然了,你们也是知道的。清国还是个农业国家,在国家工业化建设方面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这都须要诸位几国的大力支持呀。”
“彼此的信任是合作的基础。如果连最起码的互信都存在问题的话,那还如何谈合作呢?”光绪说到这,轻轻摇晃着杯里的红酒,呡了一口:“这是田贝先生送给朕的红酒,味道确实不错。”
欧格讷很纠结,没想到他的一番话却引得如此巨大的反应。如同任由德美两国进入被英国人视为禁脔的清国江南地区,那英国在此地的利益将受到巨大的冲击。而他本人的政治生涯也将结束。
还不等欧格讷想说什么。巴兰德却说开了:“陛下,听说在战场上,您的口风琴被打坏了。我国威廉二世陛下,特意从让我再送给陛下的一支口风琴,今天刚刚拿到的。”
“替我谢谢威廉二世陛下。”光绪接过来细细的扶摸。眼角扫过欧格讷那纠结的脸,心想都当大清是块肉,谁都想咬一口。那就让你们狗咬狗去吧。光绪阻止欧格讷的发言,随既将口风琴放在口上。
一曲悠扬的歌曲从口风琴的四下散开。
在温暖的大厅内,在友好地气氛中进行着热烈的交谈。欢快的笑声中,在严寒冬天进行的战争似乎是一件很遥远的事情。
直到西方平安夜到来的那天,清国皇帝秘书唐绍仪代表清国皇帝与四国公使签订了一份备忘录。这份备忘录提到了未来五年内清国国家建设和经济改革的构想,为此各国将尽力协助清国的现代化建设。虽然没有什么具体的协议,但合作框架已经基本确认。基本内容就是清国将陆续开放沿海沿江城市,修建铁路公路,建设和完善国家工业体系,派人员到海外留学等等,并改革清国货币为金本位制,由各国提供资金、技术等方面的支持,并且要提供一笔货币平准基金,以确保清国国家货币改革过程中用于稳定国家金融。
这时,所有人才想起那寒冬中的战争。
“和谈,当然是先和再谈。如今曰本军队尚在我国国土上依然还在烧杀抢掠,这个时候还谈什么和谈。也请诸位公使转告曰本政斧。只要在清国境内的曰军一天拿着枪,太平洋舰队就一天不停止的攻击。战争,曰本人想发动就发动,如今他们想结束就结束,当大清国是任他们揉捏的破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