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仪瀛宫里。
戚融跪坐在席上,一边将小桌上摆着的棋子一个个的收回到棋钵里,一边听身边的宫女跟她道:“……昭阳宫那边召见了御医,虽还没有确切的消息,但十有□□李淑妃是有了。奴婢特意去问女史查了李淑妃的葵期,现李淑妃确实有一个半月没有来月事的记档了。”
戚融听得有些烦躁,手放在棋钵里,手用力的去抓里面的棋子。棋子又从她的指缝中掉落下来,撞击在棋钵里面,出“噼啪,噼啪”的声音。
她的眼睛阴沉阴沉的,好一会之后才冷哼了一声,又妒又恨的道:“她运气倒是好,上一个刚小产没多久,这就又怀上了。”
宫女看着戚融,显得有些欲言又止。
戚融见了,显得不耐烦的道:“有什么话就说,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宫女观察了一下她的脸色,这才小心翼翼的道:“奴婢觉得,淑妃上一次恐怕根本不是小产。”
戚融瞪大了眼睛起来,脸上显得吃惊,接着头用力的转过来看着宫女,宫女抬眸看了她一眼,大着胆子继续道:“奴婢在太医署有个认得的小宫女,那小宫女跟奴婢说,淑妃称小产的那段时间,她曾偶然看到照顾淑妃身体的李御医配药。她在太医署呆久了懂得些医理,现那根本不是小产后调理的药,而是暖宫调经的药。”
戚融听着过了半会才反应过来,接着便突然嘲弄的笑了出声,那声音凄凉,更像是自嘲,过了好一会,她才眼神悲伤的道:“怪不得,怪不得……圣上对那贱人果真是情深义重。”
她就说,那日那贱人在她宫里跪了不过一刻钟,哪就这么容易小产了。她还以为她是真够狠心,牺牲肚皮里的孩子故意来陷害她,原来那时她根本就没有孩子。
那贱人没有这么大的本事请得动太医署的御医替她瞒天过海,所以圣上根本是知情的。她因为一场莫须有的陷害和一个根本没有的孩子,被从皇贵妃降成贤妃,圣上对她,真是够狠心。
想到那个永远不会用正眼看他的男人,她只觉得自己一颗对他满满是热忱的心如同被泼了一桶冰水,冰冷冰冷的。她从前只爱他,只喜欢他,哪怕对他有埋怨,但也从来不曾像今日这样恨过他。
她今天终于感觉到了,什么是“由爱生恨”的滋味!
她的眼睛闪闪泛着泪光,心里却恨恨的道,朱晁,既然你如此无情无义,她又何必再对你有情。
她微微仰起头,忍下眼眶里的眼泪,然后问宫人道:“外面的事呢,进行得怎么样了?”
宫女道:“相爷和将军心里有数呢,现在朝臣都在弹劾李家和淑妃,相爷也已经让人在外面散播淑妃勾结宦官权臣,狐媚君主,弑杀生父的流言了,淑妃现在在外头的名声可不好听,都被比作妲己赵飞燕之流了。”
戚融道:“还不够,让大伯父和父亲再添一把火,最好将那贱人的名声弄得更臭一些。还有李家那一家子,都是贪生怕死之辈,留着他们只会徒增变数,趁着圣上替那贱人洗刷清白之前,找机会将他们全都杀了,然后嫁祸给李家。”她说着冷冷的哼了一声,继续道:“众口铄金,流言也是能杀人的。圣上只要还想做明君,就算再想袒护他,也要看能不能堵得了朝臣和这天下的悠悠众口。”
宫女道:“是,奴婢这就传信给相爷和将军。”
戚融接着道:“另外,去给王昭容传句话,现在该是她回报本宫的时候了。”说着冷哼着喃喃自语道:“那些罪名还不够,再给她按一个残害宫妃皇嗣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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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槿从外面走进仪瀛宫的时候,正看见那宫女从里面出来。玉槿看到她,笑了一声道:“哟,玉檀啊,现在出去,是娘娘吩咐你事情做了?”
叫玉檀的宫女回她一声笑,道:“娘娘吩咐我做的,不过都是一些不重要的杂事罢了,哪里比得上你,娘娘可是最信任你的。”
玉檀和玉槿都是戚融从娘家带进宫里来的宫女,玉檀跟着戚融的时间还要长一些,她是从小就伺候戚融的,而玉槿则在嫁进东宫的前几年才被卖进府里做了戚融的侍女。只是玉槿聪明会看戚融的眼色,很快就代替了她成了戚融最信任的人。这么多年,两个人少不了明争暗斗。
玉檀说完后,不等玉槿说话,接着便又道:“我要去办娘娘交代的事情去了,我先告辞。”说完对玉槿点了点头,然后越过她出去了。
玉槿对着她的身影轻轻哼了一声,然后接着进了内殿,看到跪坐在席上摆弄着棋子的戚融,恭敬的对她福了一个礼,轻声唤了一声:“娘娘。”
戚融表情淡淡的“嗯”了一声。
玉槿抬眸看了她一眼,然后道:“娘娘,奴婢刚刚在门口碰见了玉檀了,看样子好像是娘娘吩咐了她重要的事办。”
戚融道:“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玉槿直接在地上跪了下来,抬头看着戚融道:“娘娘,奴婢最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娘娘最近对奴婢好似,好似……十分冷淡。娘娘从前赞奴婢聪明稳重,一直是最信任奴婢的,可现在,娘娘有事情宁愿吩咐玉檀也不愿意吩咐奴婢来办。”
戚融拿着棋子的手在空中顿了顿,她最近的确有疏远玉槿的趋势,但她没想到玉槿会直接说出来。
从前她信任玉槿,几乎做每件事前都会先听过她的意见。便如她当初唆使她对太后下手,她虽有犹豫,但还是做了。但等太后死了之后,她越来越觉得后悔。太后自然是害了她的仇人,但太后还并不到死的时候,太后死了,她和戚家都失了一个依仗,从前她的确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导致自己现在反而陷入更艰难的境地。
她后悔了,自然便有些迁怒于出主意的玉槿。再加上她最近总感觉玉槿有些不对劲,她找不出她任何不对之处,但就是觉得不对劲,这是女人的第六感,毫无理由,但有时候却很准确。
玉槿知道她的事情太多,又加上她并没有证据证明她对她怀有异心,轻易不好处置,她便只能冷着她。
戚融沉默了一下,然后安抚她道:“你多想了,本宫吩咐玉檀,是因为那都是些不重要的杂事,还用不上你出马。”说着又道:“起来吧,不要总是跪着。”
玉槿没有再多说,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开口道:“是,听娘娘这样说,奴婢就放心了。”说完从地上起来。
而在另一边,昭阳宫里。
南玉枕在皇帝的大腿上,手拿着皇帝的手指在玩,显得有些百无聊赖。
皇帝的手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是一双很漂亮的属于男人的手。南玉将自己的手掌放在他手里比了比,现他的手指几乎比自己的手指长了一个手指节。
皇帝用另外一只手抚着她的头,半低着头在沉思,不知道心里再想些什么。过了一会,他突然张开了眼睛,看着南玉道:“外面在传你的名声,可不大好听,你担不担心?”
南玉摇摇头道:“不担心,我相信圣上。”再说了,名声这个东西,她虽然不是完全不在意,但也不是特别在乎,又不能当饭吃。
皇帝一边捏着她的耳朵,一边道:“你生父一家已经被朕关押起来了,你担心他们吗?”
南玉抱着皇帝的手,然后很认真的对他道:“圣上,你想干什么就去干吧,不用在意我的感受,我对他们没感情的。”她接着道:“虽然这样说有点不孝,可圣上知道,小时候的事情我已经记得清楚了,唯一记得的就是五岁的时候他听从姨娘的唆使用五两银子将我卖了。那时候我才刚刚大病初愈,被卖出去很可能会活不成,但他对我却没半点怜惜。听说我的生母也是被他虐待死的,更别说这一次他还联合外人来想要致我于死地,这样的生父,我真不知道为什么还要在意他的生死。”再加一句,她原本就不是他的女儿,从感情上也从不将他当成父亲,更不会在意他的死活了。
皇帝却以为她是装作不在意的,被生父这样对待心里还不知道怎么样的伤心,然后用一种怜惜的,怜悯的目光看着她,深情款款的道:“你放心,以后朕会疼你,绝不会让你再遭受这样的委屈。”
南玉被他看得心里恶寒了一下,她是真心没有觉得伤心啊!
皇帝又道:“既然你不在意他们,那朕便没有什么可顾虑的了。这一次,先让他们得意几天,然后我们要点大的。”
南玉问道:“怎么个*?”
皇帝道:“你慢慢看着就知道。”
南玉见他不愿意现在说,便也没再问。
皇帝陪着她在昭阳宫又呆了一会,然后才离开了。
南玉送他出昭阳宫外,看着他走远再看不到身影后,这才从转身回去,但刚刚回到内殿,便有宫女进来禀报道:“娘娘,何才人求见。”
南玉有些讶异道:“她怎么会来?”何才人自上次小产之后,就极少出宫门,更不与别的宫妃交往,她现在正是多事之秋,别的宫妃都避她不及,她有些不明白何才人怎么会找上她。
尽管疑惑,南玉还是让人将她请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