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徽行望着纸上那个“梅”字,思索了片刻,然后缓缓开口,
“当然,除了刚才说的这三个人,两次案件发生时均在现场的人,也有很大嫌疑,比如说那个花魁。”
神农都也记了起来,“啊,你是说那个花魁月奴?但是两次案发之时她始终都在台上演奏啊,众目睽睽之下应该很难动什么手脚吧。”
“嗯,起初我也是这么想的,正是因为她没有作案时间,所以大理寺才没有着重怀疑她。但是当我听到那个小沙弥说,那个常去拜访怀静法师的梅公子留着红指甲时,我有了一个猜想。”
“什么猜想?”
“你还记不记得上次见到翠梅时,她说过什么?”
神农都边回忆着边说,“她说看见了秦公子,还说了...”
“嗷对了,她还说了月奴夜里喊过,梅郎!”神农都也意识到了这个巧合,梅郎、梅公子。
“对,很多女子都留着红指甲吧。所以刚才,在我想起这件事情后,就在想,或许这个花魁与本案关系颇大,也许她有帮凶也说不定啊。”
“那我们等下要不要去拜访一下那个花魁啊?”
“当然要去,不过现在翠红院已经被大理寺查封了,等下我还是先去大理寺找一下韩少卿吧,正好也有些事需要问他。至于你嘛,就先不要去了。”
“啊?”
文徽行将白宣纸折好,收回袖袋中,然后对神农都道,“我还要拜托你去师父那,帮我查证一件事。”
大理寺内,韩见山的那一张哭丧着的方脸在看到文徽行时,终于露出一点欣喜,“邢侍卫,那案子有什么进展了吗?”
文徽行点点头道,“查到了一些线索。对了,韩少卿,徐记胭脂铺的老板如今收押在哪里,我有些事要确认一下。”
韩见山道,“好,本官这就带你去。不过,现在侯爷正在那儿呢。”
文徽行大吃一惊,“哎,侯爷怎么在这儿?那您怎么没跟着侯爷?”
韩见山道,“今日收押了一个要犯,侯爷要亲审,而本官还要着手调查三尸蛊的案子,正好齐远少卿今日病假期满,就由他陪同了。”
“原是这样,我今日一直在外边查案子,竟不知道有此事。”文徽行应和着,袖中的手却不自觉地握紧了,没想到这么快就见面了,父亲贪污一案的主判官,齐远齐少卿。
“那走吧,我还是先去见过侯爷吧。”
“也好。”
大理寺的地牢阴暗潮湿,了无生机。文徽行跟在韩见山后边一路经过数间牢房,关押的囚犯或躺或靠,或喃喃自语,亦如行尸走肉。文徽行没进过大牢,这是第一次,见眼前情形只觉得胆战心惊。
韩见山告诉她,侯爷如今亲审的是江南道判官荆恺贪污官银一案,江南道一代如今正遭水患,朝廷刚拨了银子给江南道一代治水修坝,可银子拨了不少,水患依旧未见好转,不少灾民如今都辗转到了京城,善堂都装不下了。
前几日侯爷南下就是去调查此事,在江南直接缉拿了荆恺,不过看样子,那么多银子并非只进了荆恺一个人的钱袋,他既敢如此藐视朝廷威严,诓骗百姓,背后肯定有靠山。如今就是要审出,与荆恺内外勾结的朝廷蛀虫。
文徽行虽不了解朝政,但这种欺压百姓,中饱私囊的奸佞之人也是见识过的,自然嗤之以鼻。
还未走到刑房,文徽行已听到了一声凄厉变形的人声,在阴暗的地牢中显得尤为阴森诡异。
文徽行强行压抑住心中的恐惧,跟着韩见山往前走。地牢里边的一间刑房里,光线略微明亮。轩辕临一身华贵紫袍,墨发高束,周身都是一种令人紧张的压迫感,已不似晨起舞剑时那种清俊模样。
他端坐在一边,杜桥侍立在一侧,另一侧则站着大理寺少卿齐远,而他对面的那个判官荆恺此时已经皮开肉绽,看不出个人样儿了。
文徽行不敢正是那个血人,只是目光暗了暗,看向齐远那张略有些苍白的脸,他较四年前并没有很大变化,此时就站在那里,亦如当年刑场上指正她父亲文严的模样,文徽行只觉得胸中血液汹涌,心中情绪波澜起伏,第一个仇人,重逢了,轻描淡写就让她家破人亡的人,见面了。
韩见山带着文徽行走到刑房外,隔着栅栏道,“侯爷,邢侍卫来了。”
轩辕临将脸转过来,黑眸深沉,抿着唇,并没有说话,只望着她。文徽行极力掩饰住自己反常的神情,赶紧低下头,“见过侯爷,见过齐少卿,属下是前来查问驸马一案的嫌犯的。”
但说出“齐少卿”三个字时,还是咬了咬牙。轩辕临也无暇顾及她,只收回目光,挥了挥手示意她离开。
大理寺少卿齐远向着她点了头,又看向文徽行。清瘦少年只穿着绛红色常服,看不出身份,唯一能知道的就是,他是晋远侯的人。
只是,齐远觉得,不知为何这个少年看向他的眼神中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敌意,可他并不记得,自己曾与晋远侯身边的一个少年有过什么交集。
韩少卿于是带着文徽行去了关押徐进财的牢房。刑部尚书之子秦章,由于涉嫌杀害刘清丰,如今也被大理寺收押在狱中,只不过秦大人上下打点一番,他住的牢房也算是干净了,只不过关了一天精神状态并不算好,原本黝黑的脸色都显得有些苍白了,身上的绿色锦袍也沾了尘土,狼狈不堪。
而旁边牢房的徐进财状况就很不好了,一张油腻肥硕的脸上,横亘的肥肉都堆在一起,满面愁苦。文徽行想,一个本就胆小至极的人,如今遇到这种事,更是早已吓破胆了吧。他正狼狈地蜷缩在角落里,好像一摊肉泥,形容猥琐。
秦章看到两人走过来,赶紧跳起来,“韩大人,可是案子结了,我什么时候能走啊,我真的不是凶手,我那天掐他都没使劲儿。”
韩见山也没理会他,只示意身后的狱卒将徐进财带出来。
刑房里,面如死灰的徐进财手上系着铁链,由两名狱卒押着,坐在一张木凳上。
文徽行与韩见山坐在他对面,面前横着一张长桌。文徽行一边翻看着之前的审讯记录,一边问道,“徐老板,你说你从天竺购进这十二株雪海棠,只是觉得卖相好看?”
徐进财嗫嚅着不敢看她,“正是,小的去天竺购进香花,见其模样精致,就...”
文徽行一掌拍在桌子上,吓得徐进财一哆嗦,“你说谎!今日我已经去你家里向你妻子询问了此事,她可不是这个说法。”
徐进财似乎还想隐瞒什么,“小人,小人的娘子不管生意上的事,所以...”
文徽行道,“我不知你为何要隐瞒那个托你购买香花的人,不过有一点我已经查明了,你家的香粉里掺了砒霜,少量砒霜虽不致命,但长期使用可能会导致人精神萎靡,食欲不振,继而失眠多梦,这种香粉你也敢送到公主身边!”
徐进财的脸色又白了几寸,肥胖的脸上也冒出一层汗来,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小人...”
韩见山听了,当即怒道,“竟有这种事,大胆刁民,你竟敢加害公主殿下。”
徐进财听闻早已吓摊,直接从凳子上滑了下来,趴在地上好像一只死猪,“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小人怎么敢加害公主殿下呢,平日里都是京中那些爱美的姑娘来小人铺子里买,为了漂亮,就算是有些个砒霜她们也是不在意的,那日公主府派人来买,小人本是想推辞的,但公主府很坚决要买,小人也不敢不卖啊。”
文徽行道,“那你为何隐要瞒,有人暗中购买雪海棠一事,难道你是帮凶?”
徐进财趴在地上涕泪横流,却说不出话,韩见山一时间也是火冒三丈,这个案子本就曲折离奇,各方施压又频频受阻,如今这个刁民居然满口谎言,若不是侯府这个邢侍卫,他都不知道这其中居然还有这个缘故。
他站起身,直冲到徐进财面前,狠狠踢了他一脚,徐进财好像一个肉滚滚的球,疼得打滚,韩见山喝道,“有人暗中购买?你竟敢蒙蔽本官,你若是不从实招来,本官治你的死罪。”
文徽行万万没想到平日里那个总是愁眉苦脸的韩见山,审问起来还挺凶的,她看向地上趴着的徐进财,看来这时候必须有人出来唱个红脸了,
“韩少卿先不必恼火,让徐老板先把话说完。”
她又对着徐进财道,“徐老板,这件案子的来龙去脉我已经大约知晓了,我不知你要为何人隐瞒,但是如果你因此获罪,你的娘子和孩子都要跟着受罪。如今你若想保全他们,只有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与我说清楚,不然我也救不了你。”
徐进财哆哆嗦嗦地趴在地上,一张肥胖的脸上都是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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