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徽行掀起车帘向外看了看,前方一处店铺门前正围着一群人,而中间那个口若悬河的人正是,神农都。
文徽行勾了勾唇,“韩少卿,我这儿倒是认识一个人,或许能查出些端倪。”
“阿行,你怎么穿上这身衣服了?我故事还没讲完呢…”神农都拎着个小箱子,在神农医馆的众位听客幽怨的眼神中,被文徽行拖走了。
“原因过后儿再说,你带上家伙事儿先跟我走一趟。”文徽行拽着他就走。
大理寺停放阮驸马尸身的地下室里,光线幽暗,为了保鲜尸体,地上摆着几处冰盆,房间四角点着长烛。文徽行只说验尸要秘密进行,韩见山也就将闲杂人等都支走了。
韩见山一张方脸略带苦笑,“邢侍卫,本官就不进去了,本官实在见不得那场面。”
文徽行心里好笑,堂堂大理寺卿居然不敢看验尸?
“阮驸马?”神农都无法抑制住自己的震惊,他刚才在医馆讲的故事就是阮驸马恶鬼缠身,没想到在这儿就见到了。
他瞠目结舌看着侍卫服饰的文徽行,“什么情况?”
文徽行也不想跟他废话,“你能不能看出他的死因是什么?”
神农都皱了皱眉,从小箱笼中取出两块白布给了文徽行一条让她蒙住口鼻,将苍术、皂角在尸体旁边点燃,以驱赶尸臭。文徽行是知道的,之前她但凡出去破案,神农都总会给她备些苍术、皂角一类的药材,好在接触尸体的时候能好受一点。
神农都虽不是专业仵作,但医术比较广博,对人体也甚为了解,所以在神鹰阁的案子中也常常扮演了个仵作的角色,除了...比一般仵作更矫情一些,比如,文徽行看着手中拿块白布上绣着的几株春兰,以及白布上散发出来的溺死个人的花香。
神农都见她盯着白布似乎有些嫌弃的表情,桃花眼一横,“看什么看,本少主这叫仪式感。普通仵作那种涂着姜蒜的臭面罩,哪有我这种特制花香除尸臭面罩雅致啊!”
文徽行嘴角抽了抽,这种事还管什么雅致不雅致啊。
之后他将阮驸马尸体的白布撤下,阮驸马死了不到一天,除了面色有些发青,还是能看出是个俊秀斯文的男子。
“唉,”神农都叹了口气,指着阮驸马的膝盖处,
“阮驸马这腿,当时我给治了好久才好,没想到如今腿是治好了,人却没了。”
边说边查看了阮驸马的颈部伤痕,又撑开眼皮,查看了瞳孔的收缩状况。之后又将阮驸马的躯干翻过来查看了背部的尸斑。之后将一块银片放入阮驸马口中,半晌拿出来给文徽行看,银片并没有变黑。
文徽行看着银片,略略沉吟了片刻说,“大理寺的仵作说,通过痕迹判断的确与扼死十分相似,但人怎么可能将自己扼死呢,人就算用力扼住喉部,也会在失去意识的那一瞬,全身脱力从而松开手。”
神农都点点头,“确实是这样,阮驸马也的确并非死于窒息,他大力扼住颈部仅仅只是将自己扼晕了,而真正的死因是由于心器骤停而骤然死亡。”
“心器骤停?”
“正是啊,他瞳孔发散但眼底却遍布了鲜红色血荫,这说明他是先由于窒息而导致眼球充血,之后由于某种突发事情,瞬间死亡。因为突然死亡,全身血液并没有凝结,所以尸斑成暗红色并且,数量很多。”神农都指着阮驸马背部的尸斑,给文徽行看。
“也没听说阮驸马有心疾啊,”文徽行显然有些不相信这个说法,“而且若真是因为心疾而死,那他死前为何要死死扼住自己的颈部呢?”
神农都说,“嗯,我也不太相信阮驸马是病死,毕竟我之前也帮他看过病,他虽不能说是身体健壮,但倒也没什么隐疾。当然除了先天疾病导致的外,中毒也能导致快速死亡,比如鸩毒、砒霜,不过就算是入口封喉的鹤顶红,最快毒发也需要个几个弹指间,绝不可能一瞬间毙命,而且银片检验时也没有变黑,不会是因为中毒而死,剩下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文徽行问道,“什么可能?”
神农都答,“就是心脏受到锐器攻击,一刀毙命,但是显然阮驸马心脏处也并无外伤啊。”
文徽行思考着说,“那会不会是像江湖暗杀术那种,用细如牛毛的针或者箭作案呢。”
神农都又细细检查了阮驸马的心脏周边,也并未发现血孔之类的伤痕。又将尸体翻过来查看背部,亦无伤痕。
文徽行忽地想起,驸马死前扼住颈部的动作,问,“你觉得他死死扼住颈部,除了被厉鬼操控,还会有别的什么原因吗?”
神农都也思索起来,“扼住颈部...鲫鱼味美但刺多,被鱼刺卡住时,到是也会扼住喉咙。”
文徽行摇摇头,“被鱼刺卡住是会扼住颈部,但总不会那么用力,应该是四处寻找馒头烤饼什么的,好方便咽下去吧。”
面对如今出现的僵局,两人都有些沉默。死死扼住,文徽行细细想着这个动作,总觉得这种情形有些熟悉,似乎是在那里见过。是在那里呢?
文徽行想起自己曾在苏州,破过一个水寨里的命案,整个寨子里都是潺潺小溪,而当时寨子里有几个五六岁的小童,站在较浅的小溪里玩水底的石头。
当时文徽行与寨中的人们正在不远处谈论案情,忽然听得小童尖叫啼哭之声,于是众人皆赶到溪边,却见一绿衣小童坐在岸边捧着脚哭泣。
文徽行凑近一看,大吃一惊,只见小童白嫩的小脚上有一处血洞,旁边的脚背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皮肤下扭动,宛如一条凸起的血脉,甚为可怖。
这时身侧一个中年男人只惊呼,“这是叫蟥娘娘给叮上了呀!”
接着又冲着身后的几个人,“快去拿香油和火石”,说罢跑上前紧紧勒住小童的脚,让皮肤里的东西不能再顺着脚往上游。
待人拿来香油和火石后,他将香油涂在小童流血的位置,然后脱下脚上的鞋子向着那处凸起的地方,使劲抽打,里面的那处凸起也四处扭动逃窜。
半晌,一条血红色的虫子从血洞处探出了头,中年男子将火石一划打出火星,只往那虫子头上一烫,血红色虫子便滚成一团。
后来听人讲完,文徽行才知道,那虫名唤蟥娘娘,是一种特殊的蚂蟥,可以在人鲜血中游动,最后到达心脉致人死亡。
蟥娘娘是蚂蟥一族的统领,一般不会轻易攻击人,那小童是因为搬动了水中的石块,不小心毁了蟥娘娘的巢,这才引得蟥娘娘报复。
想到这里,文徽行转向神农都,“会不会是蚂蟥一类的虫子,比如蟥娘娘。”
神农都说,“蟥娘娘确实也可以,只是那过程会非常疼痛,人早就疼得满地打滚了。”
文徽行道,“那若是比蟥娘娘还细小的虫呢,他勒住脖子会不会是觉得脖子那里有东西,所以竭力想控制住,但最终把自己扼晕了。”
对于这种毒虫,神农都还真没有耳闻,至少在大魏境内他举不出例子来,但是文徽行的话也让他有所怀疑,于是又细细检查了阮驸马的颈部右侧,果真发现了一个细微的伤口,掩盖在青紫色的勒痕中,十分不明显,所以一开始都没有注意到这个伤痕。
神农都立刻将这处伤痕展示给文徽行,“你看这里,确实有个极为细小的伤痕,但若想证实是有某种毒虫游至心脉,而导致阮驸马死亡,还需将心器处剖开看看。”
文徽行想了想,“剖开看一看吧,事后帮他缝好就行。”大魏仵作验尸一般就只是验伤,轻易不开膛破腹,但眼下也没别的办法了。
神农都应了一声“好嘞”,他对自己的手艺还是很自信的,虽然他不是个仵作,但是医术还是很出色的,尤其是缝合伤口那叫一个一绝,阁中女谍者有时候受了伤都找神农都给治,神农都还为自己的缝针手艺取了个很骚包的名字叫“破镜重圆术”。
他从箱笼中取出一把纤细的闪着银光的小刀,小心地在阮驸马的心口处划了个漂亮的十字,然后用镊子将皮肉翻开,露出肋骨,又将镊子深入翻找了起来。
他用清水处理了阮驸马心器周围的残血,然后又将心器取出在水中清洗,发现并无异物。
接着他又在心器周围的血脉中细细搜索,终于在连接心脉的的一条颈部血脉处,他发现了一根细细的黑色的刺,在停尸房幽暗的灯火中,浸泡在鲜血中,显得异常的诡异阴森。
“找到了。”神农都用镊子将那根毒刺夹了出来,文徽行用素帕包好放在怀中,然后说道,
“看来阮驸马的死因已经找到了,只是这根刺是什么?从哪里来的呢?又是何人让它进入驸马体内的?”
神农都摇摇头,“我看着觉得不像是虫子,到像是某种植物,但我也从未见过此物,想必绝非产自大魏境内,待我今日回府查阅一下各国的草木鱼虫的典籍,看看能否有什么线索。”
文徽行点点头,然后突然一脸谄媚的表情,“好,多谢师兄。”
神农都被她这个突如其来的笑吓了一跳,赶紧转过头三两下将阮驸马的心脏归位,然后缝合好,看起来没有任何痕迹,便收拾好东西与文徽行一同走出了停尸房。
窗外的阳光已经有西斜的征兆,她二人验尸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而韩见山昨夜一夜没睡,候在外边的时候已经靠在小凳上睡着了。听到他们出来,连忙挣扎着坐起身来。
“邢侍卫,结果如何?”
“阮驸马是被人暗杀的。”文徽行将验尸记录递给韩见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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