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掉下寒潭,若活过来了也不会有这样的寒气。”
难怪,难怪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便觉得他身上杀戮深重,却难分正邪。
他本身是战将,有杀戮是正常的,但是,因恶鬼入侵,他的杀气会比寻常的武将厉害百倍,今晚吃酒的时候白蛇是感受到了寒气,所以想逃,却被她生生摁住了。
真是讽刺,巴巴地赶来是怕白蛇伤害了他,却没想到,他差点杀了白蛇。
“那不知道了。”南宫越似乎一点都不在意。
“你的寒气,连蛇都抵受不住。”白小洛蹙眉,“你最好想一下,是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而且,你寒气那么重,身体一定受损,寒气倒流入侵,你会痛不欲生……”
白小洛又止住了话,明白他为什么喝一滴醉。
一滴醉烈性重,可驱寒气。
但是,长期喝这种酒,只能治标不治本,且会对肝脏造成严重的损害。
“得了,你别一副本王就快要死的样子。”南宫越退后去取了鞭子,举手一挥勾起了屏风上的衣裳,他飞身而起,落地之时,衣裳已经笼罩了身体。
“王爷,”白小洛觉得他的问题比较严重,“你真的会死。”
“怎地?”南宫越倏然逼近她,眼底喷出火焰,嘴角却是一抹讽刺的笑,“别告诉本王,你担心本王会死。”
白小洛手掌伸开摁住他逼近的脸往后推,“我说正经的。”
“得了,你回去吧。”南宫越背对着她,慢慢地系好衣裳,冷漠得很。
白小洛气结,“你别在这个时候跟我玩什么霸道总裁的把戏,你若不想死,最好告诉我,你是在哪里受的寒气。”
“你能治愈本王?”南宫越转身看着她,眸子很冰冷,“你连自己都救不了,你别以为本王不知道,那天在莲花里躺着的那死人就是你,你死了,现在的你只是借用白小洛的躯壳,你就是一缕魂魄,死鬼。”
“……”白小洛看着他,有些膛目结舌,他竟然知道?
“无话可说?”南宫越淡淡地道:“那就走吧,没什么事不要来。”
白小洛拉住他的手腕,疾步上前拦住了他,“你死活我不在乎,但是如果你死了,被你拘禁的恶鬼会放出来。”
南宫越盯着她,眼底陡生了狂怒,“本王的死活你不在乎,你在乎那些恶鬼?”
“我不是这个意思。”虽然她就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南宫越眼底怒火没有减弱,反而越发炙盛,逼着她一步步退后,强大的气场让龙女都为之一震,身上的酒气被温泉一泡,都散发了出来。
白小洛被壁咚到了屏风后,定定地看着他,手一伸,龙杖落在手中,心中打定主意,如果他动手发难,就一棍子先打昏了他再说。
两人靠得很近,呼吸就在彼此的脸上,都带着一滴香的沉醉味道,能听到彼此“噗噗噗”的心跳声,柔光的作用下,南宫越的脸竟出奇的好看。
南宫越眼底的怒火渐渐褪减,取而代之是一种深邃的光芒。
龙杖在手心收起,白小洛心跳急速,慢慢地踮起了脚,她伸出手,扶住了他的额头,另外一只手迅速地在他头顶一扫,然后退后一步摊开手心,舔了舔嘴唇,沙哑地道:“你头上有只蟑螂。”
南宫越迅速退开,她的手心果真爬着一只蟑螂。
白小洛一手拿起地上包着白蛇的布,夺门而去。
片刻,她又跑回来,把刚才那块布塞回他的手中,“不好意思,错拿了王爷您的兜裆布。”
她脸上如烧了一块大红炭,殷红殷红的,迅速弯腰捡起另外一块布,看了一眼确定是毛巾,才飞快跑了出去。
南宫越用两指捏着那块兜裆布,脸上没什么表情。
今晚,对好些人来说,都是不眠之夜。
南宫越和白小洛都以醉酒睡不着为由,眼光光地看着自己床的帐顶。
花千万今晚也睡不着。
今晚白小洛的琴技惊人,让他很震撼。
而今晚弹琴的白小洛,让他想起了一个人。
是皇上出逃那天晚上,他和五哥在山中遇见的那个莲花教的女人。
他对容貌记忆不深,但是,总觉得两人有相似的地方。
今晚见她恣意弹奏,那种感觉真的很明显。
“王爷睡不着?”刘佳音的声音有些微凉,带着浓浓的倦意。
“你怎么还没睡?”花千万一怔,侧身看她,见她眸光闪闪,竟似乎是有了泪意,不禁大惊,连忙搂住她问道:“这是怎么了?”
刘佳音苦笑了一声,“王爷心里是有王妃的,是吗?”
“胡说!”花千万一口就否定,“本王心里只有你。”
“王爷不必骗我,我认识你多年,怎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刘佳音幽幽地道:“若王爷今晚想去陪伴王妃,便去吧,不必顾虑我的想法。”
“别说傻话。”花千万见她声音带着哭腔,大为心疼,“本王保证,心里从没有过白小洛。”
“可王爷却一直拖着不和离。”刘佳音咬了唇,露出了幽怨之色。
“这不是因为皇太后……”
“和皇太后无关,”刘佳音轻声叹息,“有许多办法,不是吗?王爷没尝试过,便以为不可行?还是说,王爷心里压根不想和离?”
这是自刘佳音进门以来,第一次用强硬又柔软的态度来说和离一事。
花千万心里头有些怔然,一直以为她不会介意的。
“若不想和离,直接跟我说便是,又何必撒谎哄我呢?”刘佳音转身背对着他,双肩微微抽动。
花千万有半响说不出话来。
有许多办法?是的,其实真的有许多办法,但是他为什么不尝试?是因为觉得佳音不介意?还是懒得费神?
“我明白,王爷不愿意为了我去伤害王妃。”刘佳音抽泣了一下,说。
花千万伸手抱住她,静静地道:“本王或许真的是怕麻烦,但是你放心,又或许,本王一直以为你不介意,现在知道你心里的想法,本王也知道怎么做了。”
刘佳音转身,眸子盈着泪意,不无悲伤地道:“不,不,我方才只是胡说,我讨厌这样的自己,一点都不大方,一点都不懂事,我不该嫉妒,我……”
她捂住了嘴,眼泪落了下来,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花千万伸手拭去她的眼泪,柔声道:“不,若你跟其他男子说话,本王也会嫉妒,本王不该这么自私。”
刘佳音投入他的怀中,嘤嘤哭了起来。
女人的眼泪,有时候是很好用的。
至少,翌日一早,花千万便已经叫人请白小洛过来翠玉院。
胡妈妈没有跟随,跟着来的只是旺财。
刘佳音福身,“给王妃请安。”
白小洛知道这一大早的叫她来,定不会有什么好事,便也淡淡地道:“刘妃免礼。”
刘佳音道:“王爷和王妃慢聊,妾身先出去。”
说完,又规矩地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花千万坐在桌子旁边,桌子上,放着一张纸,纸上写满了字,他抬起头,看着白小洛,“本王有话要跟你说。”
白小洛坐了下来,眸光瞥了一眼桌子上的纸,看到抬头的三个字,她心中一阵狂跳。
放妻书?
“皇太后说,本王不得休妃,但是你承诺过,愿意和离,是吗?”花千万眸光复杂地看着她。
白小洛点头,“是的。”
“你签字。”花千万把放妻书推到她的面前,旁边有墨砚,搁着一支笔。
白小洛觉得很突然,但是,她没有理由不签。
她拿起笔,正欲填写自己的名字,花千万却忽然道:“等一下。”
白小洛心中咯噔一声,反悔了?
“放妻书你签下之后,我们便是和离了,但是,此事务必保密你也必须在王府住两年,你能做到吗?”
花千万始终想从她身上得知龙太傅赃款的下落。
白小洛道:“可以!”
正好,暂时不用离开雪生。
白小洛顿了一下,“只是,如果不公开,刘妃还是侧妃。”
“她不在乎。”花千万道。
白小洛点头,“她只在乎我还是王妃,而不在乎她是不是王妃。”
花千万没说话。
白小洛签下自己的名字,好大好大的一个名字,再摁上手印。
花千万默默地看着她做这一切,心里竟有一种难言的情绪。
夫妻两年,不曾圆房,不管如何,他都是亏待了她。
“本王会给你十万两银子作为赔偿。”花千万在沉默之后说,这是他仅能为她做的。
白小洛笑了,“那我不是一下子发财了?”
“此事保密。”花千万微微笑了,但是掩饰不了眼底的失落。
她竟然真的不在乎,她真的毫不犹豫地签名摁了手印。
“好!”白小洛站起来,笑得如山花烂漫,“自此之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花千万慢慢地咀嚼着这句话,脸上也慢慢地荡开了和缓的笑容,真诚地道:“不管如何,本王知道你不是个有坏心眼的人,希望日后你也能找到所爱之人,幸福一生。”
白小洛的脑海了迅速闪过一个人。
那样情不自禁,是从没有过的。
若不是最后一刻惊醒,她真的就吻上去了,也幸亏她聪明,懂得以障眼法弄一只蟑螂来掩饰她的行为。
“真有喜欢的人了?”花千万见她忽然出神,便问道。
白小洛笑了,“胡说!”
“这放妻书,你拿好,以后你自由了,这件事情,只有你,本王,佳音三人知道。”花千万道。
白小洛吹干了墨迹,小心翼翼地藏进荷包里,“这一觉醒来,我就成了弃妇了,对了,那以后我名分上是王妃,吃喝还是吃王府的,住王府的,但是王府的事情,我便交给刘妃来管,也省得我费心。”
“嗯!”花千万看着她道。
她怎么表现得那么开心?
“对了,还有雪生,”白小洛看着他,神情严肃地道:“我知道你对雪生没什么感情,这两年,暂时由我来带着她好吗?”
花千万想了一下,点头道:“可以。”
白小洛也点头,“那好,基本没什么问题了。”
她拱手,粲然一笑,“谢王爷!”
潇洒地转身出去!
花千万默默地看着她的背影慢慢地消失在他的视线中,也消失在他的生命中。
他终究,和这个女人没有任何关系了。
他慢慢端起了一杯凉透的茶,饮了一口,心里不知道为什么,竟有些发堵。
刘妃在院子里,见白小洛出来,便含笑上前福身,“王妃这么快就走了?不如留在翠玉院里用早饭?”
白小洛看着她那张娇柔的脸,还有眼底隐隐跳跃的喜悦。
今日她穿了一身绯红色绣牡丹宫裙,裙摆下的镶翡翠锦缎鞋头上若隐若现地露出了绿翡翠和黄翡翠,十分的华贵。
而她的态度谦和,脸带微笑,端的是当家主母的得体模样。
只是,在白小洛的注视之下,她的这抹笑容,略有些僵硬。
白小洛也微笑,“刘妃,我知道王爷做这个决定和你有很大关系,不管如何,我谢谢你。”
刘妃扬起了疑惑的眸子,“妾身不知道王妃的意思。”
“嗯!”白小洛笑了,“我走了。”
刘妃心头竟有种挫败感,她以为白小洛会对她发一通脾气,正好惹王爷厌恶。
但是,她却就这么走了,临走之前,不戳穿她,只是一笑而过,仿佛真的一点都不在乎。
可白小洛,你真的不在乎吗?这是你死活求来的姻缘,到现在被人休弃,你怎么会甘心?
白小洛觉得今日的阳光特别的好,回屋用了早饭,也没有换男装,牵着骡子,正式从大门出发。
白小洛之前每一次回奇案门,都会从荣华阁的后门走出去,但是这一次,她不太需要顾忌别人的看法,她不是王妃了。
虽然还是保密,但是,她也有了相对的自由度,至少,花千万不会跟她发难了。
刚好,铁痕牵着马走出来,身后跟着花千万。
白小洛微笑着打招呼,“王爷,早!”
花千万盯着她,又看了看她的骡子,总觉得这骡子十分熟悉。
“你……”花千万迟疑了一下,心头忽然闪过一些什么。
白小洛微笑道:“王爷是会奇案门吗?一起走吧?”
她翻身骑在骡子上,与花千万高大的骏马相比,显得有些矮小,没气势。
花千万指着她,目瞪口呆,半响说不出一句话来。
等看到白小洛骑着骡子走远了,他才咬牙切齿地对铁痕道:“她是龙九!”
铁痕啊了一声,很是震撼地道:“不会吧?”
花千万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忽然道:“铁痕,你昨晚醉酒为什么跪在她面前喊爹?”
铁痕怔了一下,“王爷说什么?”
“你不记得了?”花千万淡淡地道:“你喝了一滴醉,然后就跪在白小洛的面前,抱着她的腿嚎啕大哭地喊爹,所以,其实你早知道她的身份?”
铁痕只觉得脑袋嗡地一声,思绪种种化为碎片,然后凝固成一寸寸在半空。
他抱着王妃喊爹?
“王爷,属下昨晚是鬼上身,喊爹的不是属下,是鬼。”铁痕自动忽视花千万最后一个问号,“您回头跟王妃解释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