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河有两个堂兄弟,一个名叫苏云桥,十里八村儿盖房子都要找他,另一个叫苏云杭,苏大海离开苏家村的时候,他还是个木匠学徒,如今早就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方才吃饭的时候,苏大海也听他们爷俩念叨过这两个人,心下也了然了。
“嗯,总得安顿下来,后儿再去找他们不迟,横竖这买地也得到县衙门换红契。”
这年头是这样的,但凡不动产的买卖,不论宅基地、房子或者农田、庄园等,专有房、地契这样的东西。有官府大印的,那叫红契。是过了正道,在衙门里头有备案的。经办此等手续,衙门里头会适当收一些手续费,是正规的买卖合约。
也有那不愿意花这笔手续费的人,用的是白契,就是买卖双方私底下弄的合约,朝廷不承认不说,一旦抓到了,就是犯法的,罪责可大可小,轻则罚款,重则押入大牢,端看当时审案子的官儿心情好不好了。
所以去衙门做一张盖着官府大印的红契是非常必要的。
当晚,苏家人在苏春阳这里吃完了晚饭,就在他们父子两个的帮助下住进了苏家村的祠堂。
苏家村好歹也是传承许久的老村落了,这祠堂也是翻修扩建又翻修了好几遍,房间不少,苏家几口人暂住一下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吃饱喝足的苏青叶帮着她新得不久的娘亲忙里忙外,显得十分懂事。相处几天后苏青叶发现这位娘亲虽然没有念过什么书,只些微认识一些常用的字,但她却是十分通情达理的人。再加上的的确确是在高门大院里头当过差的,有些见识,更懂得管家理事,说话做事也是十分响快,又有条理,实在是叫苏青叶打心眼儿里喜欢。
不知道是不是天下的母亲都有天生慈爱的一面,还是眼前的娘亲跟自己从前的母亲有那么几分相像,苏青叶如今已经是在心底里把苏常氏当作了自己的亲生母亲一般。她想要在她身边享受母女天伦,还想要做回那个可以肆意撒娇的小女孩。自然,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帮娘亲铺好最后一张床,苏青叶滚到娘亲怀里撒娇:“娘,好了没有,咱们可以洗漱安歇了么?坐了好几天的马车,叶子好累了呢。”
苏常氏最近一段时间也是很窝心,老天爷赐给她这样一个女儿,简直弥补了她所有的遗憾,贴心温暖的感觉让她都快要幸福得冒泡泡了。
于是,苏常氏点了点苏青叶的小鼻子,笑道:“好好,咱们这就洗漱。娘给你散开辫子梳梳头。”
洗漱毕,坐在临时搭起来的木板床上,苏常氏一下一下地给苏青叶梳头发。苏青叶是个一旦有人摸她的头就会一瞬间有困意的人,所以没过多久,她就开始睁不开眼睛,最后窝在苏常氏的膝头睡着了。
祠堂外一轮圆圆的明月把温柔的银色洒满庭院,夜凉如水,恬淡宁静,苏青叶在梦中露出了一个温暖安心的笑容。
次日清晨,苏青叶是被一片嘈杂声吵醒的。
“娘?娘?”
昨儿晚上娘亲特意嘱咐了自己,如今这是住祠堂,不比住家里,让她不要轻易抛头露面。这里是山野乡村,与她同龄的小子们根本就没有那么多的礼数,她到底是女孩子,怕随便出门被人欺负了去。
苏青叶当时很想说她一点儿也不怕那些小子无礼。别看她如今的外表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内里可是个二十来岁的大人了,什么样的猴儿没见过,还怕几个野小子不成?
不过,娘亲说什么她都表现出一副十分受教的样子。她毕竟是过来人,思想上成熟了不止一点两点,叛逆期什么的早就已经过去了,娘亲说的话,她自然是要听的。
喊了两声没有人回话,苏青叶便起身穿戴好自己的衣裙。也不着急,拿出娘亲特意给自己准备的洗漱用品,洗漱停当,又给自己梳了一个多股辫儿,除了绑头发的头绳,并没有做其他的装饰,看起来既精神又朴素。身上穿的衣服也是极普通的棉布料子,这一身打扮倒是很符合村落里的气息。
只是,尽管所有的装饰都已经极简了,苏青叶拿出小小的铜镜,看向镜子里自己的这张脸,还是忍不住摇了摇头。其实有的时候,人张得太好看并不是什么好事儿。
从前但凡听到什么“红颜祸水”、“自古红颜多薄命”这样的话,她就来气。心说你人都长得那么好看了,还在那里矫情个啥?我们这些长像普普通通,掉进人堆儿里头都找不出来的不也坚强的活着呢吗?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可如今苏青叶得了这么一副从天而降的皮囊,的确是杏眼桃腮,肤如凝脂,明眸善睐,唇红齿白。可这样的一副长相,使得苏青叶都不敢随便照镜子,即使照镜子也不管随便摆表情。呃,不要怪她自恋,她是好不容易长得这么漂亮,不适应而已。
臭美完了之后,苏青叶放下手中的小镜子,眉头蹙了起来。
从方才起身到现在,她不紧不慢地收拾着自己,少说也要用了一个时辰的时间,门口却还是吵吵嚷嚷的。这是怎么了?
缓缓推开房间们,苏青叶愣住了。
这祠堂的后院里头站着的都是苏家村的姑娘、小伙子们。
苏大海一回来,就忙着去置办田地,苏云河也在村子里散出了消息,说苏大海买来的田地都是打算佃出去的,问村儿里有没有人愿意做佃户或者长短工。
这个消息一出,苏家村的人哪里还坐得住?
苏大海不是早年间因为分家产的事情同他哥哥一家闹翻了,都离开村子头十年了,怎么这时候回来啦?哎呀,他这十年在外头都经历了些什么事儿,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有钱?好家伙,一回来就成了苏家村的大地主了。
于是众人带着好奇,皆跑来祠堂与苏家人叙旧,要是不来祠堂八卦几句,就好像是吃了什么大亏似的。这下可倒好,祠堂本来是供奉祖先牌位和祭司的时候才开的,如今倒比菜市场还热闹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