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隔间和天台之间的铁门似乎是有些问题，推第一下时经常会推不开，需要再用力推多一下才能撞开，还会发出难听的响声，也正是这声响惊醒了还在和赵鹿儿在电话里你侬我侬的俞子睿。
“吱呀~”
门被推开，显眼的爆炸头从楼梯口里探了出来。
俞子睿此时正好慌忙地把手机往裤兜里一塞，回身望了过来，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
林泽明显也是一愣，他明显也是没想到天台上会有人。
他脚步一顿，似乎想要扭头离开。
“林泽，要不？咱俩聊聊？”
俞子睿心里一动，想到了些什么，挽留的话脱口而出。
林泽回过头来，“咱们有啥好聊的？”
话虽这么说，但他本欲离去的脚步也是停了下来。
“这里没有摄像头，咱们身上也没声麦，很干净，聊聊？”
林泽抿了抿嘴，没再拒绝，缓步走向俞子睿的方向，在他旁边的栏杆处停住了脚步，离着他两米远的距离站定，也没看向俞子睿，双肘撑在栏杆的横杠上，眯着眼睛看向天台外的风景。
俞子睿嘴角微不可察地翘了翘，他早就从一些细节看得出，这个有些寡言的林泽实际上是个戒备心很强的人，在没有摄像头的环境下，脱离伪装后的林泽，身上那股与练习生出身的其他选手浑然不同的草莽气息不自觉地散发出来。
“你知不知道，其实你和这里有些格格不入。”
俞子睿突然说道。
林泽眯着的眼睛从眼前的景色抽离，望向俞子睿，有些斯条慢理的说道。
“干你屁事？”
“噗~”
俞子睿有点被对方这突如其来的直来直去给呛到了，险些笑出声来。
这大半年来无论是在《演技派》还是《明日之星》，人人都是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林泽这幅德性，身上那有种粗莽且接地气的感觉，让俞子睿像是瞬间回到几个月前在酒吧驻唱时的时光，那时候身边几乎都是这种人。
所以林泽张嘴就是充满攻击性的话语，没让俞子睿觉得生气，反倒觉得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一直没正式跟你说声谢谢，那天在宿舍对我的提醒。”
是的，林泽这人既不像蒲帆和付新峰那般和俞子睿打成一片，也不像其他两位舍友那般咸鱼且不争不抢，但偏偏存在感极低。
以至于俞子睿好几次想要和林泽聊聊，都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俞子睿一直疑惑于林泽那天为什么会提醒他要小心悦华的盘外招，明明他也是悦华的人。
“你的谢谢会不会说的太早了？你难道猜不到我来和你做舍友是打的什么主意么？”
林泽略带讥讽地说道。
俞子睿摇了摇头，他自然知道林泽被派来肯定有针对他的成分，但这些日子下来，却一直安安分分的没有作妖，反倒隐晦地给予他提醒。
这才是他疑惑的点。
“所以干嘛提醒我？”
一阵沉默......
林泽没有正面回答俞子睿的问题，反倒问起俞子睿一个看似不相关的问题。
“你听说过僚机吗？”
“？？？”
俞子睿一脸问号。
僚机他当然知道咋回事，但他有些不明白林泽突然冒出来的这个词是有什么含义。
“我就是袁正阳那小崽子的僚机，悦华让老子来给他丫保驾护航的！我来这节目的任务，说难听点，就是帮他扫除一些障碍......”
说着，林泽淡淡地扫了“障碍”一眼，又补了一句，“手段不限......”
俞子睿讶然，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林泽，“不是……你们不是队友吗？怎么......”
他是真搞不懂这是咋回事了，信息量着实有点大，这......那......
“准确来说，我是参赛前一个星期，才当了他们的‘队友’的，如果不是有特殊‘功用’，你觉得悦华会签我这种超龄的人？”
林泽自嘲一笑。
确实，林泽在自我介绍时最大的记忆点反而是他那年近三十的年龄......
“那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我不正是你说的那种‘障碍’吗？”
俞子睿对自己的定位有着清晰的认知，或者说，他是从袁正阳那掩饰得不怎么到位的敌意中察觉到这一点的。
而且，无论是初评级还是公演，自己显然都盖过了袁正阳的风头，更何况在刚进节目组的时候，俞子睿就察觉到了袁正阳对自己的“另眼相看”。
在一次和杨真真偷偷摸摸的电话交谈中，他才得知袁正阳的经纪人正是之前和自己有过纠葛的赢瑛瑛，得，新仇旧恨全齐了。
“我听了你的歌。”
林泽说着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有些松垮地用一只手撑着栏杆，左手往屁股兜里一掏，摸出了一包外盒被压得皱皱扁扁的红色盒子。
俞子睿定睛一看，眼珠子都差点崩出来。
尼玛，是一包红双喜。
林泽掏出烟后才发觉有些许不对，动作有些凝固住了，不过他也没再塞回去，反而拆了开来，抽出一支有些皱巴巴的烟，眼睛若有若无地瞟向俞子睿那裤兜的位置，很明显的长方形轮廓，他一走近就发现了。
那意思不言而喻，咱们俩大哥不说二哥了，都不是遵守纪律的主。
俞子睿的眼角也有些抽搐，他觉得自己偷藏手机就够骚了，没想到还有更骚的。
“要来一根吗？”林泽把那皱巴巴的烟半递过来。
“不了，毁嗓子。”俞子睿自然不会要。
“呵，讲究人。”
林泽也不知道是夸奖还是讥讽地说道，自己叼上，从屁股兜里又掏出一把火机，点着，美美地吸了一口，再缓缓吐出。
俞子睿的目光不由地飘向林泽那屁股兜，明明看着平坦无比的裤兜，偏生能毫无痕迹地藏得下这么多东西。
莫名有种机器猫的口袋缝在屁股的既视感。
“知道有啥和这烟瘾一样难以摆脱吗？”林泽的话打断了俞子睿突然歪掉的思绪。
“是什么？”
俞子睿自然看得出这是林泽谈兴来了，也乐的临时当个捧哏。
“穷病。”
“这人穷啊，就志短。我一开始玩摇滚的，后来也在酒吧驻过唱，偶像这玩意儿，那时候在我眼里就是坨屎。”
“但你看呀，我现在回过头来想吃屎还吃不着了哈哈哈！”
俞子睿静静地听着。
“不好笑吗？”林泽吐出一口烟，转过头来看向俞子睿，“是不好笑啊......”
俞子睿摇了摇头，侧过身倚着栏杆，“说吧，我听着。”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生存的障碍从来不是无知和懦弱，而是傲慢。我活了快三十个年头，都没发觉自己就是毁在傲慢这两个字上，直到，直到......”
烟雾弥绕中，让俞子睿有些读不懂林泽的表情。
“直到我看到我那白发苍苍的老父亲有一天问我要不要换个工作时那小心翼翼的模样，直到在我最穷困潦倒没钱租房的日子里，陪我睡在银行门口的那个atm机隔间的姑娘，去年跟我提出了分手，只因为她想要一个家......而我给不了。”
一阵风吹过，烟雾飘散，此时俞子睿才看清面前男子此时的神情，似哭似笑。
“我才猛然发觉，其他梦想啊自尊什么的都是狗屁，能活下去才是正理！所以我才签了悦华，来到了这里，无他，钱到位了。”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那天为什么提醒你吗？原因很简单，因为你那首歌。”
“我也是北漂......你唱的歌词，有些费烟.....就这么简单。”
说到这里，林泽洒然一笑，“我都下定决心要吃屎了，但还是被你那首破歌给触动到，呵呵.....是不是有种要当彪子又立牌坊的感觉啊！”
“今天你那首歌，也很不一样，说起来你小子这方面挺能整的，看着你，仿佛看到了几年前的自己，突然就话多了起来。”
“不过你可比我强多了，无论是境遇，还是才华.....”
“你其实也知道我偏偏被派来和你做室友，无非就是你威胁到了袁正阳夺冠c位出道的地位。”
只是......
“其实你还是不甘心吧。”
俞子睿很突兀地插话。
林泽滔滔不绝的话一滞......
俞子睿自然不会自恋地觉得，因为自己的王八之气，随便就能让别人对自己俯身就拜，然后掏心掏肺地讲自己的心路历程。
一个人也许会在偶然的时刻突然脆弱，突然有感而发，这是人之常情。
也许眼前的林泽此时就是进入了这个状态。
但俞子睿更加相信，一个成年人，尤其是一个对自己有着清晰认知，且能把从前的傲慢都摔落在尘土里，狠狠碾压给别人看的成年人，做的事情或多或少都有着深意。
俞子睿自然是相信林泽说的故事都是真的，但是就是，有些太突兀了。
一切都解释得通，但依旧让俞子睿觉得的有些别扭。
唯一的解释就是，另有所图。
林泽愣住，片刻后神情才缓缓舒展开来，“你果然比袁正阳那小子强多了，不止才华。难怪他和赢瑛瑛加起来都玩不过你们。”
俞子睿轻笑，看来林泽也知悉了悦华前几天耍盘外招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事，这时候更像是有意识地在蹲自己。
“啥时候发现不对的？”
“你开始和我聊心路历程的时候。”
“呵~但我那些话一个字都没有胡编乱造。”林泽也没了一开始的苦大仇深的模样，只是依旧一字一顿地轻声说道。
“我相信你说的故事，我也相信你的触动，更谢谢你的提醒。
所以，我们互帮互助如何？为什么主角是袁正阳，而不是你呢？假如袁正阳这架正机被击落，那僚机能不能升格呢？”
俞子睿主动提出。
林泽凝视俞子睿许久，“好。”
.......
达成了默契的两人，心照不宣地达成了战略同盟。
俞子睿也知悉的林泽被派到自己身边的作用。
类似于悦华在外界玩的防爆的那套花活儿。
其实之前俞子睿和杨真真也讨论过，《明日之星》这档节目，封闭式训练，也有偏养成系偶像那套的意味在。
一百个年轻选手中，虽然都是围绕着几次至关重要的公演舞台来做训练和竞争，但这是一档真人秀选秀，那么势必在平时的训练以及与队友、对手的相处镜头，会占据节目剪辑的极大篇幅。
而选手的去留，固然很大部分取决于公演舞台的表现，但网友和观众并不是专业的评委，相对于公演舞台的优劣，选手平时的镜头表现出来的品格和人设以及颜值，反倒才是决定观众喜好的因素。
有时候，人设和外貌出彩，反而会比在舞台表现好更为有优势。
是的，就这么肤浅。
但这就是现实。
此前杨真真也曾和俞子睿讨论过，要不要在节目中给自己立一个人设，毕竟俞子睿的演技说起来也是一个极大的优势。
但俞子睿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做自己，杨真真思考过后，也是觉得长远打算，让俞子睿做自己更为合适。
毕竟按照两人的设想，流量偶像明星，只是俞子睿的一个开始，而背负一个假的人设，越到后面，越会成为负担包袱。
而且按照杨真真的说法，俞子睿本身的性子其实就很吸粉了，这方面也无需过多地修饰。
而悦华安排“僚机”的任务，是给手底下的王牌袁正阳保驾护航，并且在必要时“手段不限”，自然是靠着僚机和假想敌两败俱伤的手段，来让对手在节目上“人设崩塌”。
林泽得到的指示是，在明天第一次公布排位后，如果俞子睿的排名高于袁正阳，他就要在下一次公布排位的中间一段时间里，制造契机，让俞子睿“人设崩塌”，让刚粉上他的新粉们，讶然发觉俞子睿的“真面目”。
比方最直接简单粗暴的，莫过于在录制节目时“冲动打架”。
又比方明里暗里凸显出俞子睿爱“抱团欺负人”。
又或者制造事件，再通过影响力影响后期剪辑，让俞子睿变得“有心计”。
如此种种，场内场外双线配合，可谓是万无一失。
只是，在第一步，场外“热场”的第一仗，赢瑛瑛似乎就遭遇滑铁卢。
而现在内部设定的为正主扫清障碍的“僚机”，似乎也有着自己的想法。
这下就好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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