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何况说者还有心?
从玉宸宫里出来,洁嫔的心一直都处在一种悬空的状态当中。柳烟儿的言下之意,她未必不明白。宫中的局势,她也不是不清楚。
只是……
其实,洁嫔的出身不算显赫,可以说是卑微。她的父亲不过是北方八府之安州府下闵阳县县丞,小门小户。那时因为还是北方八府都督之女的淑妃嫁入太子府中,为撑起北方的权势,她被当作陪嫁一同被送入东宫。
在易无风还是太子时,她也只是个良娣,后来易无风登基为帝,借着淑妃的光环,她才得已登上嫔位。而如今,淑妃已死,北方八府也已经易主,张家被连根拔起。她曾是已淑妃陪嫁的身份入府,现今看来,更加不可能得势。
往后的日子,连洁嫔自己也不知道如何继续下去。
没有强大的娘家作为后盾,她在宫里的日子并不好过。日前,父亲也托人带来口信,说是他已经跟柳家靠的极近,让她平日里多与柳妃来往,让柳妃多多照拂。
仔细思量之下,洁嫔知道,为今之计她也只能借着柳妃的势。
一边想着,不知不觉洁嫔就回到挽香宫。挽香宫的主位是香妃,但自从丽太妃死后,香妃陷害于绯诗未果就一直足不出户,甚为低调。挽香宫中大小事宜,多数是由洁嫔处理。今夜香妃也同受到柳烟儿的邀请,从香妃席上言语看来,洁嫔不难猜到香妃的心思。
这个时辰,虽然已经不早,但看着主殿凝香殿内的灯还亮着,洁嫔就已经明白过来。转头吩咐着跟在身后的宫人先回寝殿去,自己孤身踏入凝香殿中。
洁嫔猜的并没错,香妃确实是在殿中等着她。
因为宫中人多口杂,怕被人传出什么流言来,从玉宸宫出来,香妃跟洁嫔没有一同走。
香妃是二品皇妃,比洁嫔高了几级,可以乘坐轿子,所以脚程要比洁嫔快一些。等的洁嫔回到挽香宫时,香妃已经回到宫里多时。
看见洁嫔孤身一人走进来,香妃一点也不觉得奇怪。面不改色的看着洁嫔,明媚的双眸里透出浅笑的意味,
“妹妹来了?”
盈盈走到香妃跟前,洁嫔袅袅的拜身下去,
“臣妾给香妃娘娘请安!”
“不必多礼,妹妹请起!”缓缓的挥了挥手,香妃示意洁嫔起身。
“谢娘娘!”洁嫔答。
当然明白洁嫔为何而来,香妃索性不再拐弯抹角,示意让洁嫔坐下后。若无其事的启了启唇,
“从今晚看来,妹妹似乎有着主意?”
“不敢欺瞒姐姐,妹妹出身卑微,不似姐姐那般出身尊贵,总得找个一身之所不是?”深宫之中,没有永远的朋友,更不会有永远的敌人。洁嫔在宫中多年,当然明白其中道理。小心翼翼的回着香妃的话。
“嗯。”像是赞同洁嫔的话一样,香妃只是微微的点了点头,
“既然妹妹已经选好,你我也算是同住多年的姐妹,姐姐就给妹妹指一条明路。”
“姐姐请讲,妹妹感激不尽。”知道香妃与于绯诗之间的过节,洁嫔并不担心香妃会害自己,反而是感激的询问着。
“于妃曾是浣衣局的宫女,并且,浣衣局的月槿姑姑跟她有着过节。”没有过多的说什么,香妃草草的捏来一句。恍若在跟洁嫔不经意的聊着天般,瞬间洁嫔就领悟过来,“嗖”的站起身,朝着香妃欠了欠身,
“多谢姐姐。”话落,就跟香妃张嘴告辞,
“此时天色已完,妹妹就不打扰姐姐休息了,告辞。”
“嗯,妹妹好走。”也不做挽留,香妃颔了颔首。
别过礼后,洁嫔大步的离开香妃的凝香殿中。
一夜好梦过后,洁嫔拿出入宫之前,父亲赠与自己的药粉。据说,此药粉若是洒到身上,会奇痒无比,还会出现与麻风类似的症状。那时候自己入宫非父亲所愿,怕自己在宫中有什么不测,父亲特将此药粉给了自己。
说若是犯大错之时,将此药粉洒在身上。因为麻风病的传染性极其强悍,寻常人都不敢接近麻风病人,得此病者,通常会被扔出宫外的乱葬岗,自生自灭。
当时父亲是在为自己谋着后路,没想到今日,还能派上用场。
颇为小心的将装药费的瓶子藏在袖子,洁嫔吩咐着宫女将浣衣局的月槿姑姑带来。
听闻是洁嫔要见自己,月槿姑姑哪里敢耽搁,火急火燎的赶过来。扭着肥胖的身子,径直的走到洁嫔跟前,跪身就拜下去,
“奴婢浣衣局月槿,见过洁嫔娘娘。”
“姑姑不必多礼。”亲身下榻,将月槿扶了起来。洁嫔屏退左右,扶着月槿到自己的软榻上坐下,就坐在自己的身旁,
“姑姑是宫里的老人了,本宫还有几朵要仰仗姑姑的地方,哪里受的起姑姑的大礼。”
月槿确实是宫里头的老人,听着洁嫔这番言语,就已经猜出洁嫔定是对自己有所求。不敢太过放肆,舔着笑脸恭谨的跟洁嫔道,
“娘娘是主子,奴婢是奴才,娘娘有何吩咐,奴婢定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都说宫里人的都是人精,特别是那些老人。眼下看着神色恭谨的看不出一丝破绽的月槿,洁嫔不禁有些叹服。拿出备好的两锭金子,塞在月槿的手里,小声的说着,
“请姑姑吃酒的。听闻于妃娘娘在浣衣局的时候,多的姑姑照拂,才有今日的荣光,本宫也想姑姑多多照拂呢。”
一听到于绯诗的名号,月槿瞬间脸色变的刷白。她跟于绯诗的过节,可谓是她心底的一块心病,冷不防总担心着于绯诗会跟她算旧账。
看着洁嫔的脸色,微微有些难看,
“娘娘说笑了,那是于妃娘娘的福分,跟奴婢毫无关系。”
“姑姑真是谦虚呢,难怪姑姑如此的德高望重。”哪能不知道于绯诗跟月槿的过节,洁嫔还是不忘给月槿带着高帽,却是不忘给月槿施加着危机感,
“不过,有些事情总会在心里留下疤痕的。指不定,于妃娘娘哪日就想起姑姑的好来,定然会赏赐姑姑的,姑姑你说呢?”
此话一出,月槿生生的被吓出一身的冷汗来,不敢在跟洁嫔兜下去,颤颤开口,
“娘娘有何吩咐,请直说,奴婢一定不让娘娘失望。”
“姑姑客气了,浣衣局都归姑姑管辖,本宫不过是想姑姑行个方便而已。”说完,藏在袖子里的白玉瓶子已经塞到月槿的手中。
“娘娘这是?”月槿并不明白,茫然的看着洁嫔。
“姑姑也知道,于妃现在正为太后罚在万佛堂抄写经书。姑姑的伤疤能不能从此除去,可就在此一举呢。”没有直接点透,洁嫔拐着弯笑盈盈的回着月槿的话。
霎那间,月槿立即明白过来,藏好洁嫔给的白玉瓶子,点了点头,
“奴婢知道该如何做了,娘娘放心。”
难得有人想除去于绯诗,想着于绯诗压在自己心头的恐惧,月槿就夜夜睡不安稳。想都不想,就答应下洁嫔的请求。
目的达成,洁嫔脸上的笑意越发的灿烂,朝着月槿微微颔首,
“那就有劳姑姑了。”
“娘娘客气。”朝着洁嫔回了一礼,月槿谦逊的答。害怕在挽香宫呆的太久,会被人瞧出不妥来,回礼过后,月槿就想着告辞,
“娘娘您看,奴婢出来的时辰已久,浣衣局中都没个省心会做事的人,奴婢得回去盯着。多谢娘娘抬举,奴婢就先行告退了。”
知道月槿的担忧,洁嫔没有多加挽留,放任月槿离去,
“姑姑慢走。”
“娘娘留步。”又是福了福身,月槿才是抬步走出挽香宫。
一直躲在凝香殿中盯着偏殿一举一动的香妃,目送着月槿离去的身影,嘴角缓缓的扯开一道顺心的笑意。
于绯诗,看这次你如何逃过噩运。
确实,月槿没有让香妃跟洁嫔失望。
偷偷摸摸的将药粉洒在于绯诗的衣物当中,第二日,于绯诗身上就已经出现奇痒的情况。误以为是夏季天热闷出来的痱子,于绯诗没有过多的理会,自顾的抄写着经书。
等到晚上的时候,于绯诗脸上都出现了那些可怖的红疹。
怵目惊心的模样,惊的给于绯诗送晚膳的宫女都将晚膳扔在地上。
于绯诗这才反应过来,拿起镜子看着自己的模样,不看还好,一看吓的连镜子都扔在地上。
不仅脸上,于绯诗身上手臂到处都出现着那些可怕的红斑,先是疹子,然后慢慢变成一片一片的红斑。于绯诗自己也是学医之人,心中暗暗的觉得不妥。
把着自己的脉搏,看不出有任何的异状,但是身上的斑斑点点,实在是像极了,麻风。
这样的想法,于绯诗自己都吓了一跳。
如果真是麻风的话,那自己的一生,只怕就得毁在这里。
而给于绯诗送晚膳的宫女,本该是去给于绯诗请太医的,但是她没有立即就去太医院,而是先去了玉宸宫。
柳烟儿听到宫女带来的消息后,喜上眉梢,立即就让柳言将当值的太医传召到玉宸宫来。
作为太医,哪个不是对后宫的那些事情了若指掌,来到玉宸宫后,太医战战兢兢的跪到柳烟儿跟前,
“微臣参见柳妃娘娘。”
“大人请起!”没有拿捏着皇妃的架子,柳烟儿示意太医起身。
“谢娘娘!”得到柳烟儿是应允,太医哆哆嗦嗦的起身。站在柳烟儿的跟前。
看着太医哆哆嗦嗦的模样,柳烟儿不禁有些厌烦,瞅过太医一眼,心中有了主意后。径直开口,
“万佛堂出了事情,所以本宫想请大人去那边走一趟。不过,本宫得提醒大人一句,于妃娘娘像是害了麻风,大人得多加小心,免得染上了祸害宫闱。”
“麻风?”听着柳烟儿旁若无事的说出麻风两字,太医吓的几乎腿软,
“这,这……这可是大事,微臣得先禀告院判,方能,方能决断……”
柳烟儿要的就是这效果,朝着太医撇开一道明媚的笑意,道,
“那是自然,小心驶得万年船。麻风可不是小事,大人是太医,这些事情自然是大人处理的。”
“那,那微臣先行告退。”已经吓出一身的冷汗,太医不敢在玉宸宫中多留,忙忙起身告辞。回太医院禀告着情况。
柳烟儿也不做多留,放由太医离去,
“既是如此,那大人请吧!”说完,看了一眼柳言,让其将太医送出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