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巍本人是中立态度,也是因为性格中庸,既不与李英为伍,也不与清流同行,凡事保持一种就事论事的态度。所以被隆兴皇帝点为首辅。
次辅章于、谢杉跟李英李公公走得近,支持舒庭轩。
王一维与孟华刚以为,民团此举,无视律法,妄开杀刑,理应严惩!
此事牵涉藩王府。大华律,藩王府以及从属,归宗人府管理,宗人府归礼部管理,礼部尚书也有权发表意见。
礼部尚书冯敬,认为民团杀人违反宗室管理条例,民团又是舒庭轩筹建,指挥,应当由舒庭轩承担责任。
不过大家也都知道,以前冯敬与舒庭轩关系不错,还结成亲家。后来舒庭轩遭遇危机,清流与他破裂,冯敬也寻个理由退了亲事,两人就此交恶。
张巍眼见皇上态度袒护阉党,自己就耷拉着眼皮子不再说话。反正自己本身对此事,没什么主张。
次辅章于、谢杉,面露喜色。
冯敬沉声道:“皇上,江西巡抚折子上说,为还商户清明,增加商业贸易,增收商业税,江西民团打击地痞泼皮,击杀三百余人。其中为首被杀之人,持楚王府腰牌,腰牌事后锦衣卫收走。按理,无论如何,民团无权杀此人,藩王府以及从属,违反律法自有宗人府处理。此乃大华开国太祖定下的宗室铁律!舒庭轩今日违例必须严惩,否则他人有样学样,动辄以维护皇家脸面为名擅杀宗室或从属,这条铁律将在皇上治下名存实亡,日后若被有心人利用,后患无穷。皇上,舒庭轩此举,其心可诛!“
李公公眉头一皱。
隆兴皇帝面色一沉,内心一震。违反宗室制度,逐出皇室!冯敬礼部尚书,这一击稳准狠。
事情已经很明显,舒庭轩为增加商税,存心要杀这些泼皮。碰巧遇上龙四出示楚王府腰牌,一时进退两难,干脆以此为借口,以维护皇室声誉为名,将人杀尽!
冯敬说的没错,此例断不可开!哪怕真是为了维护皇室声誉,也不能开!
隆兴皇帝缓缓道:“任何人,不得违反祖宗铁律!那块腰牌,锦衣卫派人已送到,是龙四唬人的,那是一块,假腰牌!”
冯敬一怔,颔首低声道:“既如此,龙四就不是藩王府从属,不归宗人府,礼部管辖。臣无其他意见。”言毕,嘴角一丝冷笑,自己本来也没把握就此拉下舒庭轩。能在皇上心里埋根刺,就足够了。
造化弄人,既然自己已与舒庭轩交恶,就只能想方设法去打击他,否则就算自己罢手,舒庭轩也不会感恩自己,有机会,恐怕他也会整死自己!眼下皇上为了用他,愿意为他遮掩,以后用不上了呢?或者,这根刺,刺疼了皇上呢?
刑部尚书孟华刚道:“皇上,臣以为,江西巡抚纵容民团,以打击地痞泼皮为名,未经审讯,未经刑部复核,未经皇上勾决!擅杀三百余人,无视律法,理应严惩!否则,你今日说杀的泼皮,明日他人也可照搬此理杀人!而且,谁有权利定性谁是泼皮?就算是泼皮,也该依律处理,想杀就杀,那以后,是不是看谁不顺眼,都可以以地痞泼皮之名一杀了之?那岂不天下大乱?“
次辅王一维道:“皇上,哪怕江西民团这一次杀的都是该杀之人,但毕竟未经程序。此例一开,各处尽皆效仿,律法荡然无存!皇上与朝廷,怎么掌控地方?大华恐受灭顶之灾!皇上三思啊!”
隆兴皇帝面色一凝。
次辅章于道:“王学士言过其实,江西巡抚折子上写明,南昌厢军,衙门差役,尽在城外值守,民团协助地方维持治安,就是合理合法之举。民团拿人,遭遇拒捕!拒捕形同造反!本身就是杀无可赦!“
王一维冷笑一声:“民团可以去拿人,但不能擅杀!拒捕?你也信?泼皮不止一次上过公堂,大华立国两百余年,地方案卷上有几次地痞泼皮拒捕?那些泼皮当日都是去给龙四庆生,大多数手无寸铁,如何拒捕?既然拒捕,民团有几人伤亡?若真是拒捕,该杀!若不是呢?是否需要派人去南昌协查?”
谢杉哼一声,道:“协查,龙四拿着个假腰牌,以楚王之名招摇撞骗,这本来小事一桩。一番协查,是否打算闹得天下皆知?楚王府颜面何存?依大华律,冒名皇家宗室从属,就是死罪!民团当可击杀!”
王一维怒道:“一人冒名,那三百多人,都该杀?”
“该!都是龙四从属!”谢杉道:“江西送来的折子,布政使陆逊言,百姓欢欣鼓舞!提刑按察使宋毅言,寿宴现场泼皮辱骂民团、锦衣卫、朝廷、皇室,实在罪该万死!提督学正沈煜,南昌知府温子然,南昌府同知陈遥,同知张茂,皆称收到百姓万名书,称颂官府为民除害!王学士,难道你没看见?“
“看见了,都是与江西巡抚的折子一起,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有多少可行度?”王一维心直口快。
谢杉摇头道:“他们上奏皆是职责所在,王学士怎么可以擅自揣摩他人用心?你看到的折子,就是当事人的态度,这是最基本的批奏原则!不以己心度人,不以猜测论是非,王学士难道忘记了?否则天下呈上来的折子,都来一句,可信乎?那还怎么批折?拟票?朝廷又如何施政?”
王一维脸色青紫:“皇上恕罪,适才是臣失言。但臣以为,妄杀三百多人,实属不妥!”
隆兴皇帝面色不愉:“遇事可辨曲直,你也是无心之言。恕你无罪。”
“谢皇上。”王一维垂首道。
李公公突然一声叹息:“皇上,各位学士,尚书,方才还在说,国库无银,一事无成。大华各省赋税,基本都有欠缺,更别提增长。唯有江西巡抚,承诺明年起每年增加两成!那是足足40万两银!如今,边关冲突不断,需要军饷。西北已经十个月不见一滴雨水!随时会爆发民乱!大华危难重重,舒庭轩在江西,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既解救水患下的灾民,还想法提高税银!你们都清楚,方才言及补了边军欠饷,除了皇上压箱底的银子,其余多是江西送来的!若无江西的银子,边军暴乱,灾民暴乱,大华倾倒。我就问问,国之不存,还要律法何用?国之不存,宗室何在?国之不存,尔等还施什么政?执什么法?“李公公提高声音道:”皇上!舒庭轩乃国之栋梁!如今多事之秋,自然要以国本为重!若国库充盈,若朝廷有银发饷,有银赈灾!舒大人何至于出此下策,他好好的巡抚不做,闲的没事去杀泼皮?这都是被朝廷没银子给逼的!都是想多收税银给逼的!若真要追究责任,在座诸位该当首责!“
几名学士,尚书,脸上尴尬,面红耳赤。太监说话太伤人,好像就是自己等人无能,才导致江西巡抚为多收税银而滥杀!
这有点冤枉人,大厦是一天就能倒下去的?大华是一日就能糜烂的?只是,我等在最难的时候,刚好坐在这个位置上。
只是,人家说的有几分道理,自己现在身在其位,确实没有尽职的能力。
张巍眼睛一开:“皇上,这一次江西民团所为,百姓一片赞誉,这就是善政。律法的终极目地是国泰民安,公堂之上,挂的是正大光明!方才说担心其他地方有样学样,若是真的能如南昌一般得到百姓赞誉,又能多收税银,这种有样学样,臣以为完全可以。否则不可一概而论!连日来,江西频传捷报,退东瀛高丽棋手,字汇成典,十万余灾民衣食俱全,再增加商业税收,李公公说的是,值此多事之秋,舒庭轩乃国之栋梁!“
隆兴皇帝微微一点头:“我也希望,各地都有样学样!如果都能增加两成税收,如果都能得到地方同僚支持,百姓赞誉。不经审讯,不经刑部,朕也无需勾决,杀光那些地痞泼皮又有何妨?!但防止滥杀无辜,也要看看南昌是否妄言。前几天不是派出钦差,前往南昌查看灾民,参加字汇成籍的典礼?追加一条,调查一下,这次民团所为,是否真的是万民赞颂!百姓支持!“
张巍看看四周,正要开口接话,似乎一口气没接上来,喘息几声才道:“皇上圣明,既如此,内阁给三位钦差追加一道圣旨。民团杀人之事最后如何处置,视调查结果再做决议。”
隆兴皇帝看一眼张巍:“就依张阁老所言办理。”又面露关切道:“张阁老身子不适?”
“皇上费心了,可能是近几日天气闷热,臣夜间贪图凉快,不小心寒气入体。”张巍又喘几声:“料想无大碍,臣好好调养调养应该就没事了。”
隆兴皇帝道:“张阁老切勿大意,自家身子骨可得要好好保养,等会儿我再着张太医来给张阁老瞧瞧。”
“多谢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