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不够锋利?”天一道。WEnXUeMi。CoM
“不知道。”我道。
“你该试试。”
这是在天一的铸剑坊。眼前站着的是天一。
一年之后。我二十一岁。冬日。大地苍茫。
二十一岁的冬日,雪下得出奇的大。也很急。
室内暖融一片。正中的黑炉,不断的喷出火花。
“剑快好了。明日你来取剑。你看剑刃,薄如铁片。”
热气迎面而来。吊挂着的长剑、锋芒稍露。
“是很锋利。”我道。
天一满意的看着他的作品。“很好、很好。”
“好在哪里?哪里好?”
“剑好。我的剑。”他的确很骄傲。
“我想你该给它取个名字、好名字!”他在问、又待我答。
“它没有名字。或者它就叫无名。”我道。
“为何?”
“好剑无需名字。好剑在手、利剑在心。心意相通、人剑合一。名字就不再重要。”
“说得好。”
“剑,我明日来拿。”
“你是个好的杀手。”天一道。
“谢谢。”
我走出了铸剑坊。
门外大雪连天。不远处的天莲山依稀可见。
我怔住。
眼前站立着一个人。一个女人。
“你是姹虹?”“是。”
“我是天兰。天一的女儿。”“你是谁并不重要。至少对我来说。”
“你跟我爹一样骄傲。”
“我得走。”
“去哪?”
“你管不着。也不能管。”我的话很刻薄。
“那你走吧。”
我中刀了。倒下。
有生以来的第一次攻击。
杀手的耻辱。
这些已来不及想。我中刀了。血染红了雪。
迷梦中。天兰的脸变得迷蒙、模糊。
背心的剧痛,使我忘记了此时所想的一切。天兰究竟是什么人?为何刺杀我?仅仅是因为我对她的刻薄。
“你太不理智了......也太单纯、太任性。”我终于闭上了眼睛。
四周黑幕仿佛深邃的夜阑处,那个永世的深邃。低吟、昏厥。
我醒了。终于醒了。我挣扎着爬起。
我正躺在床上。床下酥软。
我不得不去瞧天兰的模样、不得不仔仔细细的认识她。至少在我没有决定与她交手之前。
她在弹琴。弹一把普通的琴。
她的手指轻巧如兰、轻抚琴弦。
她的确很美。但不似母亲非花那般绚丽艳冷,也不似绵月那般楚楚醉人。她很像兰花。纯朴的在风中摇曳着的兰花。
“你叫天兰。兰花的兰?”
“你终于肯听我说话、也终于愿意同我说话了。”她依旧抚琴。
“看来你不仅仅因为这个而杀我。”
“等等。我没有要杀你。我只是想伤你。我不是你们杀手,我不想杀人。”
“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
“我还知道你的母亲是竹城剑霸。”
“那你还赶伤我。不简单。你不怕我的剑?”
“不怕。”
“为什么?”
“因为我有刀。夺命的飞刀!”她的玉指一阵拨弄,音调全无。
凌厉的飞刀。射出。白光轻盈闪动。眩目。
“很好看。”我道。
柱子上牢牢钉着一只柳叶刀。
“你的琴弹得不好听。”我嘲弄。
“因为琴中有刀。这,是个机关。谁,都破不了的!”她轻笑着。
“你不简单。”我道。
“因为我比你更骄傲。”
铸剑坊的后院很宁静。没有人。夜深。
“看来明日取不了剑了。”我叹息。
天兰:“看来你很爱剑。”
“为什么?”“因为你不想在接触剑时折它寿命。剑是需要凌厉的,不是你现在这副样子。否则将来剑杀不了人。”
“你很了解我。不过你说错了一点。我不是爱剑。我只是杀手,剑是我的命。剑若不在,我的命就没了,所以说我更爱自己的命。”
“你的性格不该像我的飞刀。”
“快、狠?”
“是隐藏。飞刀再好,不过是一暗器,拿不出江湖。就因为它永远藏在不足以外人道的地方,它就永远神秘。你太掩饰自己了。你爱你的剑。你不只爱你的剑,你还爱着许多许多。”
“我不想听。我只是杀手。我的心就是死的。”
“是吗?姹虹,那你为何为了保我的命而不把我重伤你的事告知你母亲,你怕你母亲杀了我。”
“我不知道。”
“你不是不知道,你是清清楚楚。”
“我母亲曾经跟我讲过‘杀手的悲哀’。
“何为‘悲哀’?”
“杀手该无情。但有的杀手有情。这就是悲哀,杀手的悲哀。”
“杀手也有属于自己的‘悲哀’。这种‘悲哀’也许更为痛楚。”
“是吗?心是死的,悲哀就没有了。曾经在络绎桥,我就明白了这个道理。现在的我没有烦恼。”
天兰冷笑,“何苦骗自己。你活得太苦。杀手不该是你的选择。”
“我的事情还有许多。我得杀‘江南三花’。至少现如今,我还是一个杀手。也许永远我都得杀人。”
“我不知道‘江南三花’。不会是紫韵楼的头牌?”
“紫韵楼早就没有‘头牌’了。”
“为何?”
“她早就被我杀死了。”
“我不希望你是个至情至性的人。至少做个‘冷杀手’也不错。”
“哦?你改变主意了、改变想法了?”
“不是。否则你就更累了!”
我知道天兰的意思。在杀手和常人之间转换。很难、也很累。
室内。我的背隐隐生疼。
“你的那一刀太狠。”我道。
“别急。这才第二天。你当然还会痛。”
“你的父亲使剑?”
“对。他从不使刀。”
“你的飞刀谁教你的?”
“我爹。”
“这是为什么?”
“你很想听?”
“对。”
“我的娘会使飞刀。她的刀使得比我还要好。她的刀比我更快。”
“你的娘是谁?”
“她叫蓉姬。她生下我不久就死了。”
“后来?”
“后来我爹很怀念我娘。他教了我飞刀。他说看我使刀就像看见了我娘。”
“你爹怎会使飞刀?”
“母亲年轻时认识了父亲,两人因武结缘。母亲教了父亲飞刀。此外,我爹不是杀手。”
“我知道。他是铸剑的。”
“他曾经不是铸剑人。只是后来他心灰意冷之时才去铸剑。你知道的,他会使剑。他只是个武士。”
“武士也杀人的,对吧?”
“但他专杀坏人。武士杀恶人。”
“是吗?我分不清什么是好,什么又是恶。”
“因为你好人恶人都杀。你是杀手。”
“谢谢。”
“你不生气?”
“因为我本来就是杀手。”
“你也许真的是个杀手了。”
我回过头。窗外的阳光刺眼。猛得射过一道强光。
我看到了母亲一剑杀掉剑霸时的表情。后来我的剑上也同样沾上了鲜血。我杀了绵月,杀了城主刺龙。
我的背又疼了起来。我的头一真晕眩。“我是个杀手,好恶难辨。”
我的心中响起了无数的声音。我的眼眶竟涌出了一滴泪。我很难过。至少在那一刻。
这中间包含着无数苍凉与悲彻的冰冷。
或是在细碎光芒铺设下残缺不全的影子。我终于笔直的倒下了。
那一刻寂然。一切停止。
这互相交织着的痛恨化作成滴滴白露,永远在黎明的一刹那见,闪烁着夺人而又心碎的光芒。
那仿佛是一个人的泪。在夺眶而出的时候,留下一个无比哀伤的瞬间。
照耀着彼此,将一切定格。
二十一岁的这一天。我是个杀手。
醒来时,身边飘荡的雪。它们不断的划着我的脸。
(第四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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