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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花冠病毒(1 / 1)

解玉成失联了。

从萧泽那通电话结束,各方就再也无法联系到解玉成了。林予怀着满腹推断说不出口,就算说了,警方也不会把他的算命结果当作侦查依据。

当然,不论是哪种推测,首要任务都是找到解玉成和江雪仪。

当地警方已经将案件移交,江雪仪的前夫准备带着二位老人返回,萧泽和林予先后提供了重要线索,做完相关笔录也要返回岛上继续工作。

盘山公路绕得人头昏,天亮后他们在市公安局耽搁一整天,此时又是黑夜,萧泽没开太快,左右没什么车,便把车速徘徊在限制标准之内。

一路都十分安静,他有些口渴,握着方向盘说:“忽悠蛋,给我开瓶水。”

说完车厢内仍然十分安静,林予既没应声,更没动作,整个人固定在安全带下望着挡风玻璃,两手交握置于腿上,姿势神态安稳非常,但魂魄估计已经飞往天外。

萧泽咳嗽一声,直接把音响打开,还一下子把音量拧到最大,激烈震耳的摇滚乐传出来,声嘶力竭的粗哑男声源源不断地往外冲,林予瞬间结束魂飞天外的状态,吓得打了个摆子。

萧泽又把音乐关掉,喧闹之后的安静比普通安静程度更深,他的声音也更加清晰:“给我开瓶水。”

林予沉默着拧开一瓶矿泉水,萧泽喝了三分之一,他重新接过后一股脑把剩下三分之二全部喝光。凉水直抵胃肠深处,浑身有点发冷,他嘴角还挂着水珠,沿山路拐弯时因为惯性倾斜身体,又被甩掉了。

就着那股子冷劲儿,林予用力拍打脸颊,拍得脸蛋儿绯红,后来萧泽反手抓住他的手,他才停下。萧泽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始终握着他,问:“吓着了,还是忧国忧民?”

林予已经望见了岛上的灯光,回答:“其实不干我事儿,但既然我梦见了一些,那说明是老天让我掺一杠子的。”

萧泽骂道:“我操老天他大爷,老天怎么老折腾你?”

林予绷了整晚的神经因为这句脏话倏然放松,他扣住萧泽的手,说:“哥,你放心,既然一切自有安排,那我就不费力主动掺和。再说了,真相如何那是警察叔叔负责的事儿,我管不着。”

萧泽没想到林予考虑得如此清楚,他又多问一句:“你怎么看解玉成?”

“我觉得解玉成这个人,很难评价。”林予对萧泽说出了自己的推测,还提到了上次算出解玉成有血光之灾,“不知道他此时在哪里,也不知道是吉是凶,希望警方能尽快找到他。”

萧泽减速进岛,朝着民宿的方向缓行:“还有江雪仪。”

解老生活无法自理,只能依靠解玉成,罗梦死了,解琳琳也只有解玉成这个爸爸。案子既然已有眉目,相信警方很快就会有所发现,他们回到岛上的同时,也回归了看客的位置。

考察工作继续,萧泽和林予抓紧时间补眠,等到天光大亮便和其他队友一同出门,没耽误一分一秒。外出考察本就是件艰苦的活计,如出家修行一般,所以这帮人遇上点风吹草动都极其八卦。

副队长和巴哥就像萧泽的左右护法,明明各带一组,却黏在一起走了半天。萧泽很不耐烦,粗暴地总结:“戒指是情妇的,手臂是老婆的,老公下落不明。”

巴哥第一反应:“这哥们儿联合情妇杀了老婆!俩人跑了!”

“虽然天大地大,但能跑到哪儿?出境记录没显示二人出国,那在国内的话肯定迟早被抓。”副队长勤于思考,“萧队,这哥们儿你还接触过?你讲讲呗,犯罪嫌疑人和咱们普通人有什么区别啊?”

萧泽找到了简标:“准备下钻机,不然我生气了,你们可能都得变受害者。”

巴哥笑出了道道褶子:“不变死者就行!您好歹给留条命,最不济也给留条全尸!”

下钻机了,说笑着的众人瞬间恢复工作状态,林予背着双肩包,手拿笔和本,鼻梁上还架着小宋的眼镜,有模有样。

他勤勤恳恳地做现场编录,别人八卦什么都没听,上次他独自填图采样,后来在审核单上看到萧泽的评语是——完成度良好,仍有发展空间。

他信心倍增,当地居民不愿帮忙,他只能自己来,以后有了小工的话,他还能享受到带人的成就感。就这么充满工作热情地忙了一上午,编录完还跟着别的组走其他线,把小岛的另一面也观光了一遍。

下午六点来钟天还大亮,春天嘛,天气在一天天变暖,太阳落得也逐渐变晚。林予像拾荒归来,鞋子和裤脚上沾着泥,一身臭汗,原本白净的脸蛋儿因奔跑变得红扑扑的。

他忙碌了一整天,在忙碌中学到很多有用的东西,同时也忘掉很多烦心的东西,距离民宿还有几十米的时候,他看见了站在院子门口的萧泽。

萧泽显然是在等他,抽出揣兜的手挥了挥,还用力吹了声口哨。

林予甩着一身臭汗狂奔,些许汗湿的发丝黏在额头上,其余全部顺着风乱颤,背包带子滑落到手肘处,他刹停在萧泽跟前,背包里的样本重重砸在了后背上。

萧泽越过林予,抬眼看向那组队友,喊道:“不能白给你们帮忙,接下来三天你们负责筛样。”

林予一听蹦起来:“那我赚啦!”

萧泽把林予脸上的汗水拂去,拂了满手的热汗,想蹭在门板上又有点下不去手,就那么支棱着手指头往回走,边走还边絮叨:“浴缸放好水了,泡个澡,把样本给我,我整合资料。”

林予追在对方屁股后头:“我饿死了,我得先吃饭。”

“吃什么吃,都他妈成臭蛋了,先洗澡。”萧泽回身帮他拎包,一路把他押送到房间浴室,“衣服直接扔洗衣机里,洗完穿厚点,晚上有娱乐活动。”

林予已经脱光迈入浴缸,好奇得不行:“什么活动?”

萧泽本想在对方洗澡的时间整合资料,但忽然又改了主意,扯过小凳在浴缸旁一坐,捧起一把热水浇在林予脸上,问:“出海打渔,喜不喜欢?”

“喜欢喜欢,和你干什么都喜欢!”林予把洗发水瓶子塞萧泽手里,然后弄湿自己杵着脑袋等服务,等满头泡沫之后望着水面的涟漪说,“我小时候和豆豆一起去河里抓过鱼,我滑倒了,以为鱼咬我的屁股,其实是石头硌着,后来豆豆就背着我抓。”

萧泽搓了满手泡沫:“然后呢,抓到没有?”

“没有,我俩太笨了。”林予垂着头,抱着双膝,“回家以后挨揍了,因为河里危险,我不该带豆豆去。”

萧泽继续追问:“再然后呢?”

林予在打开花洒冲掉泡沫,小脸儿白净起来:“再然后豆豆就发疯,不让爸爸妈妈打我,不过妈妈会把他带到里屋,爸爸在外屋打我。”

林予湿漉漉地,语气也又轻又软:“哥,春天花开了,咱们去看看豆豆。”

萧泽答应他:“好,摘一束花带给他。”

民宿不提供做饭服务,因此考察队要自己忙活三餐,本来就都是老爷们儿,工作又辛苦费体力,每顿饭都像喂猪一样,兵荒马乱地准备。

厨房和餐厅挤满了人,厨艺不行的靠边站,洗菜切菜,有做饭经验的负责掌勺,可以任意指挥。萧泽只会做蛋炒饭,着实算不上厨艺好的,可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大家都不敢支使他干活儿,所以就他一个人闲着。

林予就是众人的救星,洗完澡出来立刻伸张正义:“萝卜都洗好放案板上了,你去切一切啊。”

萧泽被当众叫板有点没面子:“你怎么不去?”

林予穿着洗干净的衬衫毛衣,又精神又可爱,耷拉着眼皮走过去拿起刀:“我去了,那你把毛豆洗干净。”

巴哥凑过来小声道:“弟弟,干得好。”

“小意思。”林予有点膨胀,一菜刀下去把白萝卜砍成了两段,萧泽看得心惊肉跳,生怕这家伙把手砍掉,只好夺下刀拦了这活儿。

晚餐十分丰盛,有荤有素还有酒,一锅羊肉萝卜煲香气扑鼻,最后汤汁下面条,一人来一碗羊肉面。酒足饭饱都吃暖了身体,考察队包裹严实要开始精彩的夜生活。

他们找当地居民借了几条船,船上有网有饵,能捕鱼,也能开着玩儿。天色昏暗,天与海的颜色融为一体,但天是亚光的,海是镜面的,潮汐涨落在海滩上留下碎裂的贝壳和小螃蟹,浪花朵朵又不停冲刷上来,像是给残留物一遍遍道别。

林予不会游泳,也没这帮人那么胆儿大,他化身跟屁虫,从离开民宿大门就紧跟萧泽。萧泽偶尔发坏,但关键时刻令人很有安全感,他一路牵着林予,选好船把林予安置在指定位置,反复教给对方应该抓牢哪里,什么姿势省力。

大部分人已经上船,身强力壮的负责推船入海,萧泽弯腰推动船身,在外侧半笼罩着林予。林予微微抬头,不自觉地抿了抿嘴,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

萧泽一声低笑,大喊一句:“北边那是什么东西?!”

众人纷纷扭头望去,他在这一瞬间偏头吻住了林予。

大家纷纷扭回来,被骗后叽叽喳喳地吵着,船已入海,推船的人纷纷跳上船舱,萧泽在摇晃中坐下,对着脸的林予直接扑到了他怀里。

待船身稳定,他摸着林予的后脑勺说:“不晃了,自己坐好?”

怀抱那么温暖,林予磨蹭着不起来:“哥……”

“怎么了?”

“没什么。”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但觉得萧泽一定会懂自己的意思,就像刚才,他明明什么都没说,萧泽就知道他想要一个吻。

小宋已经和林予十分熟稔,关心道:“小予,你撅着屁股不累吗?”

林予脸一红:“还行。”

小宋非常善解人意:“你要是害怕的话就反过来坐萧队跟前,那样抱着比较省力,你这姿势像放屁似的。”

林予竟然听不出这话是好是赖,但很听从地在反方向坐下,正好卡在萧泽身前,手还能搭在萧泽的腿上。

每辆船马力都很足,日日在岛上步行的这群人终于撒了欢,穿行于海风中,驰骋在浪花间,广阔的海面起伏不停,几点闪着微光的灯塔在非常遥远的地方。

萧泽收拢手臂将林予抱在怀中,低头嗅着对方清香的头发,问:“傻蛋,怎么没戴帽子,冷不冷?”

林予头皮都是凉的,往后仰贴住萧泽的胸膛,他被风吹得睁不开眼睛,依稀之间望到了漫天的星星,大声喊:“哥!我头不冷!”

他这一嗓子气势十足,穿透了引擎声,击碎了海浪声,直抵每个人的耳道深处。大家也不怕灌凉气,全都在风里咧着嘴笑。

某位蒙面的队友受到启发,建议来个真心话时间,每个人大声喊出来发泄,想说什么都行,谁被说都不能生气。

萧泽批准了,而且作为队长,他得第一个来。

林予超级紧张,迅速思考自己说一句什么,忽然胸前勒紧,萧泽死抱着他大喊:“巴彦!其实你那些奢侈品都他妈挺难看!”

众人哄笑,巴哥敲着船帮回击:“萧队!我送给小予那身是不是最难看?!”

“就那身好看!但没我买的好看!”萧泽与民同乐,搞起气氛后便不再吭声,听着这帮人互相抬杠。林予微微侧着身子,试图找机会发言,可是大家喊话太激烈了,他有点插不上嘴。

小宋和他们一条船,嗓子已经喊劈了:“副队!你说介绍单位的娜娜给我!都快一年了,你是不是唬弄我!”

副队长大喊:“这次回去我就给你介绍,那天在人事部还看见她了!”

彬哥插嘴:“她那是去申请婚假!小宋你别等了!”

巴哥差点把船笑翻,林予捂着脸笑得浑身哆嗦,后来他侧身抱住萧泽的腰,正好对着其他船只,眼巴巴地望着大家。

萧泽低头:“这会儿怎么哑巴了,看谁不顺眼还不赶紧报仇?”

林予点点头,酝酿了很久,对着夜空跟大海,对着四五条船和熟悉的队友,用尽全力喊道:“谢谢你们教我!我很喜欢你们!”

他竭力喊完,海面上霎时间归静,只剩下风浪,他有些慌张地揪住萧泽的衣领,更慌张地悄声问:“哥,我是不是让大家尴尬了……”

没等萧泽回答,不知道是谁先嚎了一声“好”,随后众人有的应和,有的欢呼捧场,巴哥扬出豪言,说回去后再送一身衣服给林予。

小宋不知死活:“小予!来,我抱会儿你!”

萧泽烦道:“你还是自己待着。”他大手揽着林予的肩头,张嘴就能吃到林予飞起的头发,他知道林予很高兴,就算生活充满了一些郁闷的事情,但总体趋势是往高兴处走的。

返回时下了网,天彻底黑了,船上的灯照不了多远,他们完全是碰运气,能捞到鱼就吃,没有也无所谓。卷着浪花返回海滩,收网时竟然真有几条大鱼,大家嚷着明天继续改善伙食,一路吵闹着回到了民宿。

林予不戴帽子的脑袋被吹狠了,当时没觉出什么,眼下回到温暖的房间后泛起阵阵头疼,他捂着脑壳拱在被窝里,自己待着还能坚持,等萧泽洗完澡从浴室出来,立马哼哼唧唧试图招惹对方的怜惜。

萧泽毕竟不是大夫,也没什么太有把握的法子,拧了条热毛巾把林予的脑袋包裹住,然后隔着毛巾给对方按摩,林予感觉挺舒服,逸出猫叫似的动静。

萧泽骂道:“按个脑袋把你浪的,不知道的以为我把你干舒服了。”

林予顶着热气腾腾的毛巾,抬手搭上萧泽的肩膀,脑袋的疼痛似乎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一丝丝晕眩。“哥,别按摩了。”他抱住对方,说着傻话,“等你八十动不了了,我想要了,你也干不动我,你会不会内疚呢?”

萧泽把一句“操你大爷”憋回去,换成句文明的:“你七十了还想要?”

“哈哈……”林予被自己招逗得发笑,“我被毛巾烫傻了。”

萧泽把他塞回被子里,起身放毛巾、拉窗帘、关大灯,一整套做完上床,掀开被子擒住他,叹道:“八十岁我就报废了,那趁年轻得多耍耍流氓,也省得你七十岁还欲求不满。”

林予扬着脖颈任其亲吻,抓着萧泽后背的双手全力收紧,他呢喃细语:“哥,我们前世可能真是吴国的一对眷侣,这辈子又在一起,那下辈子我还找你。”

萧泽问:“赖上我了?”

“嗯嗯,就赖你。”

“那你早点来,你当哥也行。”

林予胆大包天:“要不你先喊我一声予哥试试?”

他说完就变了调子,被萧泽不留情地折腾数个来回,哪还记得头疼是什么滋味,只能咂摸出汹涌如海潮的快意,最后的最后,他小声骂了一句:“牲口啊……”

萧泽听力极佳:“嗯,还有什么?”

“老流氓……”

“可以。”

“挨千刀的……”

“行。”

“……死鬼。”

萧泽眉头一皱,惩罚似的用力沉腰:“什么玩意儿,从哪儿学的?”

“电视剧里,嘿嘿。”林予已经气息微弱,话音比羽毛还轻。最后萧泽发疯一样弄他,他总算又被刺激出一点力气。

萧泽在他哭叫后落下亲吻:“再叫一声,我就抱你去洗澡。”

“好大哥,我还想喝蜂蜜水。”林予嗓子哑了。

萧泽真的浑蛋:“还要蜂蜜水的话,只叫好大哥不行。”

林予害臊得搓脸:“老、老公……想喝蜂蜜水。”

萧泽的笑声从胸腔深处传来,他把林予裹好抱进浴室洗澡,妥善安置完又去厨房泡蜂蜜水,经过客厅时见何先生还在看电视,便打了声招呼。

“哥,我饿了。”林予披着羽绒服出来,灯光之下散发着浓浓的疲倦和惬意,疲倦和惬意都是因为刚办完事儿。

萧泽只好折返回厨房做宵夜,本来只会做蛋炒饭,此刻愣是为环境所逼,鼓捣出一晚羊肉汤泡饭来。端着泡饭和蜂蜜水走到客厅,他把打瞌睡的林予叫醒,然后盯着对方吃饭。

林予的体力值稍稍恢复了一点,捧着碗吃饭喝汤不含糊,搞得何先生也饿了,丢下遥控器去厨房做宵夜。萧泽左右闲着无聊,换台想找个电影,深夜没什么好节目,电影也是名不见经传的小片子。

换了很久,换到他们市的电视台,主播正在报道北区旧仓库群拆除改建的新闻,林予停下勺子,琢磨道:“那妖娆哥的酒怎么办?”

“没事儿,嚷了好几年也没拆。”萧泽浑不在意,盯着屏幕打了个哈欠。

“近日,因情感纠纷引发的杀人抛尸案又有新发现……”

萧泽和林予同时凝神认真听,他们在岛上日夜忙碌,和外界在一定程度上断了联系,那件案子移交后又彻底和这边没了关系,当地媒体也不再报道,没想到已经有了新发现。

“……有村民发现尸体碎块,怀疑系死者罗梦,而尸检报告指出,尸体碎块的dna与犯罪嫌疑人江雪仪的dna相吻合,目前确定江雪仪已遇害……”

咣当一声,林予手中的瓷勺掉进碗里,萧泽也骤然攥紧了遥控器。

而数百公里之外一处长满芦苇的河滩旁,男人半蹲的剪影已经融入黑夜,只有未熄灭的烟蒂带有一点光。他最后猛嘬了一口,然后把烟按在了旁边的包裹上。

塑料袋迅速燃起,一层层如同蜕皮般裂开消失,在火苗窜起之前,他起身将包裹踢进了河滩中。几番滚动,烟火熄灭,霎时间全部藏匿于黑夜。

“小雪,拜拜。”

解玉成转身离开,有点想爸爸,有点想闺女,偏偏想不到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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