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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熙然又一次发烧了。
当晚,他进入贤者时间后躺在床上茫然无措发了很久的呆,接着去卫生间洗了把脸。洗完依旧觉得大脑乱糟糟一片静不下来,干脆把整个脑袋埋在水龙头下冲了冲。
那之后,他坐在马桶上安静地思考人生,一直到天光微亮湿淋淋的头发被体温自然烘干。
等终于爬回床上,一觉醒来,身子沉得仿佛被嵌进了水泥里。头痛欲裂,整个人昏昏沉沉,太阳穴一跳一跳。
手机就放在枕边,但因为昨晚心慌意乱忘记充电,已经自动关机。
许熙然闭着眼睛伸手在床边的柜子上摸索了半天,终于找到了充电器。顺利开机后,发现时间已经到了下午。他这一觉,把今天所有该上的课都睡过去了。
他躺在床上,眯着眼睛看着手机屏幕,却全然没有心思去考虑该如何挽救这出悲剧。
他的注意力完完全全的被另一条消息吸引了。
“一起吃午饭吗?”
身体不适的时候情绪会变得低落且迟钝。许熙然软绵绵的大脑艰难而又缓慢地运转,思考了好一会儿终于想起了错过的究竟是什么课,接着又开始回忆老师都是什么样的人,到底好不好说话。
想到一半,大堆消息一股脑儿涌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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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止一个同学向他传来噩耗,告诉他今天老师心血来潮搞了个随堂小考。这无疑是个糟糕消息。许熙然平日里一贯是个老实学生,极少缺课,几乎全勤。难得因病缺席,竟遇上这种事,简直倒霉透了。
躲了他那么久,好不容易主动找他了,为什么不多关心一下呢。大白天那么长时间不回消息,多反常,方默就不会担心他吗?就算手机打不通,离得那么近,也可以过来看看嘛。
看了就知道他生病了。
然后他就可以享受方默的照顾。
简简单单的六个字,含义平凡,却因为发信人的特殊也变得特殊了起来。
这是方默在两个半小时以前发来的。许熙然在这段时间里全无反应,他竟也没有再追问几句。
他怎么这样啊,许熙然想。
关心在乎,想要保护,总是挂念,见到就高兴。这些或许尚能归类为过于黏糊的友情的表达方式。
但友情是不会产生欲望的。
他想亲吻方默,想看他衣衫不整的模样,想接触他的每一寸皮肤。想对他做很多很多特别过分的事。
许熙然摁灭了屏幕,闭上了眼,又拉起被子捂住了头。
还是别来关心了。他现在有什么脸去面对方默,昨天晚上他还想着人家做了那种事。他的脑袋还是晕乎乎的,可无论是梦中的场景,还是醒来后那诸多脑补,如今回忆依旧无比清晰。
再迟钝也该发现自己对方默的感情不对劲了。
自己昨天的表现如此奇怪,种种行为如今回忆起来几乎要被羞耻感彻底淹没。方默也意识到不对劲了吧,所以才对他冷淡。
他因为慌张而心跳加速。
怎么办,他会不会因此彻底失去他?他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总是对他笑、给他很多很多关心、偷偷为他准备小惊喜、总是陪在他身边。
他对他有非分之想。
许熙然在黑漆漆的被窝里缓缓睁开了眼睛。他忽而产生了一种可怕的想法。
方默会不会是已经发现了?
“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啊!”方默好像有点生气,“才过了多久,怎么又来了。昨天我问你是不是发烧了你还不承认!”
因为昨天那时确实还没发烧。
许熙然坐在床沿上,低着头。他想看他,又因为心虚而不敢。
怎么办。
一切不安情绪被一阵敲门声所打破。
“许熙然,你在吗?”方默的声音隔着房门,听着有点闷,又无比动听,“还在睡吗?”
可当他有了这个念头,便已经在乱想了。
方默站在床边,微微俯来,把手盖在了他的额头上。
“好像没上次那么烫……”他低声说完,问道,“我那天拿来的温度计还在吧,你收在哪儿啦?”
“你要么把衣服穿上,要么躺下把被子盖好,”方默凶凶的指挥他,“还嫌烧得不够厉害吗?”
许熙然抿着嘴唇,乖乖挪上了床,拉起被子把自己严严实实盖住了。
方默的声音语调和昨天梦里完全不同,既不甜也不温柔。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能让他少些胡思乱想。
许熙然烧得不算厉害,至少比上次好很多,三十七度九。
“要不要去医院啊?”方默征求许熙然本人的意见。
“不用吧,”许熙然扭着头看向另一边,“上次的退烧药还没吃完呢。”
许熙然没回答。
他的视线落在方默的胸口,脑中又一次出现了奇怪的画面。现实中,隔着宽松的外衣,男生的胸口自然是不可能看出任何异样的。可许熙然却忍不住暗暗脑补那小东西因为刺激而微微挺立起来把衣服顶出一个细小弧度的模样。当那画面在他脑海中变得逐渐具体,他觉得自己好像烧得更严重了。
见许熙然不吭声还一脸晕乎乎,方默越发担忧。他放弃追问本人,自行打开了许熙然的柜子翻找起来。所幸,温度计就放在床头柜第一个抽屉的最外面,轻松就找到了。
“……你为什么要用冷水洗头,”方默皱着脸,“我看你是脑子有问题。”
许熙然没否认,把被子拉得只剩下一双眼睛露在外面,小心地看他。
方默被那可怜巴巴的视线闹得没脾气。他叹了口气,问道:“那你饿不饿?吃药前总要垫垫肚子。”
“可是……”方默一脸放心不下。
短时间内连续两次发烧,难免会使人多想。
“真的不用,”许熙然说,“我……昨天晚上冷水洗头,所以着凉了。喝点热水吃了药就会好了。”
许熙然觉得他的语气态度仿佛在跟幼稚园小朋友讲话,心里别扭,不禁抱怨:“你真的当我脑子有问题啊。”
方默面露不满。
“你这次怎么那么正常啊?”他问。
不问不觉得,听他一提,许熙然的肚子空虚感渐生。都下午了,一整天颗粒未进,就算生着病食欲不佳胃也会难受。
“有点儿。”他点头。
方默伸手,在他头发上轻轻揉了两下,说道:“那我去给你买点吃的。你一个人乖乖的,可以吧?”
见他一脸傻样,方默叹了口气,摆了摆手便离开了。
等方默回来的时候,许熙然已经起床穿好衣服了。
方默在学校里的便利店买了即食热粥,已经加热过,捧在手里暖呼呼的。
“啊?”许熙然不解,“什么意思?”
“……你上次发烧不是这样的。”方默说。
自己上次烧糊涂以后是什么模样,许熙然已经记不太清了。毕竟那次烧到将近四十度,大脑都快,人早就糊涂了。
他心里有些不安,与此同时又觉得十分高兴。无论如何,方默终归还是把他放在心上的。
“那么容易生病,白长那么大的个子了。”方默说。
许熙然不说话,偷偷抬起眼来看他。
许熙然坐着喝粥,他就无所事事地趴在一边的写字桌上仰着头看他。
“给你发消息不回,打电话不通。去你上课的教室也找不到人。要不是遇到你宿舍的人,告诉我他走的时候你还在睡,我都要担心你是不是故意躲着我了。”方默说话的时候依旧看着他,“后来想想,你昨天就不太对劲,肯定是又病了。”
许熙然不敢说话,逼着自己专心于面前的粥。
许熙然后知后觉地想着,好像从来没见过有那个男生皮肤像方默那么好,光洁无暇的。
好想碰一碰啊。
但不可以。
秋日临近傍晚时的阳光是金黄色的,斜斜照进来,沿着寝室窗框的轮廓,在方默脸上染下一小片边缘整齐的亮色。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许熙然有错觉自己能借着那层光亮看清方默面颊皮肤上细小的绒毛。
看起来如此柔软,如此充满诱惑。
“……干嘛,赶我走啊?”方默不乐意,“我呆在这儿,万一你有什么不舒服的,我还可以帮忙啊?”
许熙然心想,你留着本身就让我不舒服了。
方默害他心跳得毫无规律,还不断提醒着他让他回忆起自己昨晚究竟做了什么。他让他慌张还让他罪恶感无限膨胀。
许熙然收回视线,仰头把剩下的粥全一股脑儿喝进了肚。
方默坐直了身子,低头看了看手机:“好了,再过十分钟吃药。”
许熙然点头:“我会记得的,你先回去吧。”
邹瞬之前说,方默是个直男杀手。许熙然可以亲身作证,半点没错。可这杀手管杀不管埋,一点道理都不讲。
“我烧得又不厉害,”许熙然试图把他劝回去,“有人在我也休息不好。”
方默用鼻子喷了口气。
“能有什么要帮的,我睡一觉出一身汗就好了。”许熙然说。
方默没吭声。他皱着眉头,不看他,抿着嘴唇往腮帮子里鼓气,再咽下去。
许熙然觉得这未免太过分。一定是因为这个人老是毫无自觉地做一些特别可爱的动作,才害得他走上歧途。
许熙然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又一遍默念,喜欢的人。
方默突然转过头来。
“你真的不要我陪啊?”他问。
“随便你吧,”他说着站起身来,“那我走了。”
许熙然目送他一路慢腾腾挪到寝室门口,心里忽然怪舍不得的。就算烧得不高,生病的时候人难免脆弱,会更希望喜欢的人能陪着自己。
对哦,喜欢的人。
方默立刻冲他笑了:“我先下去把电脑搬上来,你等等我。”
许熙然吃过了药,昏昏沉沉躺在床上,看着方默的背影,听着耳边噼里啪啦打字的声音,逐渐犯困,却又舍不得睡。
“方默。”他小声唤道。
许熙然张了张嘴。看似平静的外表下,心中两股念头已经斗争了三百遍。
“真的不要啊?”方默又问。
“……你想留下就留下呗。”许熙然说。
“为什么?”他又问了一遍。
“……我就是这么重情重义的一个人。”方默说。
“你会对邹瞬也这么好吗?”许熙然又问。
正忙着赶作业的方默闻言立刻回过头来:“怎么啦?”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他问。
方默一愣。
因为我得的是另一种病,许熙然心想。
可能是不治之症。
他又不依不饶问了第三次:“所以你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
方默闻言竟笑出了声:“他现在哪需要我对他好啊。人家甜蜜着呢,都不稀罕搭理我了。”
“哦,”许熙然说,“他不理你,你才对我好。”
方默整个身子都回了过来:“你怎么回事,一生病突然变得婆婆妈妈的。”
“嗯,”许熙然点头,“感动。”
许熙然没吭声。
“感动吗?”方默问他。
“因为……”方默低下头,抬手挠了挠下巴,脸颊隐隐泛着红,“我们……我们是好兄弟啊。”
感动之余,又觉得失落。
方默真的很好。如今怀着这样心思的自己,简直不配被他这样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