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倾盆,天地间转眼混沌一『色』,吹灭了好几盏灯笼,徐慎之冒着风雨艰难紧赶慢赶,是晚了一刻钟。
顾不得身上的雨水,他脱了蓑衣便急匆匆地要进。
可刚走到门口,便被张德胜一把扯了回来:“哎,你往哪儿!”
徐慎之正火急火燎,突然被拦住险跌了个趔趄,稳住了身,抬起袖子擦着不知是汗水是雨水喘着粗问他:“公公,不是您三催四请的吗,怎么到了这时候又不叫臣进了?”
若是早来一刻钟,陛下也许会让他进,但现在……
前几次的教训历历在目,张德胜不想白白给自己惹火上身,朝他摆了摆:“不用了。”
徐慎之一瞧见他的神『色』,再看见那紧紧关着的大门恍然大悟,搓着有棘地问道:“公公,那现在怎么办?”
“能怎么办,等着呗。”张德胜揣着丢下一句,一低瞧着他湿的透透的浑身是水狼狈的样子,忍不住发道,“你可是个实心人!快跟咱家耳房里擦一擦,烤一烤衣服。”
徐医本就误了事,眼下生怕陛下发落他,即使冻得哆嗦了,是摇了摇,守在门口不敢动:“公公,我是不了,万一陛下待会儿要召见臣怎么办……”
“怎么就那么死脑筋!”张德胜瞧着他一脑袋榆木疙瘩的样子忍不住骂了一句,“陛下现在哪儿有心思管你,你守在这儿才可能会挨罚知道么?”
徐医被他一点,隐约听见了簌簌的雨轰鸣的雷后微压抑的音,这才没敢争辩,连忙转了身跟他进。
虽然已到春日,但这极殿里是备了几个暖炉,等到衣服都烤干了,雨也渐渐小了,里面才终于传来了让他进的命令。
内殿里极暖,熏炉里点的是苏合香,香极为浓郁,一缕缕地从兽嘴里喷吐出来,整个内殿都好像蒙上了一层轻纱一般。
皇帝大约是刚沐浴完,只穿着一身单衣从净室里出来。
徐慎之连忙跪拜解释道:“陛下,傍晚雨势大,微臣走得急不小心滑了一跤,打翻了『药』箱,迫不得已又回重新拿了才到的晚了,恳请陛下恕罪。”
皇帝丢了帕子,淡淡地开口道:“这次就算了,下次再敢怠慢朕一定不会轻饶了你。”
徐慎之连忙叩:“多谢陛下,臣后定当小心。”
“起来吧。”皇帝点了点,没再说什么,目光扫过他的『药』箱时才问了一句,“有带治外伤的『药』吗?”
徐慎之猛然抬,不由得替那位公捏了把汗。
皇帝等了片刻没听到回答,眼睛一低看到了他满脸的复杂,一脚踹了过:“『乱』想什么,是朕的肩膀伤了,拿点止血化瘀的金疮『药』过来。”
徐慎之挨了一脚,这才回过神来,忙脚『乱』地翻检着:“有有有,臣马上来。”
室内烧着暖炉,暖烘烘的,皇帝正热的紧,径直拉开了上衣,赤着上身背过了身:“在左肩上。”
徐慎之一抬,便看见他左肩被咬的鲜血淋漓,惨不忍睹,再往下,只见那劲瘦的腰背上也被抓出了好几道长长的血痕,分为触目惊心……
徐慎之强压下惊讶,抖着『药』粉替他止血:“陛下,这『药』可能会有疼,您忍一忍。”
皇帝嗯了一,瞧见他眼中的惊讶,一偏这才第一次看清伤口的状况。
下口可够狠的。
专拣他的旧伤口上咬,一咬住怎么也不肯松口,他越是深,她就咬的越狠,要不是一惊雷吓到了她,这伤口不会知变成什么样。
皇帝看着那伤口微微勾了唇,盘算着等她醒了一定要捏开她的嘴看看那牙到底有多尖,有多锋利,怎么次次都能咬的他鲜血淋漓。
徐慎之撒完了『药』粉,正替他包扎,一抬正瞧见皇帝不仅没嫌疼,这种时候反而勾着,心里隐隐觉得古怪,劲也不自觉下的重了,疼的皇帝骤然回身,微微皱了眉。
一见他皱眉,徐慎之连忙告罪:“臣该死。”
皇帝被这么一打断,心思才收回了,轻咳了一:“不关你的事。”
包扎好伤口,皇帝直起了身,一低看见他衣服皱巴巴的,衣角有泥迹的样子觉得有好:“这么大的雨你也辛苦了,这日子算尽心,朕瞧着你医术不错,资历也够了,那便晋个侍从医官,白日里过来当值吧。”
入宫不到一年就晋升,这是出身一般的徐慎之想也没敢想过的,生生愣在了那里惊喜地忘了回话。
张德胜看着他高兴傻了的样子忍不住偷乐,好心地提醒了一句:“徐医,你怎么不谢恩?”
徐慎之这才反应过来,不住地叩谢着:“多谢陛下,臣一定尽心。”
“滚吧!”皇帝大约心情不错,看到他呆呆愣愣的样子也不生,骂了一句才掀了帘子进,抱着人重新躺下。
前所未有的疲惫,柔嘉一觉睡到了天光大盛的时候。
脸颊痒痒的,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挠着一样,痒的她有不适,背过了身,可她一躲,那东西又接着追过来,就像昨晚上一样,不依不饶。
一定又是他。柔嘉『迷』『迷』糊糊中有不耐,一伸挥了过。
可她的一推,没触碰到往常一样硬邦邦的颅,耳边反倒响起了一猫叫。
柔嘉一惊顿时便清醒了过来,入眼是那只雪白的猫,正坐在她的胸口上委委屈屈地看着她。
原来是猫。
“弄疼你了?”柔嘉伸轻轻『摸』着的赔罪。
那猫倒也不记仇,被『摸』了两下便乖顺地蹭着她的掌心。
“脾这么大,谁又惹你了?”皇帝正议完事,刚进门就看到一人一猫窃窃私语。
除了他能有谁?柔嘉一抬眼正对上他眼中明了的意,抿了抿唇,撑着腰想背过身。
只是她一动,荒唐了一晚的后遗症立时便显现了出来,难受的她轻轻抽了口,抓着枕缓了许久,忍不住有憋闷。
“什么,不是你不愿等徐慎之才求的朕,又忘了吗?”皇帝看着她翻脸不认人的样子觉得有好。
柔嘉却只记得他说徐医会来,结果呢?大约又是哄骗她的把戏罢了。
“你不信?那朕把徐慎之叫过来问一问?”皇帝说着便要叫人。
谁愿意外人说这样的事,柔嘉一脸抗拒,连忙打断了他:“不要!”
“你又不信,又不让朕叫人,怎么这么别扭?”皇帝捏着她的后颈将人转了过来,“朕的肩膀被你咬出了血,你若是不信,大可掀开瞧瞧。”
目光落到那肩颈上,完整的记忆慢慢涌了上来。
柔嘉的脸『色』先是白,然后变红,最后一抬挣开了他,慢吞吞地骂了一句:“那……那也是你活该!”
明明是她中的『药』,最后发疯的人却不知道是谁……
“朕活该?”皇帝了,捻着她通红的耳尖了低低地问着她,“白眼狼,你翻脸不认人的本事倒是很厉害,你忘了昨晚是谁哭着不松,抱住朕不许朕离开一点的吗?”
“你胡说什么?”柔嘉连忙捂住了耳朵,咬着唇瞪着他不许他说下。
“好,不说了。”皇帝看着她几乎要哭出来的样子住了嘴,埋在她颈间闷闷地着。
柔嘉抿着唇,不知是被他热蒸的,是被阳光晒的,脸颊一点点晕了开。
两人各怀心思,连侍女送了『药』早膳进来也没发现。
直到听到了『药』碗碰撞的音,柔嘉才忽然回了神,离得远远的便闻到了那股令人反胃的味道。
大概是这记忆不好,柔嘉脸『色』瞬间变的煞白,慢慢从他怀里挣出来,指着那『药』碗叫道:“把『药』端过来,我喝了回。”
“没用膳喝什么『药』?”皇帝隐隐有不悦,叫住了侍女吩咐道,“先把粥递过来。”
但柔嘉现在满心都是烦躁,一心想回,于是固执地朝侍女开口:“我不饿,你把『药』端过来就行。”
一个要粥,一个要『药』,侍女站在那里左右为难,一时间不知该端哪个。
正犹豫间,皇帝眉一皱:“朕的话你听不见吗?”
皇帝音一沉,侍女丝毫不敢犹豫,连忙端起了粥碗过,毕恭毕敬地请示:“请公先用膳。”
在这极殿里,她连先喝粥是先喝『药』的权利都没有。
那高大的身影像一座山一样,一对上他不容拒绝的眼神,柔嘉脾顿时便上来了,抿着唇径直端起了碗便灌下。
侍女见她连勺子也不用,连忙劝着她试图拿开:“公,小心烫……”
柔嘉指尖被烫的通红,却不肯松,一转身避开她的执意要往灌下。
眼见她被烫红了是不停,皇帝忍了又忍,是没忍住夺过了她的碗,重重摔在了漆盘上:“胡闹什么!”
柔嘉擦了擦嘴,却是一脸平静:“不是你让我喝的吗,现在喝完了,可把『药』端过来了吧?”
她这话带着明显的赌意味,侍女觑着皇帝的脸『色』,不敢『乱』动。
“天底下有人嫌『药』少的?她想喝就喝,你愣着干什么。”皇帝也发了怒,背过了身不看她。
被他一吓,侍女连忙端了『药』递过,味是一贯的让人反胃,柔嘉却连眉也没皱,径直灌了下。
她喝的很急,一边喝一边忍不住皱眉,喉间不住地恶心,却是不放,直到一碗『药』见底的时候,实在忍不住松了,捂住胸口趴在床边干呕。
『药』碗砰地摔在了厚厚的地毯上,皇帝终于是忍不住回了,一入眼就是她极为难受的样子,满的乌发垂落在两侧,显得那脸愈发的白,像是纸糊的一样。
偏偏她又咳的厉害,连眼圈都泛了红,整个人支撑不住险要栽倒地上。
皇帝眼疾快是起了身一把扶住了她,将她滑落的发丝撩到耳后忍不住轻斥了一句:“这是『药』,又不是水,怎么随便『乱』喝?喝坏了身体怎么办?”
“坏了正好,也不用担心了!”
柔嘉呛了他一句,他总是这样,好话坏话都让他说尽了。
柔嘉的想伸推开他,可是一用力,『药』汁翻滚,又禁不住的恶心,只能抓着他的肩干呕。
“你怎么一点都不爱惜自己!”皇帝有不悦,但抚着她的背却越来越不忍,最后是放缓了音,轻轻吻了吻她的眼角,“你不是想南苑吗,朕带你好不好?”
一听到南苑,柔嘉身体一僵,眼泪没干,慢慢抬起看着他:“可吗?”
“有何不可,举之劳罢了。”皇帝淡淡地开口,一脸无所谓。
“可是我已认输了,万一再会不会被别人说三道四……”柔嘉不明白他为何会突然提起南苑,忍不住试着问道。。
“不过随口说的一个彩而已,你是朕的皇妹,谁敢说什么?”皇帝『摸』着她苍白的脸颊有不忍。
现在想起她是他的皇妹了,晚上的时候怎么不见他有任何自觉?柔嘉别过,微微有别扭。
皇帝轻咳了一,似乎也意识到不妥,但看她对昨天的事情一直耿耿于怀,是『摸』着她的脸颊哄了哄:“好了,你若是放不下,到了南苑朕再教你『射』箭,你悟『性』很好,十天半个月就差不多了,到时候周明含再比一比,赢回来便是。”
这次机会难得,柔嘉见他是心要她,便也没多说什么,点了点答应。
终于将人安抚住,皇帝又给她倒了杯茶:“喝点水,冲冲『药』味。”
柔嘉苦的难受,便也没拒绝,一整杯下,那『药』『性』终于慢慢变淡,她紧皱着的眉也一点点舒开。
“苦不苦?”皇帝擦她唇边的水渍,低着问了一句。
『药』哪有不苦的,柔嘉没好地推开他:“你想知道自己尝尝不就好了?”
皇帝看着她一脸怨念的样子,捏着她的下巴一点点凑近:“那朕尝一尝。”
他说着忽然低挑开了她的唇,强势地侵吞着她的息。
柔嘉没想到他是要尝她,睁大了眼睛,被他堵的呜呜咽咽地说出不话来。
直到几乎快喘不过的时候,他才终于放了开,摩着她的唇一本正着:“哪里苦,明明是甜的。”
“哪里甜了!”柔嘉咳了咳,忍不住反驳,她现在舌根被苦的发麻,一抬看到他似在回味的神情,连忙捂着唇背过了身。
皇帝看着她的微微发抖的背影脸上的意一点点淡下:“是有一点苦,下次叫徐慎之改一改口味。”
再改也不会好到哪里,柔嘉侧躺着没理他,她心里明白,要是想避开这『药』,只有远离他才行……
皇帝替她掖了掖被角,盯着那道郁郁的背影看了许久,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出了门。
一离开内殿,他脸上温柔的神情也慢慢冷却了下,关上了门叫了徐慎之来。
徐慎之站了许久,隐约察觉到上面的人似乎是在踌躇,愈发低下了。
皇帝摩挲着上的扳指神『色』不明,沉『吟』了半晌,他才缓缓开口道:“她最近有体虚,朕看她是有受不了,你把避子『药』的剂量再减一半,再多加温补的『药』。”
再减一半,那『药』效不就聊胜于无了?
那这算什么避子『药』,除了口感上剩一点似,不如说是补『药』得了。
徐慎之站在下面,越听越不对劲,忍不住提醒道:“陛下,那这『药』效可能会大为削减,公眼下有体虚倒是好,若是将养上一段时间,怕是……”
“怕什么怕?”皇帝一掀眼皮,大约是下了定夺,直接打断了他,沉斥了一句,“照着办就是了,不该问的别问。”
徐慎之背上一沉,抹了抹冷汗才忽然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事到如今,这『药』已不是为了避子,只是用来哄骗公的吧……
“臣领旨。”徐慎之不敢多言,朝着里面那毫不知情的人看了一眼,暗暗叹了口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