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谢赦回过神,加快了抄写的速度,待他合上书卷之时,祝淮也恰好睁开眼。
祝淮迷迷糊糊地看着谢赦洗笔,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好像是来给人磨墨的,怎么中途还睡过去了?
丢人丢到家了。
祝淮在心底暗骂自己没用,总得做些什么弥补一下自己在徒弟心中的伟岸形象。
他扬起笑脸说:“今天为师送你们去重阳殿。”
“谢师尊。”谢赦轻声道。
谢赦整理好书案,窗外也透进缕缕晨光,竟不知不觉已过了一晚。
谢赦本以为自己抄的快些,就能让师尊早点回房间休息,看来还是慢了太多。
他把抄好的书页小心地叠起,将《论剑道》摆在最上方压着,便去唤宁九起床,一番整理,才去重阳殿。
祝淮亲自把谢赦和宁九送到,临进殿门时,紫微从里面走出来,轻飘飘地看他一眼:“小燕子说你要给弟子上课,怎么四处乱跑,忒不像话。”
祝淮对他稍行一礼,感人肺腑道:“徒儿一晚上未见师尊,思之如狂,恍如三秋,如果不看师尊一眼,徒儿心中属实难安。”
说罢他还煞有其事地关切道:“不知师尊身上的病痛可好多了没?”
紫微:“……”
紫微想骂他,却如鲠在喉,最后一甩袖:“快走快走,平白惹我眼睛疼。”
祝淮笑了笑,对徒弟们道:“你们师祖年纪大了,容易上火……”
“那俩个臭小子还不滚进来!”紫微气急败坏地在殿内喊道。
谢赦看不下去了:“师尊,我和师弟先进去。”
祝淮慈爱道:“快去吧。”
谢赦和宁九入内,紫微坐在椅子上脸色极差:“他又和你们说了什么。”
在大长老的目光如炬下,宁九抖了抖:“师尊说,师祖年纪大了,容易上火……”
“需要喝点水澜草熬成的汤。”谢赦在紫微发飙前接过话。
紫微迟疑道:“他真这么说?”
谢赦:“是。”
紫微顿了顿,心道孽徒还知道关心自己,倒也没这么不可理喻。
谢赦趁机把花了一整晚的时间抄完的书页和《论剑道》一起交到他手上。
紫微看着手里厚厚的一沓,难得对谢赦满意了一次,但也没好到哪里去,给他们布置今天的任务,把柴房填满。
谢赦和宁九已经知道大长老的作风,因此未发一言,从其他弟子手里领完斧头,就朝后山而去。
许多弟子听说今天给他们上阵法课的是霜雪尊,早早地就到了教室,还差点为争几个前排而打起来。
这些内门弟子从入清源山起就听说过霜雪尊的事迹,即便那时霜雪尊已不在清源山,他们也依旧十分向往。
乍一听闻传说中惊艳绝伦的霜雪尊要亲自来授课,他们可不得抢破头,想在霜雪尊面前混个眼熟,甚至还有许多今天没排到阵法课的弟子都特意来蹭课。
只是他们左等右等,都没有见到霜雪尊的踪影。
“昨日是谁通知的?是不是说错了,霜雪尊其实不会来给我们上课。”
“不应该呀,昨天是六师兄说的,他昨天正好去打扫掌门的议事殿。”
“我不想白跑一趟啊,我为了霜雪尊都逃了灭绝师公的课!”
教室里窃窃私语,众人口中议论的霜雪尊此时正慢悠悠地走来。
他出现的那一刻,偌大的教室瞬间静默,所有人的眼睛都紧紧盯着他,生怕错过一秒。
祝淮站上最前方,沉静如墨的目光扫视下方一个个圆溜溜的脑袋。
他不笑的时候,当真是清正素雅,非常唬人,大多数人都被他看得抬不起头。
不过祝淮今天可不是来吓人的,他真的是来传师授道,传播知识的种子。
只是方法略有不同。
祝淮觉得气氛差不多了,开口:“我问大家几个问题。
“第一,学习阵法,最重要的是什么。”
有几个胆大的弟子站起来回答问题,祝淮没有告诉他们对与不对,紧接着又提出第二个问题。
“第二,为什么要学习阵法。”
这次没人敢答了,面面相觑,求知若渴四个字都写在脸上。
祝淮特意等了等,才道:“我来给你们解答,学习阵法,最重要的是要把阵法画得漂亮,画得完美。”
弟子们纷纷愣住,他们从来没听过这种说法,以往老师总要求他们的阵法灵力充沛,从来没说过要把阵法画得如何好看。
祝淮解释:“举个例子,在敌人面前,你随手画的阵法标准美观,完美无缺,光看着就赏心悦目,敌人此时定会觉得你功力高深,然后不战自败。”
“真、真是这样么?”
祝淮板着脸,说着骚话:“是的。所以第二个问题,我们为什么要学习阵法,不就是为了能用一手漂亮的阵法吓退敌人么。”
虽然从未听过这种说法,但莫名觉得很有道理。
弟子们本就全是祝淮的迷弟迷妹,现在听他这么一掰扯,顿觉醍醐灌顶,胜读十年书。
燕归来刚到门口,就听见祝淮这一番振聋发聩的发言,差点没当场突发心肌梗塞去世。
更绝的还在后头,祝淮说为了锻炼他们画阵法的能力,要把他们带到外面写生。
燕归来拦都拦不住,一窝蜂弟子和出狱似的跑出教室,根本来不及看他这个掌门一眼。
只有最后出来的祝淮注意到他,笑着打了声招呼:“掌门好早,来视察吗?”
燕归来皮笑肉不笑:“霜雪尊这是这是在?”
“上课啊,”祝淮回道,“我昨晚回去一直在思考如何给弟子们上课,想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回归自然。”
去他妈的回归自然。燕归来想笑都笑不出来了。
现在整个清源山头都是四处奔跑的弟子们,他们从来没有在上课时间这么肆意妄为过。
原来上课时的外面空气,真的比任何时刻都清新。
看着像猴子一样乱窜的弟子们,燕归来头一次感到头疼,偏偏罪魁祸首还是自己请来的。
燕归来道:“我很期待霜雪尊教出来的弟子。”
祝淮:“我也是。”
你也是什么啊也是!燕归来深吸一口气,决定现在即刻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祝淮好心情地对他挥手:“掌门慢走。”
送走燕归来,祝淮看了眼乱糟糟的场面,确实有点放飞,轻咳一声把大家都集中起来,说这节课的要求。
“下课后提交一份作业,画什么都行,只有一项,不准跑去后山。”
估计谢赦和宁九这会儿正在重阳殿和后山之间奔忙,祝淮不希望这些弟子过去打扰到他们。
挥散弟子们,祝淮寻个安静的地方坐着等待,因为太无聊,他又开始想念谢赦。
他今早呛了紫微几句,万一这老头又把气撒到谢赦身上怎么办?
小老头太记仇了,要不是这样祝淮也不会忍不住去逗他。
祝淮正胡思乱想着,数着头顶飘过的白云,突然察觉到有人接近。
来人气势汹汹,面容端正刻板,看上去约莫三十多岁,大步大步迈出金戈铁马的气势。
祝淮侧目看去,燕归来追在那人身后,口中还嚷嚷着:“三长老,使不得啊,使不得!”
原来是三长老。
祝淮对他有点印象,或者应该说原身对这个三长老记忆颇深。
三长老恪守礼教,凡事都很在意规矩和尺度,当初祝淮为爱顶撞大长老的时候,就被这个三长老用鞭子抽了一下。
祝淮禁不住打了个寒战,应该挺疼的,不然也不会这么记忆犹新。
祝淮看见三长老走过来时手里还攥着根鞭子,下意识就觉得不好。
靠,好歹大家都是同事,打打杀杀犯不上啊。
当初祝淮挨那一鞭子是因为的确有错,可他现在好端端的,怎么就又惹到这位三长老了?
三长老此时已经大步走到祝淮面前,横眉冷目道:“你还敢回来!”
祝淮很真诚地问:“冒昧问一下,为什么不敢?”
天地可鉴,祝淮是真想知道为什么不能回来,不过三长老肯定会错了意,觉得祝淮在挑衅他。
三长老墨守成规几百年,从来不会给任何人面子,尤其是祝淮还是他的小辈,他觉得自己更有责任替大长老管教这个曾经的清源山弟子。
三长老扬起鞭子,往白石板上狠抽一下,尘埃飞扬,在地上留下一道深深的沟壑,他说:“当年你执意离开清源山,大长老就说过不许你再回来,记起来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