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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第 125章(1 / 1)

白令令离开凤青梧的时候,是在七月。

大梁皇宫红墙绿瓦,高深的宫墙威严庄重,人在这里面住得久了,难免会染上几丝威严气,若身边没有几个妙人解闷儿,日子大概是度日如年。

白令令一直都不喜欢宫墙,在他眼里,皇宫就是一个巨大的镶着金边的牢笼,有些人生来无趣,志向伟大,心甘情愿被困在牢笼里,比如皇上,而有些人生来向往山川河海,喜欢人间百态,让他呆在皇宫里,和坐牢没什么区别。

可是白令令还是在皇宫里呆了近乎整整三年。

那三年,最开始的时候,他还会三不五时地出宫一趟,去戏楼听听戏,去街上逛逛街,去酒楼喝点小酒,去茶馆喝点茶听听说书人说书。

而在他进宫的几个月前,他还会去花楼逛一逛,可他不知道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自从将凤青梧从汴京带回来后,他就对花楼失去了兴趣。

当时他并未深想,因为他这个人本就是这样,没什么定性,喜欢一样东西,时间总是不长,经常变来变去的,今天喜欢杜鹃花,指不定明天就喜欢玫瑰了。

喜欢的人也一样,那份喜欢总难以长久。

他把自己不喜欢逛花楼这件事的原因归结到他本身暂时对花楼失去了兴趣,只是暂时的,兴许几天后他又想到花楼去玩儿了。

但这“又想”一直没有到来。

白令令频繁出宫这件事的改变是在某一天的某个晚上,那天,白熙熙也在皇宫,白令令让她守着凤青梧,自己则出去听戏了,然后就出了事。

有两个八阶高手一路纵火,闯入紫微宫。

那晚,白熙熙重伤,而凤青梧,险些丧命,只因为他外出听了一场戏。

自那以后,白令令离开凤青梧身边的次数,五根手指头数了还有剩,再后来,也不知道到底是处于什么原因,他对外面的那些人间百态也逐渐失去了兴趣。

那时,他偶尔会想,可能是因为凤青梧是个挺有意思的人。

在她身边,他好像并不觉得无趣。

可她分明也没有做多少有趣的事情,她每天都很忙,要看很多书,要了解很多事情,大梁的、大燕的、大秦的,和女皇关起门来议事的时候,能直接从早朝后说到夜深人静。

她甚至没有多少时间跟他闲聊。

而除了熟悉大梁的政务,她最关心的还是大燕陆珩的事情,那三年里,她一直在派人打听陆珩的消息,他在忙什么,去了哪里,见了哪些人,都要一一向她禀报。

其实她也不大喜欢皇宫,因为太忙,也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她很少笑,总是严肃的时候多,开心的时候少。

但只要哪一天收到有关陆珩的消息,凤青梧那一整天都会很开心。

时间逐渐往后移动,他的日子却没有一直那样平静,白令令记得很清楚,那一天,凤青梧一大早起来就收到了陆珩的消息,一整天脸上都带着笑。

白令令坐在房顶上,望着天空出神。

他不喜欢自己的那种状态,忧郁得不像个男人,可他就是心情不好,不想说话。

那天白熙熙也进了宫,她见他坐在屋顶,估计是看着他一个人坐在那儿孤零零怪可怜的,她就坐到他旁边陪他说话。

她用胳膊肘顶了下他的肩膀:“哥,你不高兴啊?”

白令令口是心非:“没有。”

“什么没有?你要不照照镜子,你脑门上尽写着‘我不高兴’这四个字呢,哎,你为什么不高兴啊?”白熙熙满脸疑惑,粗略地回忆了下,“最近也没发生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情啊!”

白令令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想承认他没有不高兴。

他有点不耐烦地说:“我说了没有。”

“啧,还凶我!”白熙熙一点不怕他,她撑着下巴望着白令令,过了片刻后,又说了一句话,“我发现一件事情,好像十有□□殿下高兴的时候,你就不高兴。”

她似乎觉得这发现有点新奇,说完还兀自笑了下。

“你是不是还在记仇啊?要不是因为殿下,你就不会被困在皇宫里了,你放心,”白熙熙豪迈地拍了拍他的肩,“你妹妹我呢,一直在努力练功,等我练到了九阶,你就自由了。”

白令令笑了:“那估计我得等到已经老得半只脚踏进棺材的时候。”

白熙熙气得打他。

白令令笑着去躲,然而,笑着笑着,他脸上的笑容就逐渐褪淡了下去。

因为白熙熙那句“我发现一件事情,好像十有□□殿下高兴的时候,你就不高兴。”

凤青梧高兴的时候,一般都是受到陆珩的消息的时候,她收到陆珩的消息,她高兴,为什么他却不高兴呢?

为什么他总在这个时候不高兴?

以前被他忽视过的,从未去深想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为什么不喜欢逛花楼了?因为凤青梧不喜欢逛花楼的男子。

为什么觉得外面的人间百态也没多少意思了?因为他的注意力全被凤青梧吸引了过去,就算她只是坐在书房安静地看书,他站在远处远远地看着,也觉得挺有意思。

他不需要人间百态了,他只需要凤青梧。

凤青梧就是人间百态,她一个姑娘能顶花楼里的一百个。

但当时的他,天真地以为不过是自己的喜好突然变了,凤青梧本就是美人,他日日呆在这么个美人身边,很难不心动,他就像以往一样,喜欢上了一样事物。

也会像以往一样,很快就不喜欢了。

那时,他没有想到,就像那个“又想”迟迟没有到来一样,他的“不喜欢”也迟迟没有到来,反而,越来越喜欢了。

喜欢一个人,本该是一件美妙的事情。

但很可惜,他就像陆珩一样,喜欢了一个自己不该喜欢的人。

注定受折磨。

凤青梧的心思根本不在他的身上,他比谁都清楚,她喜欢的是那个令无数人害怕的大燕丞相,喜欢到可以为他舍去性命,喜欢到只要听到他的事情,她就能高兴一整天。

这种喜欢,已经深入骨髓,任何人也无法代替陆珩在她心中的地位。

她的喜欢,让他悲凉。

因为无论凤青梧最后能不能与陆珩在一起,她的心中始终都有陆珩的位置,就算将来的某一天,他因为某种原因嫁给了她,因为她而被困在这高深的宫墙里,她的心也不可能属于他,凤青梧的心从来都不在大梁的宫墙里,她的心在大燕。

在陆珩身上。

而他从来骄傲,他想要的是全部,而不是一部分。

只是他没有想到,人都是会变的,最开始的时候,他以为他不可能能忍受凤青梧心里有别人,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了。

那时候他想,只要凤青梧在他的身边就足够了,她喜欢谁不喜欢谁,又有什么要紧?

只要她在他的身上,他就什么都可以接受。

他曾有过很疯狂的想法,那是在从豫州回到汴京的船上,她看着凤青梧和陆珩之间的亲密,有好几个瞬间,他想用一些非常的手段得到她。

之后,那样的想法也出现过几次,有点像星星之火,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彻底烧起来,将他烧得面目全非,有好几次,他甚至有点控制不住。

可是最终,那些疯狂的念头却被凤青梧一句“还好有你”彻底消灭。

那时候,他突然就觉得,已经足够了。

他和凤青梧之间,走到“还好有你”这个地步,已经足够了。

离别总是令人伤感,那年七月的金陵比往年都要阴凉,总是在下雨,他离开的那天也在下雨,只是比不得凤青梧中箭的那天的雨大,那日的雨细细绵绵,仿佛在诉说惆怅。

白知言坐在书房里看折子,书桌上点着熏蚊虫的熏香,屋里很安静。

他推门进去,穿着月白长裙的女子抬眸看了他一眼,对即将发生的事情分毫未觉,她轻声问他:“外面的雨停了吗?”

“还下着。”他也轻声回答。

她面前的折子还未看完,跟他说了话后,她复又低下头去,随手指了指书桌不远处的木椅:“自己坐吧,要喝水自己倒。”

她看折子或者看书的时候都不喜欢屋里有人伺候,宫女们都候在门外,所以他进屋后,屋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地打在屋顶上,显得屋里格外安静。

白令令还真给自己倒了杯水,他端着茶盅坐到木椅上,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只静静地凝着凤青梧。

她处理政务的时候总是很专心,很少有什么事情能分散她的注意力,等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进来很久却都没有做声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时辰。

而她面前的折子,已经看得差不多了。

她抬头朝他望来:“你找我有事啊?”

是的,她在他面前,永远都不会摆架子,她自称“我”而不是“本宫”,她的书房他可以随便进,偶尔遇到不好处理的问题,还会问问他的意思。

她没有把他当成一个下属,更像是一个让她能完全信任的朋友。

她实在太好,不该受到不好的对待,她想要的,就该得到,所以他做不到对她不好。

白令令听见自己很轻地“嗯”了一声,他手里的茶水已经凉了,他端起来喝了一口,冰凉的感觉一直流进肺腑,让他更清醒了几分。

然后他就看到凤青梧朝他笑了笑:“你今天好奇怪啊,怎么变得扭扭捏捏的?”

“有事想跟你说。”他没有用敬称。

然而,凤青梧对他称呼的改变半点未察觉,好像他想怎么称呼她都无所谓,她把面前的折子合起来,与其他折子放在一起,语气漫不经心的:“你说呀,我听着呢。”

“我要走了。”白令令道。

凤青梧拿折子的手顿了顿:“嗯?”

“我要走了,离开皇宫,来跟你说一声。”白令令把意思表达完整。

凤青梧放下折子,很轻地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她眼尾有了一点儿红,她道:“我知道这皇宫留不住你,你也不喜欢,迟早都是要走的,只是,我没想到这么快。”

他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留下来,在她不需要帮助的时候离开。

“已经决定了吗?什么时候走?”她问。

“今天就出宫,”白令令道,“出宫后,我可能不会立刻离开金陵,可能会先在金陵住几日,然后再去别的地方,具体去哪里我现在也说不准,你应该知道的。”

是的,她知道,她知道他喜欢自由,喜欢外面的花花世界,喜欢宫墙外的人间悲欢,她从未想过他会一直陪她走下去,她没想到的是,他会离开得这么突然。

说走就走,都没有提前几天跟她打声招呼,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凤青梧长长地吁了口气。

“好,”她说,“我准许你走,但我不会送你。”

他忽然就笑了,离别总是伤感,他知道她,她不想伤感,也不想看他离开,所以她不会送他,他含笑问:“如果我们此生再不相见,你会记得我吗?”

凤青梧眼圈越发红了,她用力地睁大眼睛,阻止眼泪流下来。

“我以为,这个问题,不需要问的。”她说。

那天他走得很干脆,天空一直在飘雨,他走了,头也没回,出了宫门后,等第二日雨停了,他就启程离开了金陵。

他身边还带着两个跟班,一个帮他背弓箭,一个帮他背行礼,开始了到处游历的生活,他觉得奇怪,以前他也经常到处跑,他玩儿很开心,可是这次外出,却总觉得缺点什么。

欢乐莫名其妙减了半,再到处跑似乎就没了多大的意义。

十月的时候,他到了汇城,汇城这个地方,他路过许多次,每次的感受都不同,但没有哪一次像这次一样,让他感到孤独。

他又去了他曾经和凤青梧去过的那个茶馆,茶馆的老板还是那个头发发白的老头,茶馆里坐了零零散散坐了不少客人,大家各自说着闲话,不知道谁提到了皇女,开了话头,所有人便都议论起皇女来。

“我亲眼见过她,长得特别漂亮,跟仙女似的。”

“我也见过,人家皇女何止是漂亮?不仅漂亮,还很善良!当时我还是难民呢,她来赈灾,上头的克扣赈灾的粮食,她气得狠了,直接让人把负责的那个狗官给杀了,之后我们才吃上了没有掺着砂砾的粥,要不是皇女大半夜突袭检查,我们当时那日子可真没法过。”

“何止,她还杀了魏明丽,魏明丽那恶婆娘爪牙无数,我哥哥就死在她的爪牙手上,我想报仇,可是入仕艰难,我难能斗得过当朝首辅,没想到皇女竟然帮我杀了她。”

“听说皇女和大燕的丞相订了亲,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两国联姻,当然是真的,这事还能有假?”

“那大燕丞相可是个狠角色,他们联姻可是强强联手,若他们都一心为我们大梁百姓,以后我们的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的。”

“……”

他们说得很多,说她手腕了得,说她亲民,说她一心为百姓谋福利,说他们能有这样的皇女,是他们当百姓的福气。

这一路过来,这种话白令令已经听得太多了,百姓们一旦说起凤青梧和凤天池来,总有点没完没了的意思,说以前,说当下,说将来。

他虽然离开了金陵,然而金陵之外,仍旧到处都能听到凤青梧的事情,有时候听得多了,他会产生一种凤青梧其实就在他的身边的错觉。

她似乎是无处不在的。

老板过来添茶,头发发白的老头子笑起来的时候满脸褶子,目光很温和,给他添茶的时候,眯着眼睛道:“小伙子,我看着你挺眼熟啊,你以前是不是来过我这儿?”

“来过,”白令令道,“就在皇女过来赈灾的时候。”

“我说呢,怎么那么眼熟,那时候百姓诚惶诚恐的,来茶馆里喝茶的不多,我记得当时你跟着一个蒙着面纱的姑娘一起来的,这次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啊?”

白令令喝着茶道:“因为那姑娘就快成亲了,不能再跟我一起出来了。”

老头儿笑道:“那是好事啊,要祝福她。”

白令令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在茶馆大约坐了半个时辰便离开了,回到客栈的时候收到白熙熙寄给他的信,屋里点着油灯,他坐在桌边将信打开。

白熙熙的性格十分干脆,不喜欢拖泥带水,写信也很简洁,都是挑重要的说,她着重说完最近金陵城发生的比较重要的事情后,又简单问了下他的近况。

好不好,在哪里,去了哪些地方,什么时候回金陵……

最后她写到:本来我不想说的,但是我还是说一下吧,前两天殿下跟我说话的时候,叫错我名字了,她原话是“令令,陪我出宫一趟。”她说完后,好像立刻意识到自己叫错了,看向我的表情有点懵。可能习惯使然吧,她还不是特别习惯。我跟你说这件事,是想告诉你,虽然殿下不爱你,但是你对她而言,定然也是比较特别的存在。哥,你别吊在殿下这棵树上了,你那么优秀,也能很幸福的,你要勇敢地去找只属于你的另一份幸福。

最后这句话,大概是白熙熙活了那么多年对他说的最柔软的话了。

夜风通过窗隙吹进来,信纸在他的手中微动。

他看着那句话,微微笑了。

人这一生,会遇到许多人,会产生许多感情,他于凤青梧,不是爱情,但他相信,他在她的心中,定然也有一个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位置。

无论他身在何处,她都会永远记得他。

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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