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见我也在,和蔼地说:“原来十二皇子也在。正好,朕遣人带来些南方的荔枝,我们一起尝尝。”要知道,荔枝生在遥远的南方,又不便储存,即使在宫中也是稀罕之物。皇上可以不限量,便是皇后也只能一日定量十颗,更不要说我们这些皇子、帝姬了。
奴兮,已经在父皇的心目中占有了这么重要的地位了吗……
奴兮迎着父皇入座,问道:“昭娇帝姬可好?”父皇盯着奴兮看,仿佛要透过她的眼睛揣测她有几分诚意。
奴兮毫不畏惧地迎上父皇的眼睛,她的眼睛清亮而又透彻,让人想起了酷暑炎炎下的一波清池。
父皇沉吟了一声:“你这样懂事,昭娇却是远远比不上你的。”然后又带有几分怒气地说,“昭娇恐怕是被朕给宠坏了,她贪玩摔断了腿,太医叫她在床上静养一个月,她又哭又闹,还砸东西,搅得一宫人不得安宁!”奴兮神色不动地说道:“昭娇帝姬因为有皇上和娘娘宠着难免娇惯,也是人之常情。不像奴兮年幼失怙,无依无靠……”父皇看她楚楚可怜的样子,又是怜悯又是心疼,抚着奴兮的秀温柔地说:“不是有朕在吗?”奴兮点了点头:“皇上恩德。”之后我们吃着荔枝,奴兮十分体贴地遣人送上清水。
父皇暂且搁置一边,问奴兮:“众母亲对你可好?”奴兮点了点头:“皇后和娘娘们都很爱护奴兮。”父皇笑了:“好机灵的一张小嘴!倒是谁也不得罪!”奴兮也笑了:“奴兮说的是实话。”父皇逗她:“朕今天偏偏不让你当这老好人,你说哪个娘娘对你最好?”奴兮想了一会儿:“皇上可要听实话?”“当然了。”奴兮走到父皇身边,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什么。
父皇听着,“哦”了一声,问道:“哪里好?”奴兮却不马上回答,只是端起晾在一旁的茶杯递给父皇。
父皇喝了一口,奴兮说:“就如这杯温水,一切刚刚好。”父皇拊掌大笑:“好!好个-刚刚好-!”当晚父皇就翻了母妃的牌子。
后来父皇去母妃那里勤快了许多。
母妃依然是淡淡的样子,可是我知道她其实是很高兴的。
那天,父皇遣太监传话说明儿个中午要到福祉宫来用膳。
这是莫大的荣耀,太监走后,福祉宫上下开始一片忙碌。
然而,母妃终究还是感到不满意,生怕不能取悦龙颜。
于是我便把我的担忧和奴兮说了。
奴兮淡淡一笑:“原来就是为这事啊。”我说:“这可不是小事。”只见奴兮走到书桌前,拿起纸笔写了写,递给我。
我定睛一看,原来是餐谱,例如什么“有凤来仪”、“如意五尊”、“碧阶琼栏”、“山楂太极盏”,名字倒是吉祥好听,但上面大多数竟是些家常菜和素菜。
“这……”我不无疑虑。
奴兮看出了我的心思:“你可别小看这些菜。你可知道就只是这个捻清汤,就要清晨去媚春媛采集整整三百滴露水烫制而成。还有这个红罗绿裳即西瓜,因为它是绿皮红瓤,故起此名。一定要拿去宫中东部最偏僻的那片竹林的井里冰镇。你要是信得过我,一定不要让御膳房的那些厨子们做,御膳房炊火的那个大婶却做了一手家常好菜。还有薏米酒,宫中是没有的,你得出宫去燕稗巷寻哪家存了三冬的好酒……总而言之,这顿饭一定要主清淡,肉食不妨设置些鱼类和鹿肉等。”我把菜单拿回去,推荐给母妃。
母亲仔细看了一遍,惊疑不定:“这是你想的?”我慌忙点头,因为我知道若说是奴兮,母妃多半是不会采用的。
母妃宠溺地摸着我的头:“难为你了。虽然这些东西好多母妃也不曾听闻过,但就是这些制菜的材料,却多半是皇上平时爱吃的。我家皇儿真的是长大了……”
父皇来到福祉宫,看到一盘盘端上来的精美菜式,不禁眼睛一亮。
母妃又细细地解说了每道菜的来历,父皇听得连连点头。
尤其是那个捻清汤,三百滴露水只不过一小碗儿,弥足珍贵。夏天晌午喝起来最是沁人心脾,润肺清肠,父皇竟破例把它全都喝完了宫廷有“吃菜不过三匙”的规定。,还连声夸好。
用完午膳,父皇大悦,赏了福祉宫上自母妃下到做菜侍候的宫人们不少东西,临走时还在母妃耳边低语:“难怪奴兮要说你好。今晚朕还上你这儿来。”说着还不露痕迹地捏了捏母妃的小手,惹得母妃脸上一片绯红。
事后,我问奴兮怎么知道父皇会喜欢吃素菜,奴兮回答说:“前几天,皇上一直入住姒修容的念伊宫,我见那儿的宫娥们端出的剩菜多是鱼肉荤腥,连着几天都吃那些,任哪个都受不了。所以我们就要反其道而行之,往往会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我听了不住点头,奴兮竟了解父皇到如此地步,也难怪父皇格外地优容她了。
(奴兮)那天,朱公公来到我的里的宫娥,只留下善善在旁侍候。
朱公公不着痕迹地看了看善善,我笑着说:“没关系。她原是侍候我娘亲的丫环,是可以信任的人。”朱公公到底在宫多年,做事极其小心谨慎,他上前用只有我一个人听得到的声音问我:“小姐可曾得罪过姒修容?”我苦笑,这可得好好想想,到底是她得罪了我还是我得罪了她?
朱公公一看我的神色就知道答案了,叹了口气:“小姐可要小心些,最近姒修容没少在圣上面前说小姐的坏话呢。”“哦?”我眯起了眼睛,“那皇上信了吗?”“圣上要是信了,你我还能在这儿说话吗?也多亏小姐前几天问了昭娇帝姬的病情,圣上对小姐更是深信不疑。圣上回去还责骂了姒修容一通,说小姐聪明懂事,姒修容度君子之腹……”“这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吧,世上还真有这样的蠢人存在。”朱公公正色道:“小姐终是年少。姒修容可不是一般人,否则她又如何隆宠这么多年?圣上虽说现在相信小姐,可有姒修容天天在耳旁吹枕边风,终究对小姐不利……”我点了点头:“朱公公提醒的极是。”朱公公听完马上提高了声调,像是故意要外面人听到似的:“小姐,皇上说下周月圆之夜举行小宴,希望小姐过去。”我也朗声说道:“谢谢皇上恩典。”临走时,我遣善善把几副虎皮膏拿给朱公公。
“听说最近朱公公腿脚风湿病犯了,这是小小心意,还请朱公公不要嫌弃。”说起这虎皮膏倒还真有几分来历。
这虎皮膏是西部贡品,太后年事已高,常常后背酸痛,听说贴了几副虎皮膏便药到病除,十分有效。所以这种稀罕物多为太后所有,这几贴还是我央求皇后帮我讨来的。
其实这送礼也是大有学问的。
若你每次总是送些金银细软,那么说明你们的交情也就只有局限在这铜臭上了。而你若送些价值不菲的日常用品,那么就说明你们的交情已非同一般,可以交为心腹了。
朱公公何等狡猾聪明,他不可能不知道这药的价值,也不可能不知道我送他这份膏药的用意。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接下了:“小姐盛意奴才在这儿受领了。”我满意地点了点头:“朱公公是聪明人。”姒修容何其狭隘,连个孤子都不放过。
你既然容不下我,我又岂能容得你在宫中嚼舌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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