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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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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纸被他捏得满是皱痕。

江城脸色微微发白,胸中的气血不住上涌,他把信纸一收,不顾江言的劝阻,猛然转身,夺门而出。

马匹在笔直的街道上奔驰,两旁林立的店铺飞快退于身后,他在那条熟悉街巷前勒住马,一跃而下。

铺子并未开张,江城喘着气急急叩门,似乎连门板都快被敲得四分五裂。不多时,出来一个面生的伙计,狐疑地上下打量他:

“您找谁啊?”

江城忙道:“赵掌柜可在?”

“赵掌柜?咱们这儿没有赵掌柜。”

他不耐:“赵良玉!”

那人挠头:“啊,你说他啊,两个月前他就把铺子卖了,人早就走了。”

闻言江城浑身一顿,脑中嗡嗡作响:她竟将铺子也卖了,可见并非是一时冲动之举。

他随后又问到:“那高恕,高先生呢?”

对方仍旧摇头,表示不知他说的是何人。

江城在原地里茫然了许久,忽然又牵了马,朝东巷疾驶而去。

偏厅内,凌舟把已身怀六甲的杏遥扶了出来,她并未坐下,抬眼望着江城,眼神怨毒。

“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好,还有脸来问我她的去向?”

“成亲才多久,你离家了几次?”她步步逼上前,“她那么喜欢你,无论什么都纵容着你,你再看看你自己,这么久以来,她所祈求的是什么,你真的知道么?”

没有问过。

她所想要的,期盼的,他从来没问过。

或许正如她所言,他不知怎样交心,瞒着她也瞒着自己,到头来一无所获。

四下里静寂无声,良久才听得低低的嗓音响起:“你知道她在何处?”

杏遥冷笑:“小姐要去什么地方我可管不了,横竖在哪里都比待在你们江家要好。”

她转过身去,微微偏头,“若是想不明白,就别去找她了,省得再伤她一次。”

说完,便命人送客。

凌舟带了几分歉然地看着他。半晌,江城冲他颔了颔首,未有任何恼意,反而朝他感激地牵了牵嘴角,随后一言不发的离开。

那之后,他并未回家,骑着马从京城一路朝南寻找。

去了云观村,大山里飞鸟盘旋,鸡鸣犬吠,桂婶站在院子里对他摇头。

没见过姑娘。

从村子里打马而出,辗转来到云来镇,宁静的街上偶有几个行人。他在那间老宅前停下,门扉上还贴着大红的春联和福字,门庭寥落,伸手触碰,掌心里尽是灰尘。

背后的小院有妇人低低窃语,他拱手询问,得到的依然同样的回答。

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何为人海茫茫。

策马行在天地间,却无论如何也得不到半点她的讯息,像是真真切切从他生命中抹去了一般。

半个多月的时间里,江城把京城附近大大小小的镇子村落跑了个遍,再次找到杏遥的时候,连她也吃了一惊。

他整个人已经憔悴得不成人形,看着她的眼睛里,神色淡漠,毫无光彩。

杏遥咬咬牙,狠心道:“你别找了,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不行么?”

江城轻轻启唇,大约是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终究不能成句。他深深叹了一口气,侧身将走。

杏遥紧紧抿着唇,到底不忍。

“你……”

她低低道:“你去杭州城看看吧。小姐说不准已经回家了。”

耳畔听他匆匆道谢,回过头时,人已经不见了。

走走停停了一个月,等明霜到杭州时,已是姹紫嫣红的季节,极目花光满路,红楼画阁,车水马龙,市肆繁盛。

明家府邸前有个老翁正在低头扫落叶,蓦地看见不远处停了一架马车,他不禁眯起眼。帘子被人从里面撩起,动作轻柔,素手纤纤。

待看清车内之人时,他双目斗然一亮,放下扫帚欢喜地叫了声“小姐”,随后疾步从小门里跑进去,连连嚷道:

“是二小姐回来了,二小姐回来了!”

听见外面声音杂乱,明霜不由奇怪:“怎么了?”

姚嬷嬷无奈:“没什么,是老张在大呼小叫。”

她笑着颔首:“他精神头还这么好呀。”

很快,明霜回府的事就在整条街上传遍了。

旧宅里的仆从不多,都是明家老太太在时留下的,因为年纪太大了,不能随她一同去京城,自打明霜被接走以后便一直在旧房子里守着。

一屋子的老人家,回来少不了嘘寒问暖,东问西问。

加上府中也许久没人住,打扫起来还得费一番功夫,由于人手不够,邻里有听到风声的,便闻讯赶来帮忙。

她现在已经有四五个月的身孕了,小腹微微隆起,很明显能看得出轮廓。

京城离此地千里之遥,有什么事情总知道得慢些,于是众人便纷纷好奇:

“二姑娘这是嫁人啦?”

明霜也没隐瞒,乐呵呵地点头:“是啊。”

一婶儿问:“哟,那相公是谁家公子啊?怎么没跟着回来?”

她笑吟吟地解释:“死了。”

感情是守寡。一帮人不由叹惋,忙出言开导她。

没事儿,死了就死了吧,孩子还在呢,咱们好好养。

然后又问:“那夫家呢?”

她笑吟吟回答:“也死了。”

一群人唏嘘,原来是一家子短命鬼啊,然后又开始开导她。

没事儿,不在就不在了,往后再寻个好人家便是,天涯何处无芳草嘛。

拉完一通家常,又带了些补品给她,东西并不名贵,只一些新鲜瓜果,鸡鸭和团鱼之类的。

房子收拾好了之后,明霜便舒舒服服地住了进去,宅子虽大,不过就她一个人,自然要不了多少仆从,在旁伺候的也就姚嬷嬷和未晚两个人。

她手里的捏着卖铺子的钱,数目不小,衣食住行都不是问题。但考虑到以后的生计,她还得省下一些来,等生完孩子准备在杭州城中再卖一件铺子。

她要做城里最富有的人,给她的娃娃买最好的衣裳,吃最贵的菜。

如此又过了半个多月。

夜里,她在灯下做针线,时隔半年,第一次得到了有关江城的消息。

“听说这次剿匪很顺利,南蛮一带眼下都安定了,龙颜大悦,圣上给他封了侯爵呢。”姚嬷嬷边说边笑。

闻言,明霜也由衷为他高兴,“没事就好,什么封号,有说么?”

姚嬷嬷想了想:“平南吧,好像是。”

“我以为会是永安呢……”她笑道,把手里的针线收了尾,抖了抖,是给小娃娃穿的肚兜,绣纹非常鲜亮。

“阿嬷你看,这个大小合适么?”

姚嬷嬷虚了虚眼睛打量,笑容满面:“合适合适,小姐绣得真好啊。”

“等孩子出生正好是冬天,咱们要多做些小鞋子小袄子,免得让他冻着。”

“小姐何必这么费劲,花钱请人做吧,这样伤身子。”虽然她现在的起色已经比之前好了许多,但怀了胎的女人,到底还是该多休息休息。

明霜不以为意:“就是要娘亲做的才贴心么。”

月色渐沉,姚嬷嬷扶她到床上躺下,“小姐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她几乎想也没想,脱口而出:“自然是女孩儿了。”

姚嬷嬷微愣了一瞬,继而笑道:“女孩儿好,女孩儿都像小姐这样漂亮,人见人爱。”

明霜含笑着不住点头:“可不是么。”

尽管想是这么想的,但到底是男是女终究不能由她掌控,听说要等到七八月的时候,有经验的老大夫把脉才能听出来。

她在家里一天一天算着孩子出生的日子。

闲来无事也会让姚嬷嬷推着她出门去散散心,杭州的建筑没有京城的那样高大,一眼可以看到天空,微风习习,杨柳飘飞。

在外住了两年,到底还是觉得故乡最好。

幼年时玩得好的姑娘们大多成了家,住在附近的,一有空会来瞧瞧她,告诉她一些缓解腿上浮肿的法子,时常说说笑笑,一聊就是一整天。

从前青梅竹马的邻家哥哥在上年的秋闱里中了举人,某日提了一大堆礼品登门来拜访。

明霜拿出好茶来招待他,闲谈之际,他突然间沉默了一阵,而后冷不防把她手握住。

他说他想娶她。

等了十多年,总算有个像样的身份配和她提亲了。他不介意她有没有嫁过人,也不介意她的腿永不能治好,他说会好好照顾她,把她的孩子当成自己亲生的一般对待。

听完这番话,明霜愣了许久许久。

最后还是委婉的推拒了。

心里已经装着一个人,自知无意,又何必留情,伤人伤己。

随着天气日渐变热,明霜的身子也笨重起来。不知为什么,她的肚子比同月怀胎的人更大一些,平时的日常起居变得极不方便。

府上全是丫鬟和婆子,有老有小,担心让人说闲话,明霜这回连小厮也没有请。然而正因如此又闹出了别的事来。

夏夜里风雨如骤。

一觉睡醒,小丫头一脸慌张的告诉她,说后院内遭了贼。

“损失多少?可严重么?”

小丫头颔了颔首:“姑娘的首饰丢了两盒,咱们下人房里也丢了点散碎银子。”

“还好。”明霜松了口气,“都是小钱。”

未晚咬着下唇:“亏得是那小偷儿不认得咱们家中的路,否则还不把府上偷干净么?”

守夜的都是老翁,年岁大了,明霜又心疼,子夜之后让他们各自回去休息。这样下来一到晚上几乎没人看门,有贼光顾也是迟早的事。

姚嬷嬷觉得这不是办法,“咱们还是请点护院,或是有功夫的侍卫来吧,钱丢了是小事,伤到人可就不好了。何况您如今又是有孕之身,更应该注意些。”

明霜虽然有些介怀,但这话也不无道理。一屋子老弱妇孺,手无缚鸡之力,实在容易让人欺负。

于是她命人写了榜文,贴到杭州城门口。价钱开得也不低,一两银子一个月,不过奇怪的是,等了好几天也无人问津。

日子一久,这事便渐渐淡忘了。

夏去秋来,楼台千重,莲叶亭亭。

清晨尚早,明霜坐在书房里小憩,未晚和姚嬷嬷在院中打扫落叶。

大雁已南归,浮云聚了又散开,满地堆积的黄花里,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一双黑靴踏入视线,未晚还没抬头,便听得那人问道:

“你们……在招侍卫?”

她直起身来,和对方四目相视,怔了半晌后,轻轻点头,缓缓退了一步,给他让出道。

小径通幽,已凋零的花枝在风中摇曳,朦胧的薄雾里,那扇门仿佛缥缈在尘世的另一端。

朝阳初升,日光浅淡。

明霜正捧了本书,闭着双目养神,帘外听得姚嬷嬷开口唤她:“小姐,上回您雇侍卫的榜文,已经有人接了。”

她这才睁开眼,低低哦了一声,“你让他进来吧。”

珠帘被人打起,叮当作响,逆着光,一个高挑的身影映入眼帘,瞬间让她回想起多年前的那一幕。

穿着青布长袍的青年,黑发高高束着,清冷的面容上有春日里细碎的阳光,温和而俊朗。

明霜抬起头,目光交错之后,她眸子里的惊愕渐渐褪去,神色温柔下来,轻声道:“叫什么名字?”

“江城。”

她淡笑:“抬起眼来,我瞧瞧。”

熟悉的眉目间,有着被岁月摩挲的痕迹。

忍不住便想道出当年那一句“你,生得真好看”。

他似乎没有多大变化,无论经历过多少波折,苦难或是甘甜,那双眸子看着她的神情永远不会变,一如初见。

这一刻,明霜想到了许多事,往昔的日日夜夜灯海般浮现在眼前,然后又迅速掠过。

像是一场大梦,梦醒来又回到了起点。

她唇边荡开笑意,却尝到一丝苦涩,“大将军,不做了么?”

他神情平静,“属下的职责,是保护小姐的安危。”

“一直守在我跟前?”

“嗯。”

“不会偷看我更衣?”

“不会。”

“不会偷看我沐浴?”

“不会。”

话还是这样简短,一字一句能让人感到平实安定。

明霜微笑着,朝他伸出手,“若我说……我不想回京城呢?”

“好。”江城把她的手握住,温声应道,“今后,你在哪里,我便在哪里。”

他掌心很温暖,掌心里有旧时的伤疤,早已淡去。

明霜轻靠在他胸前,偏头迎向晨光。

窗外鸟啼关啾,暖阳穿帘而来。

停在树梢的鸟雀振翅高飞,屋内的两人在视线中逐渐远去,模糊不清。

它翱翔于无边无际的苍穹之中,翎羽在身后落下,垂眸一望,极目便是万里河山,红尘滚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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