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衡跨下骏马,大步踏进园林:“裴阿难!”
裴道珠抬起头。
郎君一袭白衣逆光而来,背后是冉冉升起的朝阳,千万朵云彩铺陈在天边,草木间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晕,他快步穿行其中,像是踏着七彩祥云。
是萧衡……
裴道珠挽着披帛站起身。
她忘了穿上鞋袜,匆匆跑下台阶,如雀鸟归巢般投入他的怀抱。
小脸紧贴着他的胸膛,她难以自抑地红了眼圈:“我等你好久……”
昨夜毕竟难眠。
她提一盏灯,守着院门巴巴儿地等他回来,生怕这辈子哪里出了差错,他一去不复返。
她守到三更天,问柳才带领一支心腹回到府里,拿着他的信物请她立刻启程去金梁园。
萧衡含笑弹了下她的脑门儿:“你也是聪明人,何必一夜不眠的等我?你知道我一定会赢,这些年,我何曾输过呢?”
裴道珠委屈地蹭了蹭他的胸口:“我就是想等你……要亲眼看见你平安无事地站在我面前,我才能安心睡去。”
萧衡牵着她的手踏进寝屋。
窗外已然天色大亮。
他捏住她的下颌细细端详,见她眼下隐隐有青黑之色,于是怜惜地抚了抚她的眼睛:“有些黑眼圈了,可见昨夜辛苦疲惫,我陪你睡会儿。”
他替裴道珠铺好床,让她睡在了里侧。
裴道珠在他怀里合上眼时,仍旧觉得今生如梦。
她再三感受郎君的体温,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才敢肯定这一切都不是幻觉。
她轻轻打了个呵欠,不愿过问昨夜宫中发生的种种冲突,便在萧衡的呵护下进入了梦乡。
而昨夜一宿未眠的,又何止她一人。
乌衣巷,萧府。
厅堂门窗紧闭,光影十分黯淡。
萧老夫人端坐在堂中,背后是一副古朴的山河图。
她阖着眼,苍老的手轻轻搁在案几上,像是想象到什么噩耗,指尖突然轻颤了一下,不知几时起,绸缎质地的深枣色春衫紧贴着后背,竟是被汗湿透了。
江嬷嬷端着茶点进来,欲言又止:“老夫人……”
萧老夫人抬手揉了揉额角:“外间太亮,把门掩上吧。”
“是……”江嬷嬷动作极轻地掩上门,把茶点放到案几上,“宫中传来消息,相爷他……”
她眼眶一红,不知道该如何往下说,只端起茶盏送到老夫人手里:“您枯坐一宿,喝些姜茶暖暖身子吧?总归郡公曾在您膝下长大,与您还是有些情分的,想必不会做的太绝。”
姜茶捧在掌心,萧老夫人却感受不到任何温度。
她低头啜饮一口:“什么郡公,他如今,乃是宁王了。”
江嬷嬷沉默。
萧老夫人又道:“我早该知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身世那件事,纵使做得再隐蔽,也还是会传出风声。从一开始就不该选择那种手段来报仇,萧家也是堂堂正正的名门世家,不该用那种龌龊手段的……”
她老眼浑浊,眼中藏着的情绪复杂至极,不知是懊悔,还是愧疚。
“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没用了。”江嬷嬷叹息,“如今相爷还在宫中,听闻天子宽仁,未曾下令诛杀相爷,只是判处了褫夺官爵、监禁终身的惩罚,算是轻的了。几房郎君闹得厉害,说是要找宁王算账报仇,奴婢让老管事一一安抚了下去。奴婢想着,等相爷回府,好好为他接风洗尘,再徐徐图谋以后的事。无论怎样,日子总是要继续过的。”
她恭敬地退了出去。
萧老夫人慢慢站起身。
她望向墙壁上那副陈旧的山河图,盯了良久,又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找萧衡算账报仇?
她不止隐瞒玄策的身世,她还给阿难送去了那么多避子药。
她如今,哪里有脸提算账报仇?
萧家,终是欠了玄策的。
萧允还在宫中,就监禁在御花园一座偏僻的抱厦里,等一切尘埃落定,再被禁卫军护送回萧府。
他孤零零坐在屏风后,身体佝偻许多,眼睛里满是红血丝,几乎一夜之间白了头。
正如老松枯坐之际,一道黑影悄然出现在抱厦里。
萧野摘下蒙面的黑巾,安静地注视他:“我该唤你阿父,还是该唤你相爷?”
一贯温润内敛的郎君,腰间佩剑,眼眸无情。
,晚安安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