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月后,腾江县,傍晚,天空落着小雪。
文泽跟着师父向要出诊的人家走去,感觉有雪落在鼻尖,他用手抹了下,又将手中提着的药箱从左手换到右手。做完这几个动作,他见落了师父好几步,赶忙快走几步,跟到程柏青旁边。
看了眼师父的面色,他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文泽本就是个不会说话的,于是作罢,一言不发地走着。
自从数天前,唐仙姑一夜之间不见了,他就知道,师父好不了了。
哎,唐仙姑为何一字不留,就这么走了,真是无情,不知道还会不会再回来。文泽想到师父这些天的模样,明知道不该,还是生了一丝怨怼。
他又想到唐连。
也不知道这辈子,能不能再到阿连姐姐一面?
心里正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文泽忽然感觉身边的师父停了下来,转身望向身后的巷道。他以为身后来了什么人,便也望过去。
身后巷子并无一人,只能看见街的尽头,连着暗沉下来的天空。
文泽眼露疑惑,然而没有开口,只默默提着药箱,站在一旁。
程柏青想到十年前,比现在要冷一点,也是这个时辰,他做了一个离奇的梦,梦醒后踩着一地的落雪,去寻一个离奇的人。他走到这里,与那个人擦肩而过,他转身,就像这样转身,叫了一声,于是那个人也转身,笑着问他一句是不是你在叫我。
看着空落落的街道,他心里有一种感觉,再也不会有那个人了。
“走了。”程柏青转回身,拄着拐,向前走去。
文泽最后看了身后一眼。
寂寥寥的街道,托着一片黑蒙的天际,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雪花越落越多,他不再多看,转身跟上了师父。
……
“今天的雪下的好大呀。”唐倩站在门前,伸手接住鹅毛般的大雪,手也变的冰凉。洮阳在北地,下雪比陈国早。
姬莲从背后抱住她,温柔缱绻的嗯了一声。
唐倩身形一僵。
不知道是不是被女主buff影响,她总觉得最近自己和妹妹橘里橘气的。时不时就碰一下,或者像现在这样搂在一起。那天她在研究木牍中的一本书,看着看着,反应过来时已经被妹妹抱在腿上坐着了,门是开着的,刚好送饭的仆役来了。
那仆役的眼神她至今还记得。
不仅如此,自从搬进这件客栈,唐倩还总有一种自己才是妹妹,被人照顾的感觉。
其实这种感觉以往也有,但没有现在这么强烈。比如,二月前送信的前一天,她说第二天喊妹妹起床,然而其实她才是晚醒,最后被喊醒的那个。
除了充当了闹钟的功能,妹妹还几乎将她的起居一手包办了。甚至她有时候吃厌烦了客栈厨房烧的菜,也不想去外面吃,妹妹就会亲自下厨做给她吃。做出来的还都是符合她口味的,让她想拒绝,却根本难以拒绝。
唐倩:妹妹长大后,人/妻属性藏都要藏不住了。
虽然她不希望妹妹成为人/妻,但这是个人爱好,不好干预。
然而令唐倩忧心的是,经过她的细心观察,发觉妹妹可能有点强迫症,什么都要整整齐齐。
这一点也是有端倪的。
唐倩作为一个懒人,向来是随缘叠被子,今日的被子与我有缘就叠,没有缘分就不叠。然而在妹妹还小的时,那时候妹妹还断着腿,可每日起来都要叠被子。叠的方方正正,连一个褶皱都没有。
几月前她从十年闭关中出来,住回原来的厢房,看到屋内陈设摆设和十年前一样,却都整齐地过分,就连桌上的物件,也都排着队,整齐无比。
住进洮阳的这家客栈后,妹妹不仅把自己的那间整理的十分整齐,就连她这间也整理过了。唐倩虽然优点不少,但缺点也不少,有一个就是从来学不会用过的东西放回原处,到处乱放。
于是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姬莲刚整理过的房间,半天后就被唐倩弄乱了,姬莲再整理,唐倩又弄乱。
如此几次后,唐倩真是羞愧无比,深觉愧为人姐。况且妹妹从来都是无比耐心,无论劳动成果被如何破坏,都不会发脾气,连大声说话也没有,永远那么温柔地与她说话。
她乱放东西的毛病竟然就这么改了过来。
只是唐倩觉得,妹妹的强迫症可能改不掉了。
好多次,她将用完的东西放回原处,明明已经收拾妥当了,妹妹却走过来,又伸手推了一下。盖因她虽将东西放回原地,但没有放整齐。
唐倩:好叭,随你去了。
“这条鱼看上去怪新鲜好吃的。”此时她们对坐在桌前用午饭。这一次又是妹妹做的饭,唐倩不用问就知道,因为那鱼被剃了鱼骨,整齐地摆放着,就连那上面的葱姜蒜,也对称着左右摆放。
“阿连你厨艺真好。”她向来不吝夸奖。
姬莲得了夸奖,脸红了,抬袖遮住脸。
妹妹真是容易害羞,被夸一下就害羞,真是可爱,就是太橘里橘气了,唐倩想,又问:“这是什么鱼?”
“我也不知,见厨房里有,便取来做了。”姬莲说着,拿起一只勺子,一手拂开袖子,一手持勺,挖了一块鱼肉,递到她的嘴边。
唐倩盯着她。
像是感觉不到异常,姬莲温柔地:“嗯?”
唐倩只好吃了。
姬莲又挖了一勺鱼肉,递至她的唇边。
唐倩不得不张嘴,又吃了,心想,橘里橘气。
姬莲接连不断投喂的橘气行为,使得唐倩这个直女要受不了了,她引开话题道:“我前几天看书,书上说有一种鱼叫蟠龙鱼。”为了躲避投喂,她甚至还找出一张纸,把看到的那张图画了出来,虽然画得不好,但也勉强能认出来特征。
“墨是黑色的,画出来也是黑色的,但其实这条鱼是红色的,好像是什么有龙的血脉的珍奇异兽,”她指着画纸上的胖鱼,“感觉应该很厉害,书上说,这种鱼在修真界也难见到,而且我觉得这鱼很特别。”
“特别?”姬莲温柔地问,挖了一勺鱼肉放进嘴中。
含/着木勺,眼睛盯着唐倩,他脸红了。
“是啊,别的鱼都好瘦,就它这么胖,一看就很好吃的样子。”她说着抬头,看到脸红的姬莲。
唐倩:她怎么又脸红了?
探出一个头的情花立刻想要大声嘲笑她,只是没胆子,只好在心里想,就你还想吃蟠龙鱼,这鱼能化成人形的,至少元婴期,吐口水就把你这种金丹灭了。
想着,它看姬莲一眼。
你怎么又脸红了???
这天晚上,洞真界,也就是唐倩口中的修真界,天上无星无月,黑沉一片,海面也一片暗沉沉,深不见底。
突然,平静的水面被打破了。
一只红鱼跃出水面,红灿灿的鳞片在黑夜中闪着光泽。这只鱼形态奇异,长着两个长长的须,犹如龙须。这本是威严的外表,然而它的身体却胖乎乎的,打破了威严。
这条蟠龙鱼刚结婴不久,结婴后便沉在水底休眠了数年,今天是第一次出门。就要向远方游泳,蓦地它看到远方宽阔黑暗的海面上走来一个人。蟠龙鱼心中一惊,它已是元婴修为,竟然没有丝毫发现这个人是何时出现的。这个人一身红衣,一步步走在海面上,向它走来,步伐不紧不慢,却莫名带给它莫大的压力。
蟠龙鱼一甩鱼尾,激起滔天巨浪,向那人冲去。
巨浪平息,黑暗的海面上已经没有一人,它松口气,然而下一息,它的胡须被捉住了。
“你死了。”这是一道温柔无比的声音,也是它生命中听到的最后声音。
唐倩看着面前碗碟里的红鱼,心中感动。她没料到昨天和妹妹提了蟠龙鱼,今天妹妹就不知从哪里找出了相似的鱼做给她吃。唐倩当然不认为这是蟠龙鱼。妹妹这么娇弱的凡人女子,怎么可能抓到修真界的蟠龙鱼呢?
感动着,看了眼鱼肉两旁摆放地整齐的葱姜蒜,她想,我不吐槽你有强迫症了。
又想,我也不吐槽你橘里橘气了。
姬莲挖了一勺鱼肉,喂给她吃。
唐倩泪眼汪汪地吃了,有一种辛苦养大的女儿,终于知道孝顺老母亲的欣慰感。
这条鱼实在太好吃,她一下子就吃了半条,有点撑,只是可惜,妹妹也不知道这条鱼叫什么名字。
吃完后,姬莲找了帕子,给她擦嘴角,又把她抱在怀里揉肚子给她消食。
唐倩感动的一塌糊涂,被他抱着,不断在心里叫美人妈妈。
妹妹升级成了美人妈妈,只是美人妈妈再好,也不能总是让美人妈妈做饭给她吃。唐倩觉得出门在外,还是要学着照顾自己的,于是她虚心向姬莲学习如何做饭。
“是像这样切吗,可是这样不会切刀手吗?你是怎么做到不切到手的呢?”唐倩试着手边按在食物上,向旁边移动的同时切菜,可是差点切着手。于是看着手中的菜刀,她发出了灵魂这样的提问。从前唐倩就知道切菜熟练的人可以这样切,可是她试过几次,根本练不成。
“就是这样,”姬莲站在她身后,伸手握住她的手,带着她的手练习,温柔道,“没什么难的。”
屋外风雪漫天,他挡在唐倩身后,将吹进来的寒风与冬雪都隔了开来。
切好菜后,剩下的就是炒菜。
炒菜的第一步,把菜往油锅里扔。
“啊啊啊啊啊啊啊好溅啊!”可能是她油倒多了,刚一把干茄块放进去,就溅起了无数油花,还有几滴溅上了她的手背。唐倩像远程投炸弹一样,扔一个就往后面一跳。
终于,她把所有的干茄块都投进了油锅里,可是用的时间太长,有些都已经焦了。
唐倩无语地看着一盘惨不忍睹的作品,说:“我觉得这样其实也能吃。”只是好不好吃是个问题。
说完,她察觉到妹妹半天没说话,一侧头,这绝世美人正看着自己笑。
被发现了,姬莲用袖子遮住半张脸,眼神温柔又无辜地看着她。
唐倩面无表情:“你是不是在嘲笑我?”
无辜的绝世美人摇摇头。
“我都看见了,你不要再装了。”唐倩道。
姬莲袖子没有放下,仍旧用无辜又柔软的眼神看着她。
若是此刻有外人进来,看到一个板着脸的紫衣少女,对面是一个以袖遮面,肤白如雪,青丝如瀑的柔弱美人,一定会以为紫衣少女在欺负柔弱美人。
两人对视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唐倩一扔炒勺,啊啊叫着扑了过去,一幅要捉拿她的模样。
姬莲袖子一落,灵活地避开了。
屋外天寒地冻,滴水成冰,温暖的厨房内,两人在狭小的空间里你逃我追。
追着追着,唐倩有一种古代昏君和妃子调情的感觉,脑中又浮现那句“他逃,他追,他们都插翅难飞”。本来也没多搞笑,但此情此景下,突然莫名特别搞笑。她笑的腹肌都要出来了,蹲在地上,用手捂着肚子。
姬莲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笑,但见她的模样,也笑了。
情花无聊地玩着自己的花须,觉得这二人真是无聊透顶,追来追去有什么好玩的,她笑你看着她笑干什么?
辣眼睛,它用须须揉了揉脸。
唐倩笑的腹肌痛,眼角也飙出眼泪,好容易不笑了,她蹲在地上,用手背抹去眼角眼泪,抬头,看到妹妹站在身前,低头望着自己,青丝垂落,一张脸美的如梦似幻。
“对不起,我笑点比较低。”她说。
然后因为这句话,唐倩又要笑吐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终于她再次笑完,姬莲将她拉了起来。
他拿着唐倩的手,温柔问:“是溅上油了吗?”
“嗯,”唐倩很勇敢地说,“不过还好不是很疼。”
姬莲低头,在她手背溅到油的地方舔了一下。
唐倩:!!!
看着这样的妹妹,那四个字又在她的脑海冒出。
橘里橘气。
客栈的仆役按照唐倩的吩咐送来她要的生活用品。他没在正屋找到人,于是找到了小厨房,正将姬莲帮唐倩舔手的场景尽收眼底。这个仆役是一个思想古板保守的人,看见眼前一幕,又联想上次那一幕,已经确定这两个女人有磨镜之好,顿时脸色铁青。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他铁青着脸,放下东西走了。
唐倩瞥他一眼,想,橘里橘气又怎么了?
姬莲也似笑非笑瞥了他一眼,于是当这个仆役走出院子时,跌了一跤,把门牙都磕掉了。
……
橘里橘气的妹妹照顾起人来简直一流。
无论唐倩想吃什么,妹妹都能弄出来。有时候,她想要什么,还没说话,不过看一眼,妹妹就会帮她拿过来。唐倩被照顾的几乎要生活不能自理,觉得如果有一天妹妹离开了,自己都要不知道怎么生活下去。
唐倩花重金租赁下这处院落,当然不是为了炫富,而是为了隐私,也方便修炼。
或许是重要剧情发生在即,那块被她吸干的玉佩里,又充满了精纯的灵力。于是这些天,除了和妹妹一起耗费光阴外,唐倩也开始修炼。
修士都有神识,唐倩也不例外,只是运用的很不熟练罢了。
这日她正独自在房内联系操控神识,好奇妹妹在干什么。神识可以外放观察四周环境,于是唐倩用神识看另一间屋子的姬莲。
她看到妹妹正在替自己缝补破了的那件衣服。
真是贤惠啊,唐倩心中想。
只是她什么时候买了红色针线?
正在补衣的姬莲动作一顿,不留痕迹地向窗外看了一眼,然后像是无意间,他将头发拨到耳后,将无与伦比的美丽侧脸正对着她神识观察的方向。
唐倩默默被惊艳了一把,收回神识。
除了被照顾,唐倩还有一种自己被妹妹保护着的感觉。
有时候两人一起出门,碰到人潮如织的情况,妹妹都会将她护在怀里。有一天的集市上,她还是被人撞了下,虽然那人态度蛮横的很还不道歉,唐倩虽气把对方骂了顿,但也没想怎样。然而这时妹妹走了过来,直接一推,将那人推倒了。也是这一次,唐倩才知道柔弱的妹妹也是有脾气的。
因为她有了脾气。
看着这样的妹妹,不知道为什么,唐倩莫名觉得,如果她有一天被人欺负了,不论是谁,妹妹甚至会把对方杀掉。
这个想法过于离谱,于是很快被她抛之脑后。
这一天两人出门买了东西回来,却在半路遇到意外。
拐进一条巷子时,唐倩看到正前方,一群大摇大摆,没有主人驱赶的大白鹅神气无比,阔步向着她们的方向走来。唐倩头皮一麻,小时候去农村玩,被一群大鹅追在身后咬的恐惧涌上心头。
她立刻想掉头跑,但是这样有点太没面子了。
啊啊啊啊啊啊要怎么办!!
“鹅特别爱啄人,啄人可疼了,一口啄下去,鲜血直流,尤其爱啄年轻的长的漂亮的小姑娘。”唐倩语气平静地说,等着妹妹先说怕,这样就可以两人一起跑了。
姬莲侧头看她一眼。
情花:“不会吧,她连鹅都怕?”
唐倩没料到妹妹竟然无一丝惧色,甚至问她喜不喜欢吃鹅,于是她只能硬着头皮,拉着姬莲往前快走,与大鹅们中门对冲。
本来她若是正常路过,还不会引起鹅群的注意,但唐倩的步伐太鬼祟了,一幅不是“我不是好人”的模样。一只鹅注意到了这个鬼鬼祟祟的女人,扭颈用嘴喙试探了一下她。
啊啊啊啊啊啊啊!!!
唐倩下意识撒腿就往前冲,一冲就是十几米。
冲完后才发现妹妹不见了。
唐倩:糟了,把妹妹留给鹅军了!
一回头,果然妹妹还站在原地,正看着她。
一群鹅也都看着她。
数十道目光的注视下,唐倩压力很大,却又不敢过去。这时她总算想起自己好歹也是个金丹修士,虽然不会什么远程攻击的大威力法术,但是甩灵气她还是会的。
于是唐倩开始甩冲着鹅群甩灵气。鹅们被灵气冲得七零八落,意识到是这个女人搞得鬼,都“轧轧”叫着,凶猛地扑上来。但还是唐倩的灵气比较给力,每只鹅还没冲过来,就被灵力击倒在地。
唐倩以一敌十四,大获全胜,而大白鹅们双脚朝天,倒了一地,有气无力地叫着。
心虚地看了眼倒地的鹅群,她再也顾不得面子不面子的,拉着姬莲跑了。
这天下午,唐倩总觉得妹妹看自己的眼神很奇怪,好几次她侧头一看,妹妹单手支颐,微笑着看着她。这么几次后,唐倩受不住了,问道:“你那是什么眼神?”
姬莲语气温柔,却微笑着,拉长了声音说:“姐姐竟然怕鹅呀。”
唐倩:!!!被发现了!
“我没有我不是你不要乱说,”她义正言辞地否认三连,又威胁道,“不准再用那种眼神看我。”
然而没过一会,她一侧头,妹妹仍旧单手支颐,微笑着看着她。
唐倩手中东西一放,冲过去要打她。姬莲灵巧地避开了。于是两人又在房内上演了“他逃,她追,他们都插翅难飞”的游戏,看的情花又连连揉眼。就这么追了一会,唐倩累了,不追了,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歇了口气后,一扭头,妹妹又是单手撑脸,微笑着那样看着她,于是她又追了过去。
如此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唐倩累得喘气:“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姬莲宽袖一遮脸,露出的美眸透出无辜:“姐姐怎么可以怀疑我呢?”一幅绝世美人能有什么坏心眼的模样。
唐倩狐疑地看着她,走到床边,瘫倒下去。奇怪的很,她一个金丹修士累得不行,而妹妹一个身体虚弱的柔弱女子,竟然大气不喘,一点没有累到的迹象。
“你都不累吗?”她发出灵魂提问。
姬莲一怔,然后像是反射弧比较长,终于意识到自己好累,他连喘几口气,身体晃了晃,虚弱地倒在了她的身上。
唐倩:啊!为什么要倒在我身上!你不知道自己很重吗?!
这天晚上,月上中天,夜静阑珊,侧屋内唐倩闭眼跌坐在床上,手握着半玉修炼着。源源不断的灵力从玉佩中奔涌而出,进入她的身体。房间的四角,立了一个防御阵法,如果有人闯入,阵法便会被激发。
唐倩的对面,一道淡红色的身影慢慢勾勒出来。
这个身影坐在她的对面,背部直挺,姿势优雅无比。
姬莲伸手,握上她的手,忍受着痛苦,将转换的灵力输入玉佩之中。
做完这些后,他却没有立刻离开。只见屋内沸腾的魔气还没有完全消失,而突然之间,有数根诡异的红线从姬莲体内钻了出来。这些红线穿过魔气,显得越发诡谲。
整个洮阳没在黑暗和睡意中,此时,城内东南的一户人家同样睡得酣死。这户人家养了一群大鹅,鹅养在院子后的一处棚子里。此时除了城和人,连鹅也在睡,只是和人不同,它们是站着睡的。
一只只大鹅,有的两只脚站着睡,有的一只脚站着睡,但都不约而同地把头埋在翅膀里。
鹅棚里除了大鹅们的呼吸声和咂嘴声,别无他声。突然,所有鹅都站了起来,只是闭着的眼睛,显示它们仍在熟睡之中。这时一条红线忽然横贯而过,只见瞬息之间,所有的鹅头落地,鹅尸倒地,而诡异光泽的红线崩成碎光,消失不见。
一切恢复寂静。
然而没过一会,一只只死掉的鹅尸又忽然立了起来,甚至走动了起来。它们排成整整齐齐的一列,又倒了下去。鹅尸再次倒地的瞬间,滚落在鹅棚里的一只只鹅头飞了起来,一时间,鹅棚内鹅头乱飞。一只只鹅头飞到鹅尸上方,也整整齐齐地排好。
第二天唐倩带着妹妹出门时,路过一户人家,看见这户人家门前挤满了人,一个中年妇人哭天抢地。
有热闹!
“我们去看看。”唐倩说,牵着妹妹凑过去,听清了大家在说什么。
“是啊,太过分了,连牲畜都不放过。”
“肯定是这家人得罪了哪路神仙,杀鸡儆猴。”
“这哪是杀鸡儆猴,这明明叫叫杀鹅儆人。”
“我在洮阳住了十几年,也没见到这等恶劣之事,听说那鹅还被——”
“嘘,快看,捕头来了。”
唐倩不知前因后果,听得一头雾水,只大概猜出这家死了鹅。她听到“捕头来了”四个字,也跟着大伙看向左边,来的是捕头,跟着两个手下,还有一个一脸焦急,像是这家的男主人。
那妇人上前,将捕头引进去,和男主人一起将捕头引进去。剩下的两个手下驱散围观的众人后,也跟着进去。
大门关上了。
没有热闹可看,众人只好散开,但仍有几人还留在原地说着什么。
唐倩问其中一个看着面善的:“发生了甚么?”
那男子叹口气,指着这户的门道:“姑娘你有所不知,这户人家养了一棚大鹅,昨天夜里叫人杀了个干净,一只都没留下,天子脚下,何时发生过这么恶劣的事情。”
唐倩:“啊???”震惊我妈。
“谁不意外呢?都在怀疑这是得罪了哪路人,要报复,但只预先给个警告,所以没动人,只将牲畜杀个干净。”
“这也太残忍了。”
“可不是嘛。”
“一共几只?”
“十几只,全都断了脖子。”
唐倩想,这是屠鹅大户啊。
“而且呀,听说杀鹅的手法还极其残忍,都是咔嚓断头,”那人压低声音,像是生怕被杀鹅凶手听到,“而且一只只死鹅,给排的整整齐齐。”
虽然手法很残忍,但这和她一个偶然路过的路人有什么关系呢?唐倩听完就牵着妹妹走了。她想起妹妹胆子比较小,问道:“没吓到吧?”
幂篱下姬莲摇了摇头。
“那就好,”唐倩安抚地握了握她的手,又道,“这个屠鹅大户一听就有大病。”
姬莲:“……”
……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唐倩深沉的想。
她本以为自己已经可以接受妹妹的橘里橘气,可是谁料想,妹妹的橘里橘气越来越重,从室内的搂搂抱抱,变成了室外也要搂搂抱抱。好几次她们一起出门买东西,她还在挑东西,妹妹直接就从后面抱住她。那一瞬间,唐倩感觉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
别人如何看倒是不重要,重要的是,唐倩觉得妹妹太缺少社交活动了,所以注意力都放在了她身上,特别关注她在做什么,还总是往她身上黏。
唐倩:需要带她去见见世面,开展社交。
于是这天夜里,她对姬莲说:“我要带你去寻找快乐。”然后你就会知道,橘里橘气不是真正的快乐。
姬莲:?
两人来到一条河边。
只见黑暗的河面上,一条条灯火通明的花船停靠在访琴河边,歌舞丝竹声随风而来。这条河从东至西,横过整个都城,是有名的风月场所。河上花船分为两种,一种是载着歌女舞姬,供男人寻欢作乐的花船;另一种则是为女人和有特殊癖好的男人服务的。
一个个穿着鲜艳的揽客仆行走在河边,看见熟悉的客人,便上前招揽。
“秦公子,您怎么才来,秋月姑娘可都等坏了!”
“几日不见孟公子,孟公子气色真好!”
一位位衣着富贵的公子,或单身一人,或呼朋唤友,在奉承声中被迎上了一只只花船。
唐倩所谓的寻找快乐,正是带妹妹去逛窑子。息国不仅有为男人开的窑子,也有为女人开的窑子。
这还是客栈的仆妇告诉她的。
自从原来那个仆役摔了牙齿,就没有来过了,换了一个仆妇。
“陈国民风保守,哪像我们息国,贸易昌盛,民风也相应很开放,那些贵女,谁没有几个情郎?就是那风月之地,也有为女子设的。”仆妇说,还特别热心地告诉她地点。
唐倩:穿进了古早文怎么可以不逛窑子呢!
河边,她指着那些花船,装出很懂的样子对姬莲道:“你看,那些挂着双数灯笼的就是普通花船,没有小倌的,而挂了单数灯笼的,是有小倌的。”这也都是那个仆妇告诉她的。
姬莲一言不发,只微笑着看着河流上的花船。
唐倩兴高采烈地介绍着,一点没感觉到异常,而情花却感受到了一种可怕的氛围。
瞅一眼幂篱下姬莲的表情,它打了个哆嗦,往回缩。
唐倩拉着妹妹在河边走,找灯笼是单数的花船,可是第一次来,不熟,找了半天没找到。还在想要如何在妹妹面前把这个逼装完整,这时,一个胖乎乎的揽客仆走来,笑容可掬地说:“两位姑娘,是第一次来访琴河?”
这当绝壁不能承认了,一是为了装逼,二是被认出是新客,容易挨宰。
“不是,来了好几次了,都玩腻了,今日想换一家玩玩,”她一副逛过很多次窑子的模样,老神在在地加了句,“我以前也是常来这种地方的。”所以我熟的很,你别想蒙我。
唐倩的准则一向是,尽管我对此一窍不通,但首先我就不能虚,所以你看不出来。
她这句话说完,那揽客仆还没说什么,反而先听到了妹妹的声音。
“你从前,常来这种地方?”这句话的语气怪怪的,连唐倩都觉察出了异常。
她不知道这异常从何而来,但刚才说的话不能前后矛盾。
继续秉着不能虚的原则,唐倩笃定道:“对呀,不然我怎么能带你来这里?”
生客和熟客在这些揽客仆的眼中,是很好区分的,但揽客仆没有戳破,反而笑道:“那姑娘可要到我们船上看看的,我们船上的公子们啊,不说个个数一数二,但这访琴河上,再也没有别家比得上我们家了……”
唐倩更年轻一点的时候,一个人去某个城市旅游,被路边拉客的人拉上了旅游大巴,然后宰的对这个城市都失去好印象。这让她学习到,随便跟拉客的走要不得。然而这一次,她找半天都没找到单灯笼的花船,只好跟着这个胖乎乎的揽客仆走了。
心里做了被宰的准备,但没想到洮阳的服务业竟然很规范。
她随便上的这条船,不仅不是黑船,从业人员水准还奇高,当阿连摘下幂篱,虽然众人眼里都露出惊艳,但没人为她石破天惊的美貌大惊吓小怪,对两人的态度也都是始终如一的,甚至可能看出她是付钱的金主,对她还更热情一些。
一入船上,便有一个打扮干净,看不出是风月场所营业人员的少年来引。
唐倩注意到妹妹从刚才问她是不是常去这种地方后,便一直没说话。
“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怕生了?”唐倩低声问道。
姬莲:“没有。”
妹妹说没有就是有。
唐倩低声道:“等会就快乐了。”
姬莲:“……”
情花:“……”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季望宝宝、小橘灯、轩轩是只胖企鹅、柒笭笙和某数字(不能提数字,因为这个被锁了我去)、源赖秋、伽小鱼、黑莲花和?的营养液!还有楠妈和伽小鱼的地雷!明天开始恢复晚上九点日更,写不完会提前文案讲!